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些东德人叱咤德国政坛(2):总统高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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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所有的逢迎屈膝都必须昧着良心、当所有的振臂高呼都招来杀身之祸,在这样黑暗的独裁统治中,大部分不愿同流合污的人只能选择隐忍寡言,在不能“有所为”的时候,起码坚守着“有所不为”的底线,这就是现任德国总统高克当时在东德之所以选择做牧师的原因之一。

然而,在两德统一之后,一旦能够卸下这羁绊的枷锁,在得之不易的自由与久违了的阳光中,高克选择了积极从政,他知道,民主与自由是需要有人来捍卫的。

从一个独裁统治到另一个独裁统治

伴随二战连天的炮火,约阿西姆.高克于1940年在德国北部的罗斯托克(Rostock)市出生。如果说希特勒的独裁和战争的残酷,对于一个懵懂的孩童而言,不过是一场看不懂的人间戏剧,那么这之后苏联共产党的独裁统治,却让高克有了真实的切肤之痛。

就在高克11岁的时候,高克的父亲突然被两个不明身份的男人带走,不管高克一家如何四处打听,都音信全无,高克的父亲就这样在光天化日之下“被消失”了。这是苏共惯用的秘捕方式,无数人就这样莫名消失。这突如其来的恐怖以及命运完全被别人掌控的不自由感,在高克心里打下了深刻的烙印。

两年后,高克终于获知父亲因“反对占领国的敌对活动”而被苏联军事法庭判处25年徒刑,并被关押在西伯利亚劳教所。在回忆录中,高克曾写道:我的父亲在东德一直走自己的路,不是一条反对者的路,而是一条和当时的制度保持着距离的路;如果有必要,他会明确干脆地表明他对共产主义的距离。

由于家庭背景和政治原因,18岁的高克没能如愿就读他想学习的新闻专业,而是选择了神学专业。他曾直言不讳地承认,当初选择神学专业,并非想当神职人员,而是想要获得哲学洞察力和论据,用以反对独裁的马克思列宁主义。

“这并非独树一帜,在我之前和之后有很多人是出于相同的原因而选择在东德读神学。”高克在回忆录中写道。对于神学的深入学习,让高克领悟到,“信仰不同于父母或国家的权威,她可以让人真心交托,无人能够强制,也无人能够掠夺。信仰给了人们一种神秘的力量,让人们能够勇敢地面对沧桑岁月,最终让人领悟:正直、忠诚和信念是比财富、事业和成功更可珍贵的。”

独裁制度下的沉默反抗

大学毕业后,年轻的高克成为一名基督新教牧师,因为他传教的内容涉及真理、真相与和平,并把法西斯统治与苏共在东德的统治加以比较,所以他成了东德国家安全部“史塔西”严密监视下的“反动分子”。1983年史塔西把高克列为“国家敌人”,并在档案中这样记载高克,“一名无可救药的反共产主义分子,把共产主义/社会主义看做短暂的历史现象。”

史塔西曾试图用“幼虫行动”(史塔西惯用的迫害手段)制服高克:散播他的谣言,离间他的朋友,给他制造巨大压力。后来又试图利诱高克成为史塔西的线人(告密者),最终都没有达到目的。当时的教会组织对高克起到了很好的保护作用。

但是高克并不属于积极的民权人士,他反对共产专制的立场非常坚定,但是他也从来没有走在民权运动的风口浪尖上。一直到柏林墙倒塌之后,他才积极从政,参加了东德的民权组织“新论坛”(Neues Forum),并成为其发言人,还进入了国会。

1989年9月9日,柏林墙倒塌前两个月,东德民众在东柏林成立了民权组织“新论坛”(Neues Forum),在呼吁人们参与的签名信中第一句话就是“在我们国家,政府和社会之间的交流很明显是不通畅的”。“新论坛”组织要求政府进行“民主对话”,即“要在最公开的场合、在全国一起思考、讨论重要问题”。呼吁东德民众共同参与“改变我们的社会”。半个月后,“新论坛”的注册申请被东德政府拒绝,官方理由是,“社会没有对这类组织的需求”,当时已经有3000多名各行各业的东德人签名进入这个组织。政府内部是这样评论“新论坛”的呼吁书的,“这是一个危险的反对派文章,因为这里面70%写的是民众的问题,只有30%是在攻击德意志民主共和国。”大概当时东德政府将启迪民众觉醒的组织看的比攻击政府的组织更危险吧。就在政府拒绝了“新论坛”的注册申请之后的一个半月,柏林墙倒塌。

高克并不属于“新论坛”的创始人,可以说,他是在火车已经开出去一段路之后才跳上车的,成为了罗斯多克地区“新论坛”的负责人之一,进而成为“新论坛”的发言人。当时已经是柏林墙倒塌前后,德国各地民权运动开始风起云涌之时。

民主社会中角色大转变

1989年东德的独裁统治垮台后,高克主动放弃了他的教会工作,积极从政。在1990年3月东德人民议院有史以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自由大选时,由东德的一些民权运动团体联合组成的“联盟90/绿党”提名高克为第一候选人,这一党派获得了2.9%的选票,派出12个国会议员进入议院,高克便是其中之一。

在高克的积极争取和坚持下,德国议会没有将东德国家安全部的档案转移到他处或者销毁,而是最终通过了有关保护和安全使用这些资料的法案。在1990年10月两德统一之际,高克被任命为联邦政府特使,专门管理前东德国家安全部的档案资料。此后,高克成功组建了前东德“秘密警察档案馆”,并任馆长一职长达十年之久。臭名昭著的情报和秘密警察机构“史塔西”是共产集权的统治工具,1989年之前,史塔西曾为东德约600万人建立过秘密档案,超过前东德总人口的1/3。在那段黑暗的岁月里东德每160人中就有一名全职的史塔西秘密警察,还有无计其数的线人遍布在民众中,真可谓是人人自危。

高克就任档案馆长后,领导整理了史塔西堆积如山的档案,自1992年1月2日开始,人们可以申请查阅个人档案。在档案开放的前100天里就有42万人提出了查阅个人档案的申请,还有13万宗是申请审查政府官员的。20多年来,无数东德人去那里查看资料,有当时的异见人士,然而更多的是普通民众,如果没有高克,恐怕这一切都无法成为现实,或者没有这么快成为现实。

由于成功地主持清算了史塔西当时对异见人士的迫害,消除了独裁统治笼罩在全社会的恐怖,高克在德国享有盛誉,他领导的档案馆当时也被人们称为“高克局”。

2000年高克卸任馆长一职,随后成为电视台访谈节目的主持人。2003年高克担任“为了民主——拒绝遗忘”协会的主席,该协会致力于反对种族主义和开展针对德国两个独裁政权的教育工作。用高克自己的话说,他这些年说的话围绕的就是一个词:自由。

2008年的“布拉格宣言”和2010年的“共产主义罪行宣言”,高克都曾是发起人之一。2012年3月,高克受朝野一致推举,以991票的绝对优势(共1228张有效票),当选为德国第十一届总统,也是第一个东德人总统,可谓众望所归。

有人认为,虽然高克在思想意识上反对共产专政,但是他并没有主动出击,而更像是搭了民主进程的顺风车,所以称他为“前东德民权活动家”是不合适的。但也有人认为,所有在东德体制下坚持不和专制政府合作,坚守道德底线的人,都可以在广义上被称为民权人士,因为振臂一呼的人固然不可或缺,但是民众普遍不认同专制的态度也是非常重要的,否则没有人呼应振臂一呼者,社会同样将无法变革。

纵观高克和默克尔的性格行事,大概他们都不属于能够驰骋疆场、在马上打天下的武将勇士,但是却是坐天下时不可或缺的的文人能臣。对于一个国家来说,这两种人才都是需要的,第一种人在东德时期选择了直接和专制政权抗争,没有他们,就没有东德共产党日后的倒台,而第二种人没有武将的勇敢,他们在专制下选择温和的抗争,但是在日后的治国中,却显示出了文人的雄才大略。

德国现在首次出现了统一之后总统与总理都来自前东德地区的情况。独裁统治中,高克和默克尔坚守做人底线,不与专制政府合作,收敛了他们的锋芒才智,但在之后民主自由的进程中,他们主动投身其中、各展其能,积极地维护自由和民主的价值观。可能是因为他们从专制的社会走出来,所以更能体会到自由和民主的重要性。这是历史的巧合,但也许恰恰见证了历史的必然。

(责任编辑:文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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