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破柙记 (25)

作者:柳岸

老虎。(雅惠翻摄/大纪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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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是谁之过欤? ……”《论语.季氏》

但是这等瞒天过海之计只能混得一时,哪能保持永远?一旦暴露不但文陆从此不得翻身,连救他的老工人以及刘建中都得受牵连。于是还在刘建中做出保护张文陆决定的当时,就已决定他必需离开本厂。“六四”过后不久,工厂实行“优化组合”,文陆下了岗。只发生活费,保留厂籍,可以自谋生路。

才十六岁的张文陆要离开本厂到别处去闯荡一片天地,临行时到刘建中家告别。

这位唯一曾带给他有限温暖的“亲人”,正在家斜躺在一只长沙发上发烧。身旁一脸盆清水,他不时的拧着手巾覆上自己的前额。

文陆已作好思想准备,一通劈头盖脸的臭骂!

出乎预料,刘建中不但态度温和而且很带“亲人”味:

“你要走了……”他指指茶几上的水果,示意自己动手:“走了好!……反正这个农机厂早晚得关门。技术落后、产品滞销,人民公社没有了,谁还买这种东西?……”

他发泄着不满,口气严重得似乎天就要塌下来。但文陆却无动于衷,反正他已离厂了。

“所以,你还是走了好,‘早死早托生’,早晚得走,晚走不如早走。……形势比人强,我和你父亲在你这年龄时,是刚穿军装的战士。只有一个信念,就是‘听党的话’跟党走!……”他要弯腰吐痰,文陆赶紧把痰盂端到他面前,吐完痰继续说:“……可是,这句话现在不灵了。奇怪地是,你越是强调这句话,就越不灵!当年知识份子听党的话“大鸣大放”成了右派分子;‘大跃进’大家听党的话,我们县饿死一千六;‘文化大革命’就更说不得了!……怎么弄成这样子,谁也说不明白!……所以趁着年轻到外面闯荡、闯荡,或许还能闯出个道理来!”

吃了午饭文陆要离开,刘建中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文陆想了想说:“二条:一,离厂期间所有该发的下岗生活补助费请刘叔叔代为领取、保存。二,我才十六岁,不够领‘公民证’的资格。可是出门在外没有个证件,遇到麻烦就说不清楚!”他想的还很周到。

刘建中抬头望天:“前一条好办,这后一条嘛……好吧!我来想办法。”

过了两天,农机场的办事员小王来集体宿舍,竟当面甩给他一本“户口本”:

“户主:张文陆,出生日期:1973年9月17日,家庭成员:无……”

 

 

十五  江湖“六子”

说文陆已经十八岁了,八成的人不会相信。 不仅没有个成人样,就是放在低两岁的孩子群里也是最不起眼、最不惹人注目、最不招人喜欢的“小痞子”之类。

娃娃脸、一米六刚出头,头发从来不整,衣服从来就没“标准”过,常年一双球鞋连牌子也没换过。这种打扮在中学生群里很有些老成,而在“小款爷”群中则又似太“嫩”。 他的新哥儿们李麟说他是不伦不类,很确当地勾勒出他那没有特点的特点。

但文陆却有一项傲人记录,他是中国自有“下岗”这项制度以来的第一批践行者。

离开邑县两年多,他回来了。

他提了两瓶汾酒、两条红塔山牌香烟、两盒长白山老山参及一筐柑橘走进刘建中家里。

“……才两年就变了!……”刘建中从卧室走进客厅,对着张文陆喜出望外的说:“长高了,也胖了,大人样了,不是人见人烦的‘小六子’了!……”他调侃着:“孙猴子取经,快把你那降妖伏怪的事对我好好说说!……”

在有酒有鱼的家宴里,张文陆摆脱了过去在刘家惯有的拘谨,畅谈了两年来的经历见闻。他说,他自离开邑县就辗转到了山西矿区。先做见习司机,后加入长途运输公司。阳泉的铁锅,大同的铜锅,运往宁夏换回那里的羊皮、枸杞;太原的纺织品换回内蒙的香蘑、皮革。中途与盗匪、歹徒斗力斗智;在私人煤矿里干活差点被当成“叶子(即被同伴诓骗暗害的死者。这些同伴再以“死于事故”为名向矿主要挟钱财)”等等、等等,……

提到被拘留一个月时,他说是公安“误良为盗”、“屈打成招”。对认识李麟一事只字不提。……

刘建中及老伴一时惊愕惶恐,一时又唏嘘不已。

但刘建中似乎不以此为满足。大概是患病或长期消息闭塞,他渴望更广泛的“新闻”。于是文陆谈到上海的“蓝光敢死队”,广州的机场爆炸,甘肃火车爆炸,河南的隧道塌陷;达赖喇嘛的“藏独”,新疆的“东土耳其斯坦”,海外的“民运”,老百姓口中的“官倒”、腐败;谈到现代官场时背诵了两首打油诗:

“一,嘴里喝的法国牌,脖子上围的‘金利来’,坐着‘奔驰’跑得快,怀里搂着下一代!

二,工资基本不用,吃喝基本靠送,老婆基本不动!”

“下作!”刘婶破口大骂。

“哈哈!……”刘叔大笑,旋而痛心疾首:“怎么好,怎么好?……这个国家搞成这个样子,这表面的繁荣还能坚持多久?……看来我们确实不行了,这个世界已经从我们的手里溜走了!不怨别人,就怨我们共产党自己,老百姓不再信任我们,共产党从解放者变成了剥削者。我们没能力去改变国家面貌,因为它已经按特权阶层⎯⎯“官倒”的面貌改变过了。……怎么解决?……我不赞成老百姓用暴力来表达意志,也不赞成我们党连老百姓的舌头也管起来。可形势不由人!革命,革命一辈子,白干!‘五十年革命从头干,一觉又睡回到解放前(老干部谚语)!’……”

他醉了,也累了,在刘婶干预下进卧室休息。

可是从来不太喜欢张文陆的刘婶却在他面前也发起牢骚来:

“你刘叔身体不好,心情也不好。给共产党干事就是这样,天天操心。不是操心别人整你,就是操心去整别人。”

“怎么,有人要整刘叔?”文陆问。

“虽然名义上还是局长,可是……靠边站了!”

“为什么?”

“还用问‘为什么’,需要呗!共产党能把你提上来也就能把你拿下去。什么理由不好找?‘六四’清查不力,对‘改革开放’不认真,年老该退位……总之,一句话,要是顺大流当贪官就下不去,当了绊脚石就非得走人不可!”

“妈的!”文陆出了粗口,然后念了两句顺口溜:“贪官第一线,好官靠边站。”

“不说这些没用的了!”刘婶岔开话头:“有两件事,你刘叔要我向你交待……”

她说着走近写字台,从抽屉中取出两个信封一大、一小:“这个……”她指着大信封:“是你这二年的下岗生活补助费,一千零二十六块。本来农机厂下马了,他们想不认账,是你刘叔跟他们讲法律才争来的。你数数!……”

文陆数了五百块交还给刘婶说给刘叔养病用。刘婶坚决不收,最后文陆说是要求她继续为他保存,才勉强收下。

“再一件事就是去照相馆照张像,好让你刘叔去替你办身份证!”

“身份证?”文陆没想到。

“是呀!你刘叔说:‘小六子十八岁多了,在外面混事没有证件办不了事,该给他办个正式证件。’县公安局赵副局市长你刘叔的老战友!已经打了招呼……”

“好唻!”文陆一蹦三高:“我这就去!”

文陆进卧室换了一件白衬衫,浅灰夹克外衣。他就要出门,可突然被刘婶叫住了:“慢着!”

“有事?”文陆不解。

“你穿的是什么?”她指着衬衣。

“怎么?”文陆看看身上:“没问题!”

“公安局刚发了通知:一些反动份子要搞‘六四’二周年纪念,举行‘无言的游行’。他们的标志就是白衬衣,胸间一朵花!”

文陆笑笑,不以为然的:“这也太大惊小怪了,我虽然是白衬衣可是没有花呀!”

“这是什么?”刘婶指着衬衫胸袋的上缘。

文陆仔细一看,是制衣厂商标:一朵红、黄相间的小花:“这也不行?”

“小心为好!”

“那末……这样……”他把外衣拉锁拉起并系紧领扣:“行了吧!”

刘婶无可奈何地摇着头:“小心无大错,别因为这点小事惹出大麻烦来!”

连刘婶这样的“老革命”也看不出,这其实不过是“六四”人士的神经战,故意制造形势,提醒人们不要忘掉“六四”。

文陆并不道破,仅说了句:“放心吧!”就跳下楼门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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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魏春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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