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蓝图】大唐盛世(二)天可汗

夏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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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八年(634年)三月,太宗在长安城西大阅兵,太上皇李渊也亲自巡视,犒劳将士。只见浩大的校武场上,威风凛凛的大唐旌旗在风中飘,扑打出裂帛的声音。数万名将士头戴兜鍪,身披铠甲,彩色的大龙旗、大凤旟在空中飘舞,好似一双神兽从天而降。叱咤中亚的大唐将士一个个甲胄铿锵,一动不动立在五色方阵之中,在弩兵、步兵的方阵之间,神气的骑兵披戴一身明光甲,阳光下折射出耀目的光芒。那一天,冷冽的空气中,唐军手中千万支森森的剑戟好比一座冬天的林子,熠熠发光。

李唐的开国皇君——李渊和李世民一个骑在骏马背上,一个坐在金辂御车上,在彩旗飘扬的方阵前缓缓驰过。在太宗的眼中,这些和他出生入死的兵卒是那么的熟悉,就像是自己的手足。在突厥人的弓刀阵下,他们一回回护着自己左右突围,闯了出来。其中,皂衣玄甲的玄甲兵左右队穿一身深色的盔甲,在兵将中特别突出。

望着骏马上的太宗,士卒们想起了昔日的秦王。依稀恍惚就在昨天,他们三万大军从太原起兵,跨上战马、推上战车、背上弓弩,带上浩浩的马队和马背上的军粮,向隋都长安城出发。那时,右领大都督秦王方才二十出头,透着一丝少年郎的清俊,谁也想不到这少年郎领起军来这般的神勇。而那时的长安城也不叫长安,叫大兴。

来到了黄河渡口龙门,突厥始毕可汗率兵领着两千骏马一路奔驰来会。一直到今天,这些老卒还会听见两千匹骏马雷霆一般隆隆滚过土地老远疾驰而来的声响。

由于隋军把渡河的桥梁切断,望着滚滚黄河,唐军一筹莫展。一天,黄河大水上驶来三三两两成群结队的舟楫。这是河东水滨的人家把船篷一艘艘驶来,献给唐军来渡这凶猛的黄河渡。从那时起,大唐兵卒们明白,李唐得到了上天的垂佑。

夜未央

大阅之后,太宗在皇家禁苑中的汉未央宫设宴,为太上皇六十九大寿庆贺。盛大的御宴上,唐三品官以上一一穿紫袍、配金鱼袋列席,此外,还有蓄着各色胡须,身披大麾腰佩大刀的南北诸国可汗、酋长和使节。杯觥交错之间,御宴的气氛到了高潮,太上皇兴致大发,令突厥颉利可汗起舞。

这位颉利可汗不是别人,正是贞观四年在李靖率大军讨伐下亡国,后被擒归于大唐的东突厥可汗。只见颉利可汗放下酒杯,大步来到席间舞台,立在那儿不动。下一刻,他把两臂高举如鹰展翅,旋转上身,穿一双长靴的两腿交错,如马儿半跪在地,屈一膝重重触地,而后他起身再度高举两臂,一双健壮的长腿在地上猛踢踏,像是马蹄奔腾。席间爆出了一阵赞叹和欢笑。

颉利可汗舞毕,太上皇意犹未尽,又让南越酋长冯智戴当席咏诗。这冯智戴可是岭南众部落所拥戴、年少俊秀的冯家世子。冯家在岭南的势力不小,李唐不敢轻忽。只见他立起来,把头昂得高高的朝天似唱歌一般吟咏,确实有一番岭南酋长的架势。这些年来,这位岭南部落酋长随侍在太宗身边,其实是作为人质,以表明南越冯家对大唐不贰的心。虽说众人不一定都明白他朗诵的是什么,但人人凝神望着,侧耳听着,吟咏声响彻了汉代的古宫阙。

望着此情此景,李渊侧头向身边的臣子说了一句:“胡越一家,这事可是从来没有过!”

李渊这话自有根源。他和颉利可汗在战场上短兵交接不止一回了,唐军曾多次做了这蛮勇的突厥人的手下败将。要不是那场横扫漠北的大风雪伤了东突厥的元气,不知还要在这突厥人手里折损多少人马,重挫大唐的声威。现在,这蛮横一时的颉利可汗竟然坐在自己下边,在大唐众臣前应声而舞,叫李渊着实的感慨万千。

不久前,在宴请西突厥的宴席上,李渊也曾说了这么一句:“如今四夷都臣服在大唐之下,这是古代从来没有过的事。”和当初李渊打下隋朝、唐朝初立国时的草创艰辛不同,到了贞观盛世,大唐在中亚四方披靡,如风行草偃,又是另一番景象。在自己的第二个儿子秦王治下,大唐竟然如此快就平服了北边最大的敌人,不怪快要七十的李渊心中说不出地百感交集。

听了太上皇的感叹,太宗立起一身黄袍健硕的身子,高举起酒杯向太上皇献寿。

面朝自己的父亲,太宗谦恭地说:“今上天垂祐,天时地利人和,被发左衽的西蛮南夷都成了大唐的臣子。这不是我的力量,都是太上皇天纵英明啊。”

听了这番话,李渊心中大悦,群臣诸王高呼万岁,欢声雷动。那一夜,大唐和西域南越诸王尽兴而欢,一直到夜深,未央宫还传出来欢乐的笑声、荡气回肠的丝竹管弦。遥远,在汉未央宫阙上空,唐代斑斓的星空低旋。

这是初唐。近三百年辉煌的大唐盛世才开始。

牧马民族的天可汗

贞观八年那一回颉利可汗的献舞,事实上,意味深长。在东、西突厥分别被唐消灭之前,突厥雄霸大唐北方,拥有数十万骑兵,骄慢蛮横,不时在李唐门前侵扰掠夺,毁庄稼,劫子女。贞观三年,东突厥连年饥荒,天降大雪,扑灭了大批的良马牛羊。这突如其来的天灾好比一只手从天而降,意图熄灭这叱咤大漠南北的突厥汗国。

李靖兵分六路,来到了东突厥边境。阴山一役,鲜卑、突厥这两大游牧民族的骑兵疾驰在大草原上,万马踏向了漠北,冷兵器在空中交击,响彻了草原。说起大唐精锐的骑兵,中亚西域诸国无不觳觫胆寒。正是这所向披靡、一身软甲的骑兵一路迅猛追击,把颉利可汗生擒。

灭了东突厥后,大唐成了西域及北荒部落藩王的霸主。这一戏剧性的转变使得葱岭以西,原本附庸于突厥的西域诸国转而臣服于李唐。贞观四年,东突厥亡之后,西域、北荒诸蕃君长来到长安,尊太宗为天可汗。太宗说:“我是大唐的天子,怎么又能做胡人的可汗呢?”在太宗面前,远道而来的藩王和唐朝的臣子们一起跪下来,齐声高呼万岁,上震云霄。

就这样,十八岁上随父举兵、半生戎马生涯的李世民成了西域的天可汗。用汉语说,天可汗有一个有趣的名字:“天下总皇帝”。此后一百数十年间,大唐成为西域和北荒部落的盟主,大唐皇帝被尊为天可汗。危难时,藩主向大唐寻求庇护,多以奴才自称。

逐渐的,长安成为西域人骑上骆驼、远道来朝圣的一颗明珠。从这里开始,揭开了大唐统领东亚、中亚,雄风披靡的史诗。

李唐的血统

 

大唐是中世纪东亚最强盛的帝国,东边的东瀛、朝鲜、高句丽、新罗,南边天竺,西边吐蕃和西域各国,北面的突厥、契丹,都是大唐国力辐射所及的地方。在七世纪的鼎盛时期,大唐曾称霸中亚。仿佛一个梦寐以求的联姻,大唐融合了以儒道为基石的汉族文化和奔放强悍的游牧民族血统,形成了不同于所有中华帝国朝代的海纳百川、雄健细腻的气质。

大唐李氏的血统本身就是一个谜。李渊自称出身关陇世族,然而由于其先祖与北周、西魏的渊源,史学家多相信他血统中流淌着鲜卑宇文部的血液。由于北周及西魏的汉化,淡化了李渊的胡人身份。据陈寅恪考察,李渊父亲李昺的皇后独孤氏、李渊的皇后窦氏(北周大将窦毅的女儿),及其子李世民的皇后长孙氏都是鲜卑族拓跋部的后代。也就是说,这些大唐开国的皇后们一个个都是在大草原上长大的鲜卑族的女儿。鲜卑宇文部及拓跋部的血统在李唐皇族中注入了牧马人奔放的气质,形成了之后唐朝阳刚大器、自信勇猛的性格。同时,也促成了唐朝和剽悍的猎骑民族之间水乳交融、互动频繁的外交和军事格局。

关于李唐的鲜卑血统,李世民的容貌显露了一些端倪。在画像中,李世民蓄胡人风格的须发,浑厚的体型、自信刚健的容颜和汉人有异,却与胡人近似。而李世民和颉利可汗及部落藩王之间交接频繁,深获这些游牧部落的心,如果他只会说汉语而不精通胡语是不可能的。李世民一生骑猎善战,而李唐皇室的一些习俗表现也更贴近于游牧民族的风俗,有别于汉族。

鲜卑族是来自于蒙古的东胡人后裔,曾经在4世纪到6世纪建立北魏,统一北方。北魏孝文帝的祖母冯太后是汉人,孝文帝曾大力施行汉化,提倡说汉语、穿汉服、和汉族通婚,使得胡、汉血统混合,减缓了种族之间的冲突。而与李渊先祖渊源甚深的北周、西魏也都施行了汉化政策,并与汉人通婚。

说起这一段历史,我们可以明白李唐开阔的气度,以及其融合胡汉文化的成熟与泰然自若不是一天形成的,却有着深厚的历史根源。从北魏留下的艺术中,我们可以一窥鲜卑族妩媚而又阳刚的艺术气质,这诞生自游牧生活的艺术和以农渔为生的汉族艺术风格十分不同。把这妩媚阳刚的游牧文化气质注入依天道而行允执厥中的儒道文化之中,这其中生出来的化学作用完全显现在大唐辉煌的文明中。

李唐的血统中融入了游牧部落的血液,是西域游牧民族的后裔、兄弟,是这些牧马人的女儿和共主。唐朝传之百代而犹叫人怀想的浪漫和大度,在很大程度上,正是来自于这骑在骏马背上驰骋过大地的奔放,正是来自于这牧马人生活在大草原上策马奔驰过大地的诗意。

文明的家乡

 

大唐是中世纪东亚及西亚的文化商业中心,国力和文化影响力跨越了疆土,远达东亚、南亚各国及西域。直到今天,唐代在东亚各国文化上留下了深远的印痕。

一如十七世纪的巴黎在欧罗巴的地位,在中世纪,大唐的长安是整个东亚的首都。从长安城,大唐的文化辐射出去,像是一颗璀璨、有着神奇力量的宝石。从东瀛的僧侣文人到西域的商旅、艺人,各民族才华洋溢的人远行来到了这座赫赫有名的棋盘状的城池,赋予了长安城勃发的生命力。

唐朝的文化一路向西传,经过丝路传入了大食(阿拉伯)。造纸术在8世纪中传入了大食,而后经由大食传入欧洲,推动了欧洲文化的发展。佛教也经过大唐向四面传播,形成了盛极一时的亚洲佛教文明。而在中亚,在8世纪回教入侵之前,经由丝路传来的佛教的影响下,形成了当时鼎盛的中亚佛国。著名的敦煌石窟就是在这佛教盛世打造出来的艺术宝藏,结合了唐朝和西域诸国不同的艺术风格,成就了世界艺术史上的瑰宝。

唐朝在东亚文化上的影响更是全面而深远的。从文字、文学到思想、宗教、建筑、生活、食衣住行,唐朝文化无一不深深影响着东亚诸国,形成了史学家所称的东亚文化圈。

神州大地

 

纪元7世纪到10世纪,正当欧罗巴陷入所谓黑暗的中世纪,在古老的亚洲大陆上出现了大唐帝国。这个如同史诗一般的帝国在中华文明中注入了游牧民族奔腾的血液,使得黄土高原上孕生的汉族生出了不比寻常的创造力和生命力。在李耳和孔丘来自于天的道统之外,加入了一种奔放有力的生命情调。正是这勇猛刚健的生命情调使得大唐生出来空前绝后的流光溢彩,并使得中华文明独步世界。

千年来,唐朝犹如所有人的梦。人们说起这自信大度的朝代,无不心向往之,像是勾起了无尽的乡愁。有如一个神奇的字眼,“唐朝”藏着无尽的宝藏,虔诚的心愿,像是祖先跨越时间献给我们的一个礼物。正如所有的时代,唐朝也有着惊险的潮起潮落。从时间的这一岸望过去,大唐自信大度、多元丰美的文化风格却没有哪个朝代能够企及。

唐朝承先启后,继承了秦汉打下的文明基石,开启了之后宋元明清的千年气象。在时间上,他遥遥连接了汉朝、宋朝相隔千年的大朝代,串起了中华民族不绝如缕的朝代。更值得玩味的是,为源远流长的中华文明,唐朝铸造了一个辉煌的形象,并赋予了中华民族一个全新的名字:唐人。然而我们记得,李唐的血统带有厚重的鲜卑族血统,而鲜卑族和匈奴都是蒙古族的远祖。

 

梦回大唐

 

关于唐朝,有一点我们得理解。那就是无论多么遥远,无论多么如梦一般殊胜、难以触及,唐朝确实存在。人们确实曾经有过另一种生活,另一种和我们截然不同的生命风格。从唐人的衣袍、居住的房子,到他们乘坐的马车、吃的面饼,甚至他们谈的恋爱(就是说,如果他们果然有机会谈一场恋爱的话),都和我们不同。当然,他们身体移动的方式、他们穿长袍宽袖、翩然起舞的舞蹈、磨孔雀石描金粉画出来的山水人物画,也必定和我们大不相同。由于时代的变化,生活在现代的我们和他们生出来难以逾越的鸿沟。然而除非我们能体会唐人是如何生活的——也就是说,除非我们能深切地体会唐人的生命风格和情调,我们很难真正理解唐朝。

那么,为什么不让我们穿越时间,回到唐朝?让我们骑上马,回到那魂萦梦牵的故国。@#

责任编辑:李婧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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