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背后的故事系列之八

【唐诗故事】王维:与君初相识 犹如故人归

文/柳笛
辋川凝结了王维诗情画意的巧思,一步一景都是天然的图画、鲜活的诗歌。处处美景,他最愿与裴秀才共赏,共歌。(大纪元资料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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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遇着王维,他的声名只怕会黯淡许多,继而湮没在浩瀚的史海中。

王维以修禅自居,奉行维摩诘在家修行的宗旨,一生志在归隐,放下了荣利功业,唯独不曾放下一位友人。他为友人写诗,为他遣怀,在世外桃源的辋川中永远为他留着隐居的厢房。慧秀于中,才高于外,王维总是亲切地唤他:秀才。

秀才名裴迪,家中排行第十,无人知晓他生于何年,卒于何地。裴迪似是为王维而生,在与王维无关的人生里,便被历史隐去了所有。

论年岁、阅历、诗名,裴迪无一能与王维相较。他或许出身寒门,否则在朝史官不会忽略他;他也没有过人的诗名,不然笔记小说一定会八卦他的轶事。王维和裴迪如何结识的呢?古时的读书人多有拜官治国的理想,王维已在朝为官,裴迪是后生,也像李白、王维他们,入长安谋求功名。不知在某位大官的乐宴游猎中,或者在一场少长咸集的文人雅集中,两人不期而遇。维之品貌无需赘言,被他引为知音的裴秀才,自有其风华绝代。见过裴迪的大诗人,自发为他留下了诗篇。杜甫读了他的诗,像初冬的早梅生出岁暮之伤,吟咏着客行的轻愁;似钱起入了他的书房,窥见了月满高楼,一树寒秋,笔意愈发的疏淡清远。若非一位落落清秀、文采斐然的布衣少年,何以诱发文人墨客的诗兴?

王维终生修炼禅道,透过裴秀才汲汲于富贵的眼神,窥得几许不与世移的孤傲。裴迪就像是他前世最亲密的亲人,他的迷惘、耿直像极年轻时的自己。周旋于达官贵人和帝都学子之间,裴迪早已疲惫。有些人天生就是谪仙,无法放下尊严迎合世俗的法则。恰是裴迪的不合群,保护了他的灵性。

辋川别业落成已久,王维住在里面,清静有余,寂寞也有余,遂邀裴迪小住。从此,裴秀才成为王维生命中最特别的存在,他们也成为知音的又一经典。唐代以诗文相交的诗人有许多,譬如元白。他俩俱是平分秋色的才子名家,赋诗唱和,长篇大论以宣泄心曲,各自的风流韵事更是闹得满城风雨。而王、裴则安静得多。《新唐书》仅载:“别墅在辋川,地奇胜,有华子冈、欹湖、竹里馆、柳浪、茱萸沜、辛夷坞,与裴迪游其中,赋诗相酬为乐。”王维用含蓄的诗语表达着对裴迪的爱重,但其份量却超过了其它题材;裴迪也用同样的文字回报他。裴迪传世的少数作品,几乎都是写给王维的。其中,两人共同完成的“辋川诗”,成为他们友谊的最佳见证。

一双“辋川”,四十首五绝,缔造了共属于王维和裴迪的辋川山庄。王维小心地誊写成册,取名《辋川集》,并作序纪念:“余别业在辋川山谷,其游止有孟城坳、华子冈……与裴迪闲暇,各赋绝句云尔。”辋川凝结了王维诗情画意的巧思,一步一景都是天然的图画、鲜活的诗歌。处处美景,他最愿与裴秀才共赏、共歌。

裴迪入了辋川,从都市走入山水,仿佛是找回武陵人失落的桃园,被繁芜束缚的身心瞬间放空,灵魂得以自由舒展。原来,人生也可以这般豁达。难怪王维久负盛名,还能做到不染尘俗。裴迪也爱上了这座遗世独立的山庄,感谢时不弃我,得王维赏识,得以感受他淡然沉静的性子,修习他大隐于世的生存态度。

于是便有了他们在辋川畅怀和乐的生活。他们游览盛景,弹琴赋诗,终日啸咏。每到一处,他们切磋技艺一般,作一首同题诗歌。不为一争高下,只向好友交换内心的密语。从孟城坳到华子冈,再到文杏馆,裴迪移步换景,从陶醉走入迷梦,对着山光水色倾情吟咏。王维看在眼里,喜上心头,挥毫泼墨将他的诗才发挥到极致。

王维的二十首诗中,有两首最为知名。一是《鹿柴》:“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二为《竹里馆》:“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因有了裴迪在侧,这些诗更应这样翻译:

秀才,当初盼你赴约,我在远山中,只能听到隐隐人声。我回到深林中,也只能孤身看着明月光静静洒在青苔上。你来后,我独居在竹里馆,某一深夜披衣起身,迎着月光鼓琴而啸,不知安睡的你,可曾在魂梦中听闻我的琴歌?

裴迪回应:“日夕见寒山,便为独往客。不知深林事,但有麇麚迹。”“来过竹里馆,日与道相亲。出入唯山鸟,幽深无世人。

他说,我黄昏入山,山寒我更孤。纵使我不知道深林中你的情形,野鹿经过尚有足迹留下,我走过的地方也留有对你的牵挂啊。我也曾造访你的竹里馆,但我眼中只有野鸟出没的踪迹。因为有幸向你修习禅道,我正在学会看淡世情,超脱如你。

维说芙蓉堪怜,自开自落;他道知音顾怜,善哉善哉。维说轻舟隔水,遥遥不识;他道泊舟由我,闲看清波。维说连山秋色,惆怅何极;他道山翠拂衣,且行且忆……

相逢是首歌,每一阙都是懂得与慈悲。裴迪感知到王维隐居辋川的深意,也体会到他修行路上时而流露的徬徨。他愿做钟子期,衷心敬仰他向隅独居的行径,同怀超脱尘世的心。

年轻的秀才终是修为尚浅,他不愿躲在王维的羽翼下沉溺安适。他执意再入红尘游历一遭。暂别惺惺相惜的王维,裴迪备考去也。

辋川从未有过的幽静。只因裴秀才曾经来过,这里的每一处角落都有他的痕迹,每一处也都镂刻着他的姓名。纵使潜心修佛的王维,也不由黯然神伤。他知道,裴迪在走一座独木桥,古往今来的官场仕途,能纵横笑傲的又有几人,能全身而退的又有谁?何况天宝年间朝野铺张奢靡的生活,早已暗示乱世的迫近。

一转眼春去冬来,裴迪正在家中披衣呵手,挑灯夜读。而王维,镇日清闲,也镇日无聊。裴迪初入长安,王维邀他游居辋川,共享远离尘嚣的闲适岁月;待秀才回家备考,他只得在深夜中小酌孤独。王维总是不着意地惦念着裴家的十公子,不知不觉走到了华子冈。眼前的良辰美景,离了他的清影,总是失了几分生气。执笔,眼前便浮现出他的眉目,落笔,便是他吟风弄月的神态。他蓦然萦怀,寄去一笺专属于摩诘居士的问候。

这是一封家书,更是来自远人的思念,历史给它起了一个名字——《山中与裴迪秀才书》。王维以“山中人”自居,絮絮说着裴迪看不见的美好:辋水沦涟,与月上下,寒山远火,明灭林外。他多么希望裴迪能够目睹这番景色。然而裴迪泛舟学海,勤登书山,王维怎敢贸然打搅他的功课。他只在末尾轻声问道,“待春暖花开,子能从我游乎?

纵使没有连月的烽火,裴迪也视这封书信重于万金。虽然我们不知道他看到这封书信时,怎样的百感交集,但历史也向人们吐露了蛛丝马迹。裴迪终于彻底摆脱樊笼的束缚,回到了疏朗天然的辋川,再访至交好友,久违的诗咏琴歌,再次回荡于辋川别业的天地中。

他们的友谊,超越了身世名利,同气相求,直达灵魂最深处。也许对于他们来说,辋川,便是望穿秋水与重山,祈盼一场与知音吟啸林泉、不惹尘埃的至乐,此生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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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林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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