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家政工牵藤(9)

作者:宋唯唯

家乡,春回大地,艳阳天,油菜花铺天盖地,播种过的原野上,春麦茸茸地绿了一层。(伊罗逊/大纪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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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玫瑰们的缘分,无一例外的,一户人家做个二年三年,那一份浓墨重彩,已经覆盖了所有寡素。而后,玫瑰们就不做玫瑰了,牵藤忠实地记着她们的去处,无非是远走高飞,或者嫁入富豪门下,留给牵藤的最后一面,都是富贵景象,都还不曾落魄。

所以,她看见这一个玫瑰时,无须去探究来历。她经人介绍来上工的那天,玫瑰也刚刚才搬进来,她走动在辽阔的公寓里,穿过厅堂去往阳台,风吹着她袅娜的头发,她细声地讲着电话,手指不时地拂过房门口垂帘的珠子,人掩映在珠帘中的样子,立刻叫牵藤认出了她。将她和从前的那些玫瑰,脑子划一根红线,对等地串起来。

房间里堆了一千只一万只盒子,大盒子是新家俱,中盒子是床上用品,家用电器。门铃不时响起,盒子还在源源不断地搬上来。人在盒子中间,芳魂一缕似地走动。看见牵藤,玫瑰微笑着,伸手指着一堆鞋盒子,示意她。牵藤呢,熟门熟路地蹲下来,将那些漂亮的高跟鞋,一只只地托在手上,拿干布搪灰,用刷子刷鞋底,擦鞋油、抛光,做保养。一双双在鞋柜里上架。

女孩自己呢,电话完毕,则从冰箱里捧出一只木瓜,顺手打开电视,施施然地坐在沙发上,吃起来。她拿一只勺子舀着橙红色的木瓜肉,吃相很好看,眼睛看着电视。客厅里兵荒马乱,她却心无旁骛的样子。看起来,是不操心的。

牵藤擦完了鞋油,看看厨房,一派碧青,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锅碗瓢盆,吃饭的家什一样都没有。冰箱里倒是玲珑满目的存储品,一格一格,一架一架的依次排列。香槟酒、红酒。可乐、凉茶。面膜、丝袜。牵藤见怪不怪地合上冰箱门,还是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觉得女孩子可怜。到卧室里一看,也是空空荡荡的,梳妆台前,倒是配了一张小沙发,镜面前堆满了香水瓶、化妆品,首饰盒,在空落的房间里兀自珠光灿烂。牵藤自家俱的木料里,费力将一张席梦思拖到卧房里,擦过了地,将床架子搭起来,席梦思覆上—–好歹让这不食人间烟火的女仙子,夜晚有张床睡吧。那女孩听见剪刀刺开塑胶套的动响,走进来,诧异地说:“阿姨,你怎么把包装给撕掉了?以后搬家的话,就会弄脏的。”这一句嗔怪,倒又露出她的底子,显出漂泊的熟练来。

隔天再去,房子里就焕然一新了,白色漆面镶嵌绿色大理石条的家私,长长的电视柜,八张椅子围绕的大餐台,晶莹的玻璃门酒柜,里头满得像个老练的酒吧。地板上铺了洁白地毯,隔着落地窗,几架深灰色健身器材停在玻璃花房里。天花板上枝形水晶吊灯的灯光,晶莹斑斓地撒下来,房间堂皇地浸在光里,是富丽的、华丽的,自由自在的寂寞。液晶彩屏挂在壁上,那女孩盘坐在沙发上,蓬松着头发,捧着一台粉色的迷你小电脑,正在玩游戏。她仿佛变了个魔术,一夜之间,有千军万马来为她效劳过,然而,她那样安静,寂寞的样子,长长的脖颈,精致的蝴蝶锁骨,肩上细细的两只黑色吊带,她盘腿坐在沙发上,很乖的样子—这又是一株成了精的玫瑰!

这一段雇佣关系持续已二三年时间。这数字你可别小瞧了,一千个日子呢,在深圳流沙一样的人山人海中,太多变数,太多欺骗,太多消失不见,太多一挥手便余生陌路,这二三年的相处,牵藤寻常见到的玫瑰,都是熟睡的。她难得是醒着的,清新的。牵藤和她的沟通,全倚赖她留字条,家里的油盐酱醋、洗涤用品缺了哪样,生活费是如何开支,每日的小菜一笔一笔都有细账,一周列一次单子给她。翌日桌上,有玫瑰留下的钱,供牵藤支出。她会给牵藤发手机短信,照例地,总是在午夜,这是玫瑰联络她的短信时间。这城市的夜生活正酣畅的时分,彼时睡醒了的玫瑰出门了,投入到她熟悉的声色靡丽中去。她在另一种为牵藤所陌生的生活当中,繁华、遥远。从城中村的高处望出去,城市的灯火铺天盖地,马路上的车灯速如流萤,扑入眼帘的是漩涡,漩涡,色彩斑斓的漩涡,玫瑰就是漩涡深处一个发光的星子。(待续)

责任编辑: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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