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办公室下班的人差不多走光了，总经理康慨无声无息地踱到老员工大义身边，颇为亲热地拍拍他的肩膀说：“义哥，到年底咱部门集体凑份做一回“中道”(注)，你看怎么样？”大义未及作答，康慨又笑着补充道：“咱们到乡下挑一头大公羊，宰掉熬它一锅大补膏，打打牙祭，冬令进补，意义重大咯！尤其那羊……坡上的‘淫羊藿’都快让它吃光了。”
“行行行，好事呵！先算我一份。”大义抬起头来立即响应。康慨是调进不久的部门头儿，如此虚心征求他的意见，大义简直有点受宠若惊。搞一次官民同乐，集体聚餐，在野外架灶抄杓，清风在旁，美食在前，笑语在耳，难忘啊！过去部门也曾组织过，重温昔日温馨时光，何乐而不为？不过，大义的好人缘在部门也是人所共知的。
转眼秋凉，继而寒潮乍起。大义铭记康慨的倡议。在一个周末的例会上，快散会时，大义按照康慨会前的布置，兴趣勃勃跟大伙说了凑钱宰羊熬膏办“中道”的事，接着，康慨笑眯眯地干净利索地公布了预算：“一头一百多斤公羊，免中介直接去乡下挑拣便宜些，十多块一斤，需一千多块；几百块钱购买药材做辅料，两千元出头一点这事就凑成了。咱部门十来个人，每人摊两百多一点算一份料，比市面便宜多了，相当合算呗。”
“同意的话，钱我先垫付，到时多还少补。”康慨说着抓起手机，又当着大伙的面拨通几个乡下熟人的电话，大声询问公羊价格，货比三家，公开透明。康慨中气十足的声音回荡在小小的会议室，真是领导风范啊！大家见此也不多异议，大义甫一响应，大伙也就附和。毕竟麻雀大的单位好办事，坐一圈刚好满一桌。于是，康慨当场拍板：“做‘中道’的事就这么定了！大后天是星期天，我们马上就到乡下挑好羊只，趁热打铁把事办了！不要羊羔，不要母羊，就要雄赳赳挺着大阳具漫山遍野追着母羊寻欢的大公羊！散会！”
周六过去了，期盼可口的羊膻味在滚热大锅上混合浓烈药香沁人心脾，空气中弥漫着许多欢声笑语的日子到了。大义星期天一大早拾掇齐整，在家等着办公室的通知。快到中午了，却还不见动静。虽说熬制膏剂只需羊骨头、少量羊肉搭配适量药材，请专门人帮忙即可，但宰羊、架锅、烧火、下料、看火、分配羊杂碎、羊肉一大堆事儿，没有一天时间整不下来。更关键的是：乐在参与啊！大义按捺不住给关系密切的同事小张打了个电话：
“不是说好了今天去抓羊做‘中道’吗？小张你接到通知没有？领导是不是忘了？冬季日短，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就算推迟到明天也得给我们说一声呀。真是……”
“还去个屁！”小张在电话那头没好气地说：“义哥，咱们别犯傻了！昨天一早，也就是例会后的第二天，人家康大领导就悄悄带上儿时死党，开车溜到乡下抓回了‘猎物’，由他们几个一手摆平了，地点在哪我也不清楚……羊膏估计都快熬好了！咱们等着星期一掏钱吧！我也是刚刚打听到的。”
“啊？啊……哦！”大义呆若木鸡，握着电话筒的手仿佛被人抽了筋，无力地瘫了下来，脸色煞是难看。
星期一，照常上班。大义揪个空悄悄扯过主管小孙，气愤又不解地问：“这康大领导怎么会这样？！怎么敢这样？！当着大伙面宣布的活动，眨眼就装瞎变成了‘独自去偷欢’，这不是拿大伙当猴耍吗？”
小孙两眼疾扫走廊两头，见没人走动，做个手势让大义闪到楼梯口，压低嗓音说：“做‘中道’前，康慨多次在我面前喃喃自语：大公羊的两只睾丸如何如何壮阳补肾，一天到晚除了吃草就是交配，个壮体猛劲头足，咋折腾都不见瘦，年底得弄一付那东西试试看……他倡议做‘中道’不过是个诱饵，那付公羊睾丸和余下的羊肉，都不在分配之列……”
从此，大义对谁若再提议做“中道”，无不立刻咬牙切齿，深恶痛绝。
（注：中道，亦称公道，雷州俗语，指众人自愿凑钱购买食物平均分配分享的团聚活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