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里有鳄鱼》书摘(2)

法毕欧.杰达(意大利) 译者:梁若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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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想像一下,如果你出生在一个极度落后的地方,不止贫穷,甚至连活下来都是问题,因为打从你还是个不比羊高的孩子时,就有人成天来威胁你的性命,你该怎么办?本书主角恩亚,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只因为他的父亲替某个有钱人工作,丢了命,而负责开的货车被劫走,人家便说要拿他来抵还。所以,每当有人来敲 门,他就要赶快跑去躲起来。可是到他九岁时,母亲在马铃薯旁挖的洞再也藏不住他了。于是有一天,母亲带他出了一趟远门。她把恩亚带到巴基斯坦,然后将他独 自留在那里──就因为爱他和保护他,母亲只能忍痛让他在另一个不安全的国度里自求生存……

我们居住的地方,亦即加兹尼省,主要住的是哈札拉族人,也就是像我这样的阿富汗人。我们有着凤眼和塌塌的鼻子,也不是真的很塌啦,就只是比一般人扁一点,譬如比起法毕欧你的鼻子,我们的就扁了一点:这是蒙古人的特征。有人说,我们是成吉思汗大军的后裔;也有人说,我们的远祖是贵霜人,贵霜人从前居住在这片土地上,传说巴米扬大佛就是他们建成的。还有人说我们是奴隶,所以他们都把我们当成奴隶般对待。

对我们来说,离开居住的区域或离开加兹尼省,在以前都是超级危险的事(我说“以前”,只是因为我不知道现在的情况是怎样,但我想应该没有太大变化),这是因为要提防塔利班分子和普什图人。他们是两种不同的人,但长久以来对我们造成的伤害却不相上下,必须尽量避开他们才行。我想,就是因为这样,我们才会在入夜后上路。我们一共是三个人:我、我母亲,和那个男的──我就姑且叫他“那个男的”──妈妈请他陪我们一起去。我们徒步上路,在黑夜的庇护和星光的照明下(在那种没有电力的地方,星星的光芒真的很亮),就这么拚命往坎大哈的方向走了三个晚上。

我身上穿着平常穿的那套灰色披兰:一种宽松的棉长裤,以及相同布料的长版及膝上衣。妈妈行走时脸上罩着大面纱,但她布袋里也带了长袍,只要遇到别人,她就把长袍披上,这样别人就看不出她是哈札拉人,也可以顺便把我藏起来。

第一天早上天亮时,我们在一处商旅驿站短暂停留了一会儿──我是从铁栏杆窗户看出它是驿站──以前应该曾经被塔利班分子或其他人当作囚禁场所使用。那里一个人也没有,这样很好,但我觉得很无聊,于是开始瞄准一个挂在柱梁上的钟铃。我捡了一些石子,试着从百步外的距离打那个钟铃。最后我终于打中它,但那个男的却急忙跑过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叫我住手。

第二天,我们看到一只猛禽在一头驴子尸体周围盘旋。驴子已经死了(当然啰),它的蹄子卡在两块大岩石之间,但对我们来说,它一点用也没有,因为我们不能把它拿来吃。我还记得当时我们就在夏卓伊附近,那是阿富汗境内最不适合哈札拉族人涉足的地方。听说,在这个地方,曾经有像我们这样的哈札拉族旅人,被塔利班的人抓走,然后活活扔进深不见底的水井,或丢给野狗吃掉。听说我村子里有些人,在去巴基斯坦的途中,就是这样不见的,其中有个人的弟弟还到处找人,而野狗的事就是听这个弟弟说的。到最后,他只找到哥哥的衣物,以及衣物里的一堆白骨,其他什么也没了。

在我们那里就是这样。

塔利班他们有一串打油诗是这么说的:塔吉克斯坦给塔吉克人住,乌兹别克斯坦给乌兹别克人住,高尔斯坦就给哈札拉人住。他们都是这么说的。而“高尔”则是坟墓的意思。

第三天,我们遇到了一大群人,不知道他们要去哪里,他们好像在逃躲什么:一整支长长的拖车队伍,车上载着男人、女人、小孩、鸡、布匹、水桶等等。

假如路上遇到和我们相同方向的卡车,我们会问问司机是否愿意让我们搭个便车(就算只有几公里路也好),假如对方人很好,就会停下来,让我们上车,但假如对方并不友善,或对自己或对这个世界充满怒气,他们经过的时候就会加速呼啸而过,弄得我们一身尘土。只要一听到汽车引擎声,妈妈和我就会赶紧跑去沟渠里、树丛间,或岩石后面躲起来(假如岩石够大的话)。那个男的则站在路边,示意请经过的司机停下来,表示想搭便车,但他不是只竖个拇指而已,而是大力挥动双手,这样才能确保对方会清楚看到他,且不至于撞到他。假如卡车停了下来,一切都很顺利的话,他就会叫我们从沟渠出来,让妈妈和我坐到前座(曾经有两次是这样)或到后面,坐在货物堆之间(曾经有一次是这样)。我们坐到后面的那一次,车斗里装的满满都是床垫,我睡得超舒服。

我们越过阿罕达布河、抵达坎大哈的时候,我已经数了三千四百颗星星(很不少吧),其中至少有二十颗跟桃子核仁一样大,数得我很累。但还不只这样,我也数了有多少座桥被塔利班的人用炸药炸掉,以及有多少辆被烧毁的汽车,和被军队遗弃的焦黑坦克战车。但比起数这些东西,我宁可回家,回去纳瓦,跟我那些朋友玩布祖巴齐。

到了坎大哈,我不再数星星了。我不数了,因为这是我第一次来到这么大的城市,建筑物和街头五光十色的光芒,看得我目不暇给,再说我早就累得没精神仔细数什么了。坎大哈的街道是柏油马路。有好多汽车、机车、脚踏车、商店,以及好多供人喝沏和聊天的场所,还有高达四层楼的大楼,每一户的屋顶都架有天线。这里还有风沙,有强风和风沙,而且人行道上的人好多,多到我觉得房子里面一定都没剩什么人了。

走了一阵子以后,那个男的停下来,要我们等一等,他先去把事情谈妥。他没说要去哪里谈,也没说跟谁谈。我在一堵矮墙上坐下来,开始数有多少辆汽车经过(有颜色的那些车),妈妈则一动也不动站在原地,仿佛她那长袍里没有任何人似的。空气中弥漫着油炸物的味道。一台收音机播放着新闻,说日前在巴米扬有很多人无故失踪,如今有不少人被发现陈尸在一栋房子内。有个刚好经过的老头,把双手伸向天空,大喊“赐我好运吧”,正向上帝恳求一点心灵的平静。我饿了,但没吵着要东西吃;我渴了,也没吵着要水喝。

那个男的面带笑容回来,身旁还跟着另一个人。你们今天运气很好,他说,这位是索卡特,他可以用他的卡车载你们去巴基斯坦。

妈妈说:“索卡特。谢谢你。”

那个巴基斯坦人索卡特没吭声。

“现在就走吧”,那个男的说。回头见了。

“谢谢你所做的一切”,妈妈对他说。

“我很乐意。”

“请代为转告我妹妹,这一趟很顺利。”

“我会的。祝你好运啰,小恩亚。再会了。”

他抱了抱我,亲了我额头。我微笑了,像是在说:当然啰,我们回头见了,你多保重。然后我总觉得纳闷,这个“祝你好运”和“回头见”好像不太搭,因为我们既然很快就会再相见,怎么还要祝人好运呢?

那个男的走了。巴基斯坦人索卡特挥了挥手,示意要我们跟上。他的卡车停在一个满是风沙尘土的内院里,四周是铁网。车斗上有好几十根大木桩。走近一看,我才发现居然都是电线杆。

你为什么要载电线杆?

巴基斯坦人索卡特没吭声。

这件事,我后来才弄清楚。巴基斯坦人会跑来阿富汗偷东西,只要是能偷的就尽量偷,但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好偷。譬如电线杆啰。他们开卡车来,砍断电线杆,载着电线杆越过边界,拿回去自己用或卖掉,我也不知道。但在那个当下,对我们来说,最重要的是我们能一路顺利,愈顺利愈好,能最顺利最好,因为巴基斯坦籍的卡车在边界比较不会被盘查。

这趟路程走了很久,久到我都说不出有多久了,走了好几个钟头的山路、颠簸、石子路、颠簸、帐棚、货物,又是颠簸。还有一路跟随的云。到了某个时候──天黑了的时候──巴基斯坦人索卡特就会下车去吃东西,但只有他一个人下车,因为我们还是别下车比较好。这种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他说。他带了一些剩的肉回来给我们,然后我们又上路了,风从车窗的缝咻咻吹进来,车窗留了一个大约两根手指宽的缝隙,好让空气流通,但也尽量不要让风沙灌进来。望着眼前不断更替的这片土地,我不禁想起我父亲:他也曾经开过很久的卡车。
但不一样,他是不得已的。(待续)

摘自《海里有鳄鱼》 宝瓶文化 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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