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是谁之过欤? ……”《论语.季氏》
她看看文陆:黑中透黄的脸,吃力睒动的双眼,忍不住由同情而伤心。她强忍住哽咽说道:“哪能都让你们付?我无论如何也要出一半!”
二人反复推让的结果是:“以后再说!”
夜里九点半,小夏突然来到:
“我们值班室刚接到一个电话……”她神秘地说。
“说什么?”云英和文陆一起急切地问。
“是‘市警民联防办公室’打来的……”
“嗯?”魏、张二人顿时紧张起来。
“他问……”小夏模仿着:“‘你们医院有没有接到一个冒充解放军而且还打伤了联防队员,畏罪逃走的歹徒,来治病?’”
“你们值班室怎么说?”云英由于心情紧张,竟没发现这句话的矛盾。
“我们值班室王干事说:‘您这话问的糊涂。既是冒牌解放军,又打伤值勤人员,他还不赶快逃走,还敢跑我们医院来?就是投案也不对庙门呀!’”
应该说这是段精彩、幽默的对话,可是魏、张二人都笑不出。
“对方呢?”云英问。
“对方大概也发现自己颠三倒四,就改口说,是一个妨害执行公务的人撒野,打了联防队员,自己也受了伤。现在联防单位正在追查他的下落……”
“贼喊捉贼,卑鄙!”云英忍不住大骂。但说过之后又觉得自己有些失态,马上又转向小夏问道:“你们医院怎么说?”
“还是我们王干事……”小夏继续绘声绘影地说:“…‘我们医院急诊室倒是经常收到被公安单位打伤的人。像你所说的,打伤了公安自己还敢来治伤,这种人还没听说过,让我们查查看!’……”
事情急迫了。如果医院与“联防”合作,李麟就成了釜中鱼!
文陆急得抓耳挠腮,恨不得马上把李麟从病房里拖出、逃走。可是事情却容不得冒失。
云英想了想,事到如今与其拖延、侥幸还不如破釜沉舟,全盘端出事实真相,赢得对方同情或许还能想出个应急之策。于是便把“曹门事件”讲了个完完全全,只是隐瞒了与伤者原就认识这一点。
“你看!”她气愤地流着泪,指着自己被撕脱扣子的外衣和内服:“还有!……”她命文陆取出照相机:“他们污辱我,威胁我交出相机。是那位张大哥气不愤,与他们理论。他们反把他打伤,这还不够,还想抓住他置之死地?……这……这些都是证据!”
“这些无法无天的东西!”小夏也气得咬牙切齿:“可是……”她又为难地说:“尽管你们证据确凿,可是医院毕竟不是断案评理的地方。让我们院方去为你们打抱不平,跟地方公安系统对着干,这是不可能的事!”
“那?……”文陆又急了:“能不能让我哥马上出院,躲过这一阵?”
小夏说:“病人还没醒过来就出院?要经过大夫、护士、行政部门,事情反而闹大发了,再说三更半夜的不更招人怀疑吗!”
文陆烦躁地把外衣脱下摔在长椅上,然后坐下垂头丧气。
“让我想想……”小夏忽然又换了口气:“我说……一动不如一静!”
“怎么?”云英问。
“我们医院固然不会替人打这种事不关己的官司,可是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去配合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也是不可能的。退一万步说……”她掂量着辞句:“即使公安部门查到我们这里,也查出了他们所需要的人。院方也不会痛痛快快地让他们把人带走。所以……”
“把人放在这里比出去还保险一些!”云英插嘴。
“我想是。”小夏说。
“放在这里。一方面让病人好好养伤,另一方面我们抓紧时间再想一个万全之策。”
云英说着好像有了把握。
“太冒险了!”文陆顾虑重重。
“要说冒险,哪里不冒险?”云英反驳文陆:“出去?……光天化日之下他们就敢胡作非为,在他们权力所到之处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不敢做?哪里又有保险的地方?”
文陆想了想这世道也的确如此。人为刀砧,我为鱼肉。
“不管怎么说,真诚感谢您的帮助!”云英拉着小夏的手又流下眼泪:“在我们最困难的时候!”
“实在该好好谢谢您!”文陆重复着云英的话,对小夏再三鞠躬。
“算不了什么!”小夏客气地:“只不过是力所能及就是了!”她走了。
文陆继续把着门缝向病房内张望,云英在沉思。
“六子!”不知什么时候云英也叫顺了口。
“嗯?”他回头看着她。
“你说,对这个‘联防队’来说是你哥重要还是这卷胶卷重要?”她问。
“……都重要!”文陆想了想。
“他们查你哥是为了什么呢?”
“报复呗!谁让他管闲事!”他模仿“联防队”的口吻。
“而那个胶卷里照的是什么?”
“这还用问,是他们非法搜索…不!……是他们践踏人权,迫害老百姓!”文陆大概明白一点云英的用意了。
“那就是铁的证据!”云英狠狠地说:“要是这个证据在一个老百姓手里,他们会怎么样?”
“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文陆颇有点幸灾乐祸。
“回过头来再比较一下,哪样重要?”云英简直就是一个教员启发学生的口吻。
“这么说来,他们查我哥的目的实际上是在查你和相机!”文陆孺子可教。
“所以我想可以用相机跟他们做一场交易!”云英咬着牙说。
“你是说把胶卷抠出来,送给他们,做交换条件?”文陆又疑惑了。
“那不又便宜了他们?我们有理变成没理了!”云英否定。
文陆用牙咬着指甲,紧张的思考。突然,他把大腿一拍:“妈的……”脏字就要出口,看了看云英又咽了回去:“这个交易可以考虑!”
“你是怎么想的?”反而是她问他了。
“用这个胶卷跟王八蛋们捉迷藏,吊他们的胃口,浑水摸鱼,转移目标!”
四十 浑水摸鱼
张文路领着魏云英走出医院大门,在院墙上寻找着希望的目标。倒也不费事,不大功夫找到了。那是“市联防办公室”紧急报警的电话号码。
他们来到一座公用电话亭,文陆开始拨号。
周围寂静,除了偶而蛙鸣之外别无音响。
“……您是联防办公室吗?”文陆压低嗓音就像一个老头子。
“什么事?”对方声音无精打采。
“我……”文陆没说话先咳嗽半天:“我在护城河顺河街溜达溜达,散步……”
“您吃饱了蹓蹓食也值得打个紧急电话?”对方仿佛受了愚弄,大声斥责。
“别着急,年青人!我的话还没到正点呢!……你一发脾气我就吓回去了。”
“好,”对方无奈地:“您慢慢说……”
“……我在护城河边蹓弯……”他又重复一遍,这次对方没有打断:“……运气好是不是?……捡到一台照相机!”说到这里他又停下来,故意卖个关子听听对方反应。
果然,对方一听照相机就来了精神:“在哪里?您送到失物招领处了吗?”他不忘提醒。
“哎?”文陆反感地:“什么年月了?又不是学雷锋的时候,谁还干那种傻事?”
“那……您也不能把它眛了!”对方驳斥:“不正当地占用别人的东西是违反法律的!”
“谁说我要眛下了?没听清就乱插嘴!”文陆也教训对方:“这相机值几何?……我儿子、孙女都有一台。比这好多着呢!那是日本的‘理光’,德国的‘蔡斯’……”他又不厌其详地啰嗦。
“我说老人家,”对方不得不好言求告了:“我这里是紧急电话值班室,没功夫听您讲古,希望您能捡重要的说!”
“听着呀,我还没着急你急什么?早早说完了,没事你好睡觉?什么工作态度!”他倒训斥起来。
云英差点笑出声。
“您要是再着三不着两的,我可就把电话挂上了!”对方生气了。
“挂呀,你倒是挂呀!……咱们看看是谁着急?……再说,你挂上了,我不会再打!”
“我说老爷子,您行行好,饶了我好不好?”值班员被文陆的牛皮糖战术搅得无计可施:“您是不是在家受了儿媳妇的气找我泄火来了?”
“对了!就是我那儿媳妇,说那个照相机没什么,不值什么钱。可是你知道,我是个摄影专家。家中洗印设备齐全。……”
“哪怕你开照相馆呢,关我什么事?拣重要的说!”
“……等我把胶卷冲出来,一看,您猜怎么着?”
“怎么着?”对方的胃口又上来了。
“敢情里面还真有‘花活(即,花样)’!”
“什么?黄色照片……裸体照?”
“什么话!我这么大年纪看那些下流东西干什么?我说的‘花活’是你们联防队被人拍下来了!”
“那有什么了不起!”对方不屑地。
“你们联防队员,三个人围着一个姑娘,扒了人家衣服让人家跪着……你说,是了不起还是了得起?”文陆到现在才点明主题”
“你!……瞎说,造谣!”
“瞎说不瞎说得靠证据说话是不是?这么说来,你对这件事不感兴趣?”文陆又卖关子。
“你怎么知道那是联防队员?”对方沉默了一会再问。
“他们的袖标上写得清清楚楚!……这是谁造谣?难道有人雇他们耍流氓、拍照片?”
耳机内好长一段时间没声音。
计划初步成功,文陆向云英做了个鬼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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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魏春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