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剧《天雷报》又名《清风亭》。清朝人焦循(1819年出版“花部农谭”)在花雅并盛的乾嘉时期,他站在花部(京剧这一系统)这一边极力颂扬;特别就以《清风亭》这出戏大书特书,做为花部胜过雅部(昆曲)的明证。
《清风亭》把张元秀老夫妇刻划的太传神了,朴实、善良、尽本分的一对传统乡下人,善良对人,却得到羞辱式的回报。他们不懂养子张继保的自私,无情。张继保认祖归宗后,他们夫妇认为是自己的不小心,使孩子不愿回来:妈妈(张元秀妻)怪佬佬(张元秀)逼读太严得了反效果,两人成天在那里检讨,妈妈以泪洗脸,佬佬倔强的辩解,希望妈妈能看开。
《清风亭》主要有三折:赶子、盼子、认子,富有真实感,其写实的表现,如亲闻其呼吸,每一刻都性命攸关。要有深入体会的好演员,才能演的好。“赶子”张元秀逼子太紧,儿子跑出去,巧遇其生母,不想张继保迳随生母就离开抚养他13年的养父母走了。“赶子”比较像个楔子,“盼子”、“认子”则集中表现张元秀老夫妇的感人形象,此二折条通理畅,如一气呵成,名演员多取这二折做一次演出。戏中老夫妇乍看来像在口角争执,细看却是彼此关怀操心。从1750到1950约两百年间盛演不辍,对演员来讲这是表现演技的好剧本,对观众而言这是一场深情的经历,使民德归厚,社会善良的风气长长久久在那里。
谭鑫培擅演此戏。“盼子”中夫妻相互抢白,情绪陷于低潮,妈妈(张元秀妻)嫌在家太闷,佬佬(谭鑫培饰张元秀)赶紧为她开门外出散心:“夫妻开门时,表演被风吹、手打寒噤之状,其两演注视,而水袖微动,极为传神”。又称:“谭氏之《打侄上坟》、《天雷报》,能使满园座客,感动至于落泪”。谭鑫培能在极细微处触动人的神经,所以感人至深。而绝非挂着哭丧的脸滥情腻人。
余叔岩向谭鑫培请教:“认子”中什么时候扔掉竹棍子?谭答:“张元秀手里的棍子,不是故意扔出去的,因为他下亭子,看到老旦死在亭下,一惊,不由自主地撒手,棍子就掉在地下了”。可见关键在“一惊”这感情的节骨眼上。他又告诉余,“盼子”、“认子”中张元秀已七十近八十的人,但演张元秀“腰腿时时要露出倔强不服老的神气才合适”。
麒麟童、马连良也长于此衰派老生戏《清风亭》,在台湾关文蔚(1914-2008)演此戏也很动人。老实说这样的戏非得有传承不可,麒、马都看过谭鑫培的演出受其影飨。关文蔚14岁时受崇鹤年老师影响很大,特别是做工方面,如《清风亭》、《四进士》、《一捧雪》、《十道本》、《打棍出箱》、《南天门》及《失空斩》等也多是谭派系统的戏,那时伶人能学到谭氏的做派,无不视为珍宝。如果悟性不够,又不肯老实跟老师学,只能说“画虎不成反类犬”,演的全不是那回事。
关文蔚在八年内曾巡回八省演过戏,她对表演体会很深:“表情及唱念不能像背书一样;一定要丝丝入扣,万不能松懈。把自己演成如同剧中人一般--演不同型的剧中人,就应有不同的表情;不同的身份,应演出不同的气质”。原则如此,可是要真正掌握住动作的关键点,没实际学过是不可能会的。所以她对崇鹤年老师总是念念不忘。
因为《清风亭》、《乌盆计》等出现鬼神,被毛泽东列为禁戏。其实毛本人就是个不孝子,他与父亲争吵,竟将父亲推进池塘,然后自己跑去躲起来,不顾父亲死活。毛泽东是恶劣如魔鬼的变态狂,1959年毛假意提倡:学习海瑞敢讲真话,此时马连良就找吴晗创作演出“海瑞罢官”,后来竟成江青发动文革的借口。1963、64毛泽东又搞“两个批示”将帝王将相、才子佳人、名人、洋人、古人赶出京剧舞台,马连良是北京京剧团长就赶紧排演《芦荡火种》、《杜鹃山》、《南方来信》等“现代戏”。马连良这么不敢怠慢,文革时却首当其冲。1966年12月他被折磨的身心俱疲,最后在排队买面(群众先买,像马连良这种住“黑屋”的人后买),马买完面摔了个跟头,像《清风亭》张元秀临死前一样:先扔拐棍,再扔盛着面条的碗。《清风亭》这一幕成了共产党迫害伶人,无法卸责,永远也抹不去的代号。你说这个共产党会没有报应吗?
传统《天雷报》的结尾,老夫妻死后,张继保遭到雷劈。一个雷下来,扒了红官衣,套上青褶子,甩发散开的跪着,嘴里还叼着那200文铜钱。这才符合了《天雷报》的剧名。
“花部农谭”焦循回忆幼时随父观村剧,演《清风亭》,村人其始无不切齿,既而无不大快。铙鼓既歇,相视肃然,无一人嘻笑:真是报应爽然,一点不假呀!看这出戏,村人津津乐道,过了一旬才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