【侠义古风】飞越古城关

文/王金丁
font print 人气: 15
【字号】    
   标签: tags:

一、五里坡

驴车攀上松子岭时,海二叔才惊觉又来到这江川一带五镇十八庄的交汇处,脚下燕子河正潺潺流向远方。打从五里坡、晋州镇、陵山镇绕过古城关,燕子河一路阡陌百脉才注入青阳河口。海二叔望着眼前辽阔山川,安了缰绳,那黄鬃驴正自晃着脑袋喘息。一阵劲风从山脚下带着马蹄声劈面扫来,海二叔往山坳处望去,小箭子正伏在马背上赶将上来,心里不禁一阵窃笑。

海二叔半辈子赶驴车走江川,受五里坡清风客栈七然爷嘱托采办物资,每年总要跑上几十趟,每趟短则三五天,长程就要十天半个月。早年虽然旅途倥偬,却也逍遥自在,只是近几年世道萧条,以致人心衰败,江川一带引来盗贼出没,七然爷就派了小箭子驾马随行。就这样,赶着驴车从年轻到半老,海二叔偶会在旅途中,在深夜客栈里,思索起人生在世的深义,到如今仍不能悟得其解,这郁结就此蕴积于心中。

说起这五里坡,历史可要望前推远了,可谁也不想再提起那个年代的事了。站在五里坡悬崖边往东望去,穿过燕子河飘上半山腰,那云雾里原来错落着一个美丽的村庄,村人只记得一个夜里,老天爷发了脾气,一堆崩坍的山壁土石就把这睡梦中的村庄给埋了,七然爷燃起火把带着村人摸黑逃出山庄。慌乱中,海二叔耳尖,听见了一阵婴孩的哭啼声,借着火光,从瓦砾堆里抱出来一个婴孩。上百户村人连夜渡过燕子河,攀上五里坡时已经走不动了,当七然爷咳了两声,众人于是就地扎营歇脚。第二天睁开眼,看到的是一片荒山野地,七然爷咬着烟杆,在蔓草间升起了“清风客栈”的旗幡,村人就在那里安家落户了。几年后,那瓦砾堆里救出来的孩子哭着嚷着要娘,村人都吃了海二叔的口水,哄着:“小箭子没娘,小箭子是石头迸出来的。”从此,那小孩就不吵不闹了。

海二叔拍拍驴子背脊,一不留神,小箭子已出现眼前,跨在马背上嘴里嚷着:“海二叔您尝尝。”两个青溜溜的东西抛了过来,海二叔扬起手臂接在掌里,一看是桃子,咬了一口就皱起眉头喊着酸。“甜的已经进了我肚子里了。”一溜烟,小箭子又驱马进了丛林里。

海二叔的驴车从五里坡出发,赶了五个昼夜上了松子岭。经过晋州镇时,宿了一晚,在布料街批购了几袋细棉几卷粗绢,第二天又在尧州镇揽了几麻袋眉豆、豇豆。接着,驴车顺着河岸走进云龙里,那儿的熏牛肉是燕子河一带出了名的,也盘了两百斤,如今荤荤素素的都堆在蓬车里,黄鬃驴子荡着尾巴跨进白杨树林时,跑起来的劲儿还算轻松。这时,海二叔坐在驴车上,伸手探了探座下那装着银子的箱匣子,心里就踏实了。

二、陵山镇

驴车出了白杨林,眼看红红大大的太阳就要坠向燕子河尽头,往东四、五里就是陵山镇,海二叔估算着太阳掉进燕子河以前准能赶到镇前的草亭,于是就松了缰绳,让驴车沿着河岸缓步前行。坐在驴车上放眼望去,那河渡头有一堆人正忙着上下渡舟,船上立着两个戴着凉笠儿的汉子,身穿青纱衫衣,都挎了腰刀,贼头贼眼的望向驴车。这时,小箭子突然呼啸一声赶了上来,跨在马背上指着那舟船,向海二叔使了个眼色。海二叔取下头巾擦了把脸,凉快凉快,眼光也没离开船上的人,眯着眼睛点着头,算是会了意,顺便带上了一句:“小箭子,这回给啥好吃的?”小箭子骑着马,奇古奇古又走远了。

海二叔坐在驴车上只顾浏览沿路的商贩摊子,倒不把这些闲事放在心上,想着一生行事光明坦荡,况且七然爷行善仗义,五里坡清风客栈早已声名远播,因此也不顾虑猥琐小人,虽然近几年这江川道上不太平静,可也没人来犯。此时,黄昏时分的河边一片繁华景象,从渡口一路热闹到陵山镇去,三五个担夫吆喝着赶着路,人群里夹杂着推着货物的人力车,几匹马儿兜着风赶过了海二叔的驴车,近了陵山镇,人声就杂沓了起来。

到了陵山镇,就看见了山麓下的小麦田,偶有矮房从麦田中冒出来,海二叔抬起手掌挡着从燕子河倾泻过来的阳光,才看清楚一望无际的麦田金黄的波浪,他颔首微笑着,此时驴车已停在陵山镇的草亭前。只见小箭子的马蹲在亭柱旁嘶咬着地上的青草,慢条斯理的站了起来,躺在石椅上的小箭子听见驴车声,却一骨碌跃上马背,挥手向海二叔说:“小箭子快睡着了。”

镇上渐渐点了灯,海二叔驾着驴车,小箭子骑马跟在后头,就直奔李老爹的农园子。这农园子海二叔一年总要来上一两趟,驴车熟路的穿过一片麦田,就进了李老爹的园子里。小箭子雀跃的从马背上跳下来时,李老爹正带着几个庄稼汉扛着一袋袋的麦子进仓,大伙招呼过后,海二叔把驴车停在麦仓前高大的梧桐树下,抱起那装银子的箱匣子放进布包里掮在肩上,交待李老爹说:“这驴子马匹都奔了几天了,劳您老哥给多添些上好的草料。”李老爹跑过来应着:“海二叔您请放心。”海二叔又问说:“这一季小麦多收了吗?”李老爹高兴的说:“今年麦子好收成,麦籽又黄又大。”海二叔停下脚来,转过头:“那就多装个百来斤吧。”李老爹应着:“当然,准给您选上好的。”

海二叔迳直走进农园子西侧一个柴屋子里,那是李老爹特地为他安置的。海二叔把箱匣子布包放在身边,坐在椅上从木窗子望出去,月色里,几个庄稼汉还忙着把小麦堆上驴车,海二叔远远瞧见了,每填上一袋麦子蓬车就跟着颤了一下。这时,李老爹领着个农夫端来了晚餐,待那农夫摆好了饭菜出去后,海二叔就将银子取了出来,交予李老爹结了帐,细声的说:“这银子您老哥可收好了。”李老爹谢过了海二叔,将银子揣进兜里说:“一会给您温两壶酒端来。”海二叔回说:“不必了,明日一早就赶路了,还有事得办呢。”小箭子这时却闯了进来抢着说:“酒还是要温的,李老爹您自管端进来。”又转向海二叔:“没事的,海二叔您喝了好睡。”惹得海二叔笑骂了一阵,小箭子捧着个大碗,蹲到檐下自顾吃饭去了。

小箭子说是没事,关键时刻海二叔可想得多了。到了下半夜晚风从窗口呼呼灌进来,吹得人有点寒意,海二叔倚在竹椅子里,那两瓶酒还是没有打开来,小箭子靠在柴屋门上刚阖上眼皮,点下第一个脑袋瓜时,海二叔听见车蓬里一阵骚动,看见一个人影从蓬里扛了一团东西窜了出来。这时,小箭子已经醒了过来,跃起身,叫着:“小贼慢走!”海二叔却唤着小箭子:“慢,准是饿慌了的小偷,给补上一块牛肉。”小箭子愣了一下,望了海二叔一眼说:“二叔您说了算。”就一个箭步蹿上车蓬顶上,瞧见那窃贼还一拐一拐的蹬在屋瓦上,打心里窃笑着这小贼的丑工夫,一个翻身钻进蓬车里取了一只大牛腿,就踩上石墙,一阵风赶了过去。

小箭子几个飞腿跃上屋角,见那小贼还站在屋上,就把牛腿抛了过去,远远叫着:“我海二叔说你是饿慌了,将这只牛腿给你们加菜。”那小贼接住了,朝小箭子喊着:“兄弟,谢了,想必是五里坡七然爷的人。”“不要啰嗦了,快走吧。”夜色里,声音特别清晰。

小箭子奔回柴屋时,海二叔已靠着椅背睡着了,一只手臂仍搁在箱匣子上,两个空酒瓶子歪歪的躺在桌上,一线月光从窗口照进来,小箭子抓了一把肉丝塞进嘴里,自去歇息了。

三、古城关

第二天早上,海二叔跟小箭子走进镇上西门口茶棚子喝茶时,刚一落座,就有两个汉子趋近桌来,抱拳躬身向海二叔说:“必是海二叔了,两位真是仁厚好汉,我们兄弟先谢过了。”两个汉子也向小箭子点了头,小箭子知道是昨晚那小偷,自顾吃着烧饼喝着茶,海二叔怀里仍抱着那只箱匣子。那汉子接着说:“这陵山镇一带我们熟极,闲杂人等一瞧即知,近日附近可不太宁静。”这汉子斜著身子,眼光投向远处桌上的光头黑汉子说:“不知两位还往哪去,我们蒙二叔恩惠,愿意引导护卫。”海二叔喝了口茶,缓缓的说:“区区物资两位不必挂意,行走江湖道义相助也是应该,路上无谓琐事我们自会料理,两位的好意就谢过了。”两个人抱拳就离开了。

海二叔看着小箭子烧饼也吃了茶也喝了,就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与他说:“我们这就开往古城关,预计晌午准到关口,到了关里选了酒,这趟任务就圆满九成了,你就持着这七然爷的手札,上关北城郊虎山寺,向那里一位老道士讨一张拳谱,拿了就速回,这可是七然爷交待的。”

海二叔估量着时间从容,既然茶棚里那本地汉子善意提醒,心想还是安稳为要,就打算沿着燕子河走南柳村,再取道二龙山麓,虽然绕了远路,可这路上还算人烟错落,过了二龙山,再穿过一小片枣树林就到了青阳河口,上了桥就能看到古城关了。

此刻,驴车也有点分量了,海二叔就让驴子慢慢走着,小箭子的马绕着驴车窜南窜北有影无踪的。果然近晌午时分就出了二龙山边的枣树林,驴车在海二叔吆喝声中,困难的驼上了拱桥。海二叔坐车上喘了口气,正摘下头巾擦着汗时,却瞧见陵山镇那两个汉子骑着马立在枣树林前向他挥着手,想不到世上还有这等憨厚人物,海二叔也举高了手往空中挥着。

待驴车轮子滚进古城关黄家老窖酒场时,就闻到了一阵扑鼻的酒香,这黄家老窖出产的酒,供应了燕子河畔的商家酒肆,七然爷每年着海二叔远从五里坡赶来购酒,也是看重这里的酒老实淳厚。这时,黄家掌窖的望见了驴车,吆喝着奔了过来,手中还擎着一小杯酒说着:“海二叔一路劳累了,您尝尝,这是刚开瓮的五十年老酒。”海二叔将酒杯接在手里,放鼻子前闻了一闻,又放进嘴里尝了,颔着头说:“可以,可以。”待安置了驴车,回头就找不着小箭子了,料想小箭子早奔虎山寺去了,也就安了心。

掌窖的陪着进到酒窖里选好了酒,海二叔交待要几瓮老酒、几瓮五粮液,还要几坛米酒,就拍拍掌窖的肩膀说:“都置驴车上,定要捆缚扎实了,空隙处务必塞紧茅草细软的东西,驴车走的路还远着呢。”出了窖里来到柜前,就与那掌窖的结了帐。

出了黄家老窖,海二叔驾着驴车往城南那家客栈行去,一路上心情便放轻松了。驴车进了客栈后院,小箭子也跨着马跑进来了。小箭子跳下马来将那拳谱交给海二叔,海二叔摊开看了后,高兴的褒着说:“小箭子办事真是俐落。”就倒出箱匣子里的几个碎银子揣进怀里,将拳谱谨慎的放进箱匣子里去。

西下的阳光已从驴车蓬顶斜射过来,店小二跑过来问海二叔要在哪里开晚饭,海二叔指着院子说:“就在这里吃吧,这院子凉快。”海二叔走进屋房里,把那箱匣子放桌上,转身要走回院子里时,猛然听见屋里一声嚷叫:“嘿嘿,这银子我要了。”海二叔回头一看,正是那茶棚子瞧过的光头黑汉子,眼看一条黑影子破窗而出,瞬间飞上了天空。海二叔见了这一幕,却凝住了,反是小箭子沉住了心,说:“海二叔您放心,一会我就把那拳谱取回来。”小箭子一脚踩上海二叔的肩膀,海二叔踪身一挺,小箭子脚尖借了力就飞上了天。眼看那黑汉子跑得只剩一个小黑点,就展开两臂,两腿踢出一阵疾风,一瞬间就看见那黑汉子抱着箱匣子在屋宇间一路狂奔。小箭子圈起手掌喊着:“兄弟您搞错了,那箱里一个银子也没有,只是小娃儿的画画儿,您这一带走,小娃儿没了图画儿要哭闹的,可那画儿对您也没有用处。兄弟您若不信,可打开来瞧瞧。”片刻,那箱匣子就直直墬往地下,小箭子见势又加快脚力奔了过去,夜色里只听见一声狂叫:“又白跑了一趟了。”只见一串纸张从空中哗哗滚落,小箭子垫起脚跟蹿上一步,接住了那谱杆子,顺着风势将拳谱收成了一卷,迅即揣进怀里,望空中瞧时,已不见那黑汉子踪影,小箭子心里一阵窃喜,翻了几个斤斗,轻轻的落了地。

四、黄河之水天上来

当太阳从燕子河升起时,海二叔载满了物资的驴车,已穿过二龙山麓的枣树林,准备奔回五里坡清风客栈。海二叔坐驴车上望着天空,一片白云压过远山向胸前涌来,一时心中郁闷汹涌而出,嘴里不觉唱出了土调儿,声腔雄浑苍凉回荡原野里:

黄河之水天上来啊,流向四海;咱都从娘肚里来啊,谁也回不了娘胎。

小箭子听见了,从一边山坡上奔了下来,这次递给海二叔一颗红透的桃子,在空中笑嚷着:“海二叔还想回娘肚里去啊?”海二叔接着了红桃子,嘴里还唱着,小箭子就拉紧缰绳追了上去,向海二叔说:“小箭子可不想回石头里去了。”

海二叔扬起鞭子,打了那驴子一个响屁股,吆喝一声,越过一个小土墩,仍然唱着那不成调的曲儿:“黄河之水天上来啊,流向四海。”这回小箭子可生气了,双腿夹着马背,在驴车后方向海二叔嚷着:“海二叔想上天吗?咱五里坡山腰径山寺那老和尚整天坐禅参悟,海二叔去问问他不就得了。”

小箭子驾着马呼啸一声奔过去,海二叔的驴车仍然歪歪斜斜的奔驰在原野大地里。@*

如果您有新闻线索或资料给大纪元,请进入安全投稿爆料平台。
related article
  • 我就听见一位良心客人建议老板提高一点价钱。
    老板整个脸被白色口罩盖了一半,只能看到圆睁的双眼:“我赚那么多干什么!”
  • 游阿里山遇三代木,树旁立一说明木牌:“由于三代同一根株,枯而复荣,所以称它为三代木。横倒在地上的古老树根是树龄1500年的第一代,枯死后经过250年,一颗种子偶尔飘落其上,藉枯树为养分,生长第二代。二代木根老壳空,经过300年又生出第三代,枝叶茂盛。”
  • 早晨太阳刚要出来,乌云却抢先锁住了台中市的天空,文心路、中港路口不断拥入一辆辆的游览车,商家骑楼下塞满了穿黄色上衣的法轮功学员,他们在雨中缓缓的走进“市政中心预定地”,这是一片广阔的空地。
  • 当月亮爬上了嘉南平原的天空,逼人的暑气才慢慢散去,我来到嘉乐福夜市入口时已是万头钻动,人山人海。正待逛进去,却见入口处挂满了一排看板,上面大刺刺的写着:“天灭中共”、“中共即将崩溃”、“中共不等于中国”、“看九评唾弃中共、台湾才有真和平”等字样。
  • 一阵撕杀过后,选手们都挥汗喘气走了,海面也恢复了平静,从战场下来的龙舟被搁在岸边,整齐的挤在一起,它们挺直着红红的脖子,聊了起来。
  • 一个穿着时髦的小姐眼看就要撞上我了,我向她露出微笑,她把手上的包包抱在胸前,面无表情的从我身边闪了过去。为了赶上搭车的时间,我一路沿着重庆南路,从匆忙的人群中赶了过来,看看时间还来得及,就把脚步放慢了下来。
  • 老人抬起功夫鞋踏上石阶,飘逸的衣衫穿过高耸的忠烈祠牌坊,我亦趋步跟上。忽然头上一阵蝉鸣聒噪,弥漫绿叶树影间,抬头望向天空,阳光在树影翻映中斑斓,几朵火红的凤凰花高挂树梢,仿佛闻到天上传来的花香,预告人间莘莘学子即将完成一段人生的学习阶段。
  • “便当啊-热的便当。”
    最近我常在黄昏里搭火车回到嘉义,当我踏上月台时,一串女孩长长的叫卖声,总会唤起我对旧时的回忆。
  • 被母亲煮饭的声音吵醒时,厨房里涌进来一堆烟雾,逼得我只好从床上翻下身来,走进厨房,母亲正弯着腰蹲在灶孔前,拿着竹筒往里面吹气,顿时劈哩趴啦火星直往外窜,母亲站起来掀开灶上的大锅盖,一阵白烟带着煮熟的蕃薯味冒了出来,她眼睛瞧着锅里对我说:“赶快刷牙洗脸,吃饭了。”我走到后院杨桃树下,树旁的石磨上放着一个装满水的漱口杯,杯上搁着一根挤了牙膏的牙刷,我端起漱口杯蹲在水沟旁刷牙,地上有几颗昨夜被风吹落的青绿小杨桃。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