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摘:政与源(3)

作者:三浦紫苑

《政与源》(春天出版社 提供)

font print 人气: 7
【字号】    
   标签: tags: , , ,

***

彻平在厨房洗好碗后,对他们说:

“我要告辞了。”

“今天很早嘛,要和真弥约会吗?”

源二郎调侃道,彻平“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我跟她说好,她下班的时候我去接她,然后一起回我家。”

“搞什么啊!XXX”

源二郎抓着红色的头发,不知道是在抱怨彻平,还是在数落巨人队的打击始终不见起色。

“回家的路上要小心。”

国政代替心不在焉的源二郎说道,彻平露出有点严肃的表情。

“我知道,我真的该小心,最近……”

“发生什么事了吗?”

国政催促吞吞吐吐的彻平,但彻平似乎改变了心意,摇了摇头说:

“没事。晚安。”

国政走去水泥地,送彻平离开后,锁好面对巷子的玻璃门,拉起用来遮蔽的窗帘。

“怎么回事?彻平到底怎么了?”

国政回到客厅,问源二郎,但源二郎正热衷于即将进入尾声的比赛,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喂!”

国政推了推源二郎的肩膀,源二郎的视线终于从电视上移开了。

“别管他,彻平已经是大人了。如果真的遇到困难,他会找我们商量。”

巨人队最后输了比赛。源二郎走去二楼三坪大的卧室,从壁橱内用力拉出一床客用被褥。

“唉!真是XXX。”

“你看棒球比赛,竟然可以这么生气。”

洗完澡的国政看着扬起很多灰尘的源二郎,语带佩服地说道。

“你说什么?”

源二郎钻进两床并排被褥中的其中一床,生气地背对着国政躺下了。

“唉!太生气了,我明天的工作效率一定会大幅降低。”

我看你才该拜彻平为师,学习赶快长大。国政拉着日光灯垂下的绳子关了灯,房间内只剩下一个小灯。

“对了,上次的小学生有没有来?”

“没来。”

躺在旁边被褥中的源二郎似乎已经一脚踏进了睡眠的国度,慢条斯理地回答。

“他们真的来了也很伤脑筋,因为这里和我们小时候完全不一样,不知道该怎么应付他们。”

不一样?是这样吗?无论哪一个时代的小孩子,不是都会为相同的事感到高兴,为相同的事伤心落泪吗?

国政回想起两个女儿当年还很可爱时的笑容和吵架的样子,忍不住偏着头。

半夜在别人家里上厕所很辛苦。国政在狭窄的走廊上摸索着,眨着发花的眼睛确认楼梯,在厕所和被褥之间往返了两次。

第一次去上厕所时,听到源二郎发出“噗嘶、噗嘶”好像吹泡泡般的呼吸声,睡得很香甜。国政的脚不小心撞到门槛,叫了一声:“痛死了!”也没有把源二郎吵醒。

当国政第二次小解回来后,源二郎显然在做噩梦。国政蹲在被子旁,思考着到底是怎么回事。

仰躺的源二郎好像忍受着痛苦的野兽般,小声地发出悲伤的呻吟。

虽然把他叫醒算是为他好,但梦境也是回到过去的秘密通道,是和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无法见到的人交谈的时间,即使再怎么悲伤和痛苦,也不想受到任何人的干扰。国政之前因为曾经有过亲身体会,了解这件事,所以不敢贸然把源二郎从梦中叫醒。

他正在犹豫,源二郎自己醒了。

源二郎在橘色的昏暗空间内看着天花板,然后可能发现了自己脸上的光线被遮住了,将视线移向蹲在他身旁的国政。

“啊……”源二郎说:“是我家被烧毁那天的晚上,我妈坐在矮桌对面。”

虽然他的表情看起来有点依依不舍,但又像是松了一口气。国政轻轻地点头说了声:“是喔!”的时候,源二郎又睡着了。

国政钻进了客用被子,听着隔壁传来的鼻息声。呼吸并不急促。源二郎似乎终于得到了完全摆脱记忆罗网的数小时。

原来他并没有忘记。国政想道,但又随即觉得当然不可能忘记,不由得感到一阵难过。

国政并不了解东京大空袭的情况,因为当时他和母亲一起疏散到长野的亲戚家。当他得知东京发生了可怕的大空袭时,最先想到了源二郎。

当时,源二郎已经是附近花簪工艺师的徒弟。源二郎的哥哥年幼时因病夭折,父亲也战死在沙场,必须靠源二郎和母亲两个人养家。当时还在读小学的源二郎有一个弟弟,和几乎还是婴儿的妹妹,所以源二郎没有疏散到外地,当然也无法疏散。

源二郎从来没有亲口提起那天晚上的详细情况,国政只知道源二郎救了上了年纪的师父后拚命逃,但无论家人和房子都被烧成了灰。

国政在大空袭过了半年,战争结束之后,才终于回到了Y町。运河上漂浮着垃圾和木材,一排棚屋的上方是一片苍茫的天空。国政茫然伫立,面对着已经完全变了样的故乡。

就在这时,源二郎从街角临时搭建的小屋内走了出来。国政什么话都没说,就跑了起来。源二郎也丢掉手上的脸盆,朝向国政跑了过来。两个人站在尘土飞扬的道路上紧紧握着手。

“原来你还活着,”源二郎说:“原来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这是我该说的话吧。国政心想。他的双眼眼皮发热,只能拚命咬着嘴唇,总算强忍住了,看着源二郎肩上还残留着夏日味道的阳光。

国政在被子里翻了身,寻找睡起来比较舒服的姿势。

源二郎对在河畔遇到的小学生说:“没有改变。”但他刚才又说,他不知道该怎样应付小孩子。

源二郎和家人的缘分似乎比较浅,他独自在这个家里,出发前往梦境的世界时,知道会被噩梦纠缠吗?

我也没有忘记。那是难以忘记的记忆。国政暗想道。我不会忘记源二郎经历了如此痛苦的经验,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关心我;不会忘记源二郎跑过来时灿烂的笑容,不会忘记他握着我的手时多么用力。

国政保护着疼痛的腰,在被子里翻了身,最后终于觉得身体缩成一团的姿势最舒服。源二郎身上的被子规律起伏着。

虽然离天亮还很久,但国政想起自己并不讨厌Y町平静的夜晚。◇(待续)

——节录自《政与源》/春天出版社

责任编辑:李昀

点阅【政与源】系列文章。

如果您有新闻线索或资料给大纪元,请进入安全投稿爆料平台。
related article
  • 有些歌唱了,让人慷慨激昂;有些歌唱了,让人手舞足蹈;有些歌唱了,让人柔肠寸断,泪流满面。但谁想得到一首歌可以让敌军主将听了,万分羡慕到攻打过来?宋词天王柳永的〈望海潮〉,就有这种本事。
  • 每个时代都有人发出人才不被重用的悲叹。宋代的张才翁曾经在四川当掌管刑狱的官。他没什么知名度,甚至没人知道他的生卒年或其他事迹。但是他自认为有才学、有风韵,擅长写词赋。然而他不修边幅,举止又放纵,因此上司看不上他,更别说赏识了。张才翁为此常闷闷不乐,却又无计可施。
  • “长长短短的文字犹如战火下的那一则则电报,一张张纸条,乃至大火余烬下的一丝丝讯息,都是这两个心地良善的孩子,在邪恶残酷的战争之下,始终把持住那一念善所成就出来的奇迹之光。”── 牧风(部落客)
  • 面包片还搁在那父亲嘴边。大家都定住了,愣愣看着自己的热咖啡腾腾冒烟。街上传来一阵妇人的哭喊。哭声,尖叫声,马匹嘶鸣。 父亲起身开窗,狭小的厨房立即冻结成冰。他隔窗叫住一名男子,两人一问一答,街上一片喧哗嘈杂盖过他们的对话。
  • 因而三十五年来,我同自己、同周围的世界相处和谐,因为我读书的时候,实际上不是读,而是把美丽的词句含在嘴里,嘬糖果似地嘬着,品烈酒似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呷着,直到那词句像酒精一样溶解在我的身体里,不仅渗透我的大脑和心灵,而且在我的血管中奔腾,冲击到我每根血管的末梢。
  • 四十年过后,在驶往圣布里厄的列车走道上,有一名男子正以一种无动于衷的眼神凝视着春日午后淡淡阳光下掠过的景色。这段从巴黎到英伦海峡窄小且平坦的土地上布满了丑陋的村落和屋舍。这片土地上的牧园及耕地几世纪以来已被开垦殆尽──连最后的咫尺畦地都未漏过,现在正从他的眼前一一涌现
  • 白昼,那遭人遗弃的美丽国度闪耀着,到了黑夜,换成航向故国的恐怖回归在发光。白昼在她面前呈现的,是她失去的天堂,夜晚所展示的,则是她逃离的地狱。
  • 参加相亲派对简直就像在宣告自己嫁不出去。之前我一直有这样的想法,所以向来避不参加,但占卜上写着“努力脱胎换骨”,而且我也对玻璃工艺颇有兴趣,最重要的是,“不能继续过目前这种生活”的不安推了我一把。
  • 时值一月下旬,我顺着轮船踏板慢慢走上岸,那时新英格兰才刚披上一层薄薄的新雪。新菲多汉姆市在渐沉的暮色下闪闪发光,街灯照亮沿岸一整排结冰的建筑,砖墙仿佛钻石般在黑暗中熠熠生辉,煤气路灯的光点在大西洋的墨黑海面上摇曳弹跳。
  • 我在和爱德华见面之前,就听说了他在太太临终前所作的承诺。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