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趟香港之行之后,她便不再主动去敲邻居的门了,甚至,她悄悄地在手机上删掉了他的电话号码、电子邮箱里他们的往来邮件。在电梯口、下班的走廊里,偶遇到施一桐,她也是一张冷漠脸。但施一桐本身也不是个热络的人,她好长时间不曾犯过病,不曾隔墙哭闹,于是他也不会留意她的蓄意冷落。 只是,她感受到那种与恐惧同在的羞耻。她都在干什么呀? 这样对待挽救过自己的人吗?这样对待她已经明白了的真相吗? 在鸡蛋和石头分成的两边,她是选择了石头吗?是什么让她油然地站在石头这边?恐惧!
恐惧的滋味,令她每每胆寒、心惊,浑身如浸到雪窟里一般。这么多年,她一直生活在妥协之中,早就不知道异化成什么样子了。现在回过头看看自己,这么几年,这么长长的一段路,她早已经不认识当初的自己了。只是这一回,更痛切地感觉到自己的面目全非,卑贱如泥。她怕什么呢?
施一桐待她,倒是如常。每次看见她们俩,虽然谁都不曾理他,他还是会主动招呼一声,问声好,除此之外,也并无交集。
“他挺好的一个人呀。至少他没有像你防范他那样,当初他就不会那么对待你了,尤其他对你的美色并无所图的样子。”听完朱锦的汇报,罗衣正色道。“我倒是要去看看,那张光盘,都讲了些什么。怎么就成了违禁品。”
“不知道。我感觉很复杂,只觉得自己越来越不好了……”朱锦木讷了一会儿,突然道:“只是,我已经从那个男人的阴影里走出来了,我已经不在乎那些了。只是,感觉自己被这个世界毁了,全是脏的,从身体到心灵,全是肮脏的。那不是恋爱,那是一场事故。”
“也没有那么糟糕。你和他,也曾经心心相印过。”罗衣反倒如此安慰她。“也不是只有你屈辱。你当他老婆就不屈辱么?你当她演这么一出,最原始的方式,生一个孩子拉这个男人回头。她自己就不伤筋动骨?你当那男人就木知木觉,没有欲诉无门?原本,情爱就是一件藏污纳垢之事,不是什么清风霁月,才子佳人。”
“正因为我曾经信任过,而今才会觉得那么恐惧。”朱锦恻然:“我仿佛从来没有彻底了解他,我不了解他的深情从何而来,他之后的恶毒,他运筹帷幄的如意算盘里,从头到尾都保留的那块地盘,包括他鳄鱼的眼泪,我的泪流成河,从来就没有冲垮过他那的自私。”她噤若寒蝉地絮絮叨叨。“这世上的种种不得已,不过是为私为利;曾经我也信任过,世间一个情字,里头有多少真心。后来看清楚,深情与薄情,区别只是这一念是否得逞,要是得逞了,并不会有多少珍惜。”
“好了呀! 我才不提了。你又哀怨上了!”罗衣截住话头,十指飞快地拆了基围虾。鲜红的虾仁放进姜醋碟里蘸一蘸,送进嘴巴里, “为了这些虾,我也得给你来深圳点一百个赞!”
“那你就陪着我,一直住下去吧。”朱锦柔情蜜意地道。
“其实单身满好!没有邵书晟的大拖鞋、剃须刀架、大球鞋大皮鞋,还有那些看起来单调死了的衣衫,多干净!男人脏死了!现在,我们俩像芭比娃娃,住在漂亮的小房间里。每件东西都像过家家一样。”罗衣笑道,没有那些情情爱爱的挡着,我现在分外意识到,我们是两个女孩子。
“什么逻辑呀? 疯疯癫癫的。难道以前你和我没有属性啊?”
“以前是女人,是窦娥冤,是孟姜女哭长城,总之是两个冤大头。难看死了,笨死了!”
朱锦听着,哈哈笑起来。
有一个周末的下午,她们俩在房间里,一个在厨房里做饭,另一个在阳台上铺一块垫子做瑜伽,将自己倒竖着,头顶着地,双脚搭在墙头。
有人敲门,是隔壁的邻居,他站在门边,一身灰色的棉布衣裤,背着一个背包,站在门边,将一只牛皮信封纸袋递给她。淡淡地说了一句:“我得出门去几天,这些东西,你暂时帮忙保管一下。”
她嘴里哦了一声,不打算和他敷衍,也并不往客厅里请,只接过那牛皮纸袋,感觉沉甸甸的,便低头探了一眼,只见里头放了身份证、护照、银行卡以及一大串钥匙。她登时心里一沉。脱口道 :“你这是要干嘛呀?”
“我出门办点事。”
“去哪呀?”
“你别问那么多了。总之,东西交给你了。我过几天就回来。我家门钥匙也在里头呢,银行密码写在卡背后。”
“你是打算万一被抓住了什么都不说是吗?” 朱锦一急,嗓门也高起来,眼睛里也有了泪。
“喂,你不是吧? 原来你这么不讲义气?” 施一桐夸张地道。#(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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