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刀剑相争(2)
高义薄回至家中,东翻西找,高夫人见状,忙道:“哎呀,老爷您找什么?”
高义薄口不语,跑到厨房——房子太小,现下是存放东西的库房——继续翻找。高夫人无奈,只得跟到厨房:“老爷,老爷,你在找什么?”
高义薄翻找一通,毫无结果,累得往箱子上一坐,叹了口气。高夫人见状,忙替他舒怀,道:“遇上什么要紧事情了?”高义薄道:“夫人还记得,昭鹤亭曾给我一本曲谱……”
高夫人道:“不是当晚就烧了,老爷你糊涂了。”高义薄拍了下脑袋,叹了口气。
高夫人心感奇怪,道:“老爷,你找它做什么?”
高义薄道:“闲来无事,想弹弹曲子。”
高夫人轻笑一声,道:“唉,老爷你怎样不早说!”说罢,径自走到书房,悠悠扬扬弹了一曲《满庭芳》。惊得高义薄哑口无言。
高夫人道:“老爷,你为何要听?”
高义薄道:“夫人,你怎也会弹?”
两人异口同声,随后,便都笑了。
高义薄道:“今日,我到赵府,听大舅哥说嫂嫂……”
高义薄语声未落,便听到高云天喝得烂醉,在园子里叫道:“你们说什么哪!什么禁曲!快,快快,快给我讲清楚,否,否,否,否则,杀了你们的头!”
高义薄见状,气得袖子一甩,背过身不去看他这不肖子。高夫人急忙将儿子扶回房。高云天哪里肯听话,还在一边大叫道:“我告诉你!高义薄,我又欠债了,五百两,你你你,你给我还钱,要要要,要不然,人家就找上门,不会放过你!”
高义薄顿时七窍生烟,怒不可遏,拿起笤帚,奔出书房,把高云天打得哭哭啼啼,跪地求饶。高夫人维护儿子,也挨了不少打。随后,高义薄笤帚一甩,将高云天丢在门外,任凭高夫人敲门,就是不开。高夫人也急了,道:“老爷,你这是要让云天死在外头么!你好狠心啊——”忧心至极,竟而不省人事。
事出突然,高义薄一时也着了慌,只得请了郎中,先看妻子,再看儿子。
高义薄眼见这一对母子,真是又气恨又心疼,叹了口气,道:“莫不是报应乎!”阖目而悲,心思踌躇:“都是自己人没做明白,害得家人也受连累。”长吁短叹半天,只得厚着脸皮,便往赵府去了。
高夫人醒来,只见高云天站在床边,耷拉着脑袋。“云天,你爹呢?”高夫人道。“爹去向舅舅借钱了,娘!”高云天说着话,噗通一下跪在地上,道:“娘,我再也不赌了。”
高夫人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道:“吾儿,有志气,就好。咳咳——”说着,竟咳出两口血来。
“娘!娘!你怎么了?”吓得高云天手忙脚乱。
高夫人道:“不过是旧疾,不碍事,可别让你爹知道。”高云天眼泪鼻涕混作一团,坐在板凳上。
这时,丫鬟来报:“夫人,有位孙夫人来找您。”
高夫人心想:定是严佳人,便道:“快请,快请!”说着便从床上爬下来,穿好衣服,一边还嘱咐道:“云天,你在屋里待着,可别乱跑。”“知道了,娘!”高云天帮她娘披上披肩,高夫人便出了卧房,到了客厅。
一进客厅,便见到一个浓妆艳抹的贵妇,高夫人忍着心疾,笑迎上去:“好个严妹妹,这么快就想我了?”
严佳人道:“那是自然。我是一日不见姐姐,如隔三秋啊,咦?姐姐,为何你脸色这样差?”
高夫人咳了两声,取出手绢按下,道:“无碍,不过是些陈年旧疾,妹妹有何事?”
严佳人拿出一张五百两银票,放在桌子上。高夫人一时诧异。严佳人见状,便道:“姐姐看着不眼熟么?”
高夫人摇了摇头,不知她意欲为何。严佳人见她似乎真不知情,便道:“怎样姐夫买房子,也不告诉姐姐么?”
高夫人也是一惊,毕竟牵涉家事,不好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便道:“这个,义薄跟我提过。我一时忘记了。”
严佳人咂了咂嘴,道:“姐姐,你还当自己是达官小姐,事事都让别人操心,恐怕人家都欺负到你头上。”语气之间,愤愤不平。高夫人讶异,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严佳人道:“你可知高……大哥,买的谁的房子?”
“谁家的,值得这样大惊小怪?”高夫人也不满起来。
严佳人道:“鹤亭书院,便属那日前刚被斩首的昭鹤亭夫妇。这房子闲了几个月,都无人问津。家夫便将房子转给了户部,谁知不到两天,就卖了出去,我前去一看,竟是高大哥,姐姐,你怎生这样糊涂?”
高夫人笑道:“嗨,我当是什么大事!昭鹤亭与义薄是故交,为了留念,才买下他家房子。”
严佳人急道:“日前,只道是姐姐买房子用钱,若早知道是鹤亭书院,怎样我也不能借钱害你!”
高夫人心里不悦,道:“妹妹这是后悔了?”严佳人听她会错了意,忙改口道:“哎呀,姐姐怎生听的话,我这是担心你们安全。唉,不瞒你说,王宫这几日连夜听到有人在弹禁曲,王上怒不可遏,朝堂人人自危,家夫已多夜未归。姐姐在这时候做这种事,不是引火烧身么!”
高夫人道:“唉,妹妹多虑了,这抵押给朝堂的房子,便是朝堂的资产,与昭鹤亭再无瓜葛。”
严佳人一听她油盐不进,叹了口气,道:“既如此,我也不好说什么了。记得多年前,姐姐游历江南,曾给我写信说起这曲子,我就心知你也是会弹的,现下,不管是为了云天,还是为了大哥,都要好生保护自己啊!”
高夫人听她一片赤诚,便道:“妹妹说的是,我心中有数。这么多年,还不知姐姐是什么样的人么?”
严佳人握住她手,道:“是啦,是啦,姐姐这样的精明人,怎会自讨苦吃。罢了,我也该走了。姐姐好生休息吧。”高夫人道:“银票拿上。”
严佳人收好银票,笑了一笑,便离开了。
高云天在角落里倒是听得一清二楚,真想不到,自己老娘平日里文文弱弱,竟这么大的胆子,心下好生担忧,又好生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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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高义薄又到赵府,这次没等丫鬟通报,便见赵子豫远远迎了过来:“妹夫,你来了,快请进。”高义薄眉头紧蹙,脸色阴沉,暗暗握了下拳,将高云天的事情如实说了。言罢,却见赵子豫朗声一笑,道:“人不风流枉少年。侄儿这也是特立独行,颇得尔之遗风。”
高义薄听罢,拱手道:“惭愧惭愧。”
赵子豫道:“当年,若不是你才高八斗,醉酒作赋街边,又怎会结识小妹,今日,便无此美满姻缘了。”
高义薄道:“惭愧惭愧!不过是落魄书生,幸得敏儿青睐,吾无以为报。”
赵子豫听罢,大笑道:“何必太过自谦。”说罢,命珠帘取了五百两银子送与高义薄。高义薄没想到这个大舅子如此爽快,心下不好意思起来,道:“多谢。吾日后发了饷银,便先还与大舅哥。”
赵子豫摆手道:“我说过,我孑然一身,要钱无用。快快回去了帐,闲时再来我处,便可再弹奏那曲子。”
高义薄知这大舅子是把他当了知音,心下好生感动,千言万语,不及抱拳一躬。赵子豫双手相扶,看着他往府门外去了。
珠帘皱眉道:“这高公子怎生这样?”
赵子豫摆摆手,道:“诶——谁人无有少年时。”
突然,赵廷钧神色慌张,喝道:“子豫,快随吾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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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宫,夜阴,无月。
殿阁正堂,皇甫亦节身披锦袍,右手按着太阳穴,双目微阖,面色阴沉。堂下,吏部尚书郭络罗,刑部尚书铎克齐,吏部侍郎赵廷钧,吏部执事赵子豫,刑部侍郎严承义,刑部总捕孙严芳,兵部侍郎永延、莫少飞和哈尔奇,众大臣齐齐而立。
等……时间,一刻接续一刻,在漠然的眼前流去,唯一的记载,只有渐渐酸麻的双腿。便至子时,皇甫右手小指,忽而一动。一阵寒风破门而入,送来一阵悠扬乐曲。
“《满庭芳》!”众人大惊,齐齐朝门外看去。
“还等什么!”皇甫一声令下。莫少飞、哈尔奇已身在门外。孙严芳也带领人马搜寻而出。
空无一人,一人也无。
这曲子,似乎莫名从空中浮现,又莫名消失,再浮现,再消失,如此循环,神秘非常。闻之只有一人在弹,而曲调却从四面八方涌现而来,挥之不去。三人循声寻去,最后却又聚在王宫之中。
“难道真是冤魂未散?”郭络罗心下疑虑,却不敢言之出口。
铎克齐道:“禀王上,一定是妖人作祟,臣请旨,对全城进行清查!”
王上横眼喝道:“宁错勿放!”
“是!”众人退下。
乌云散去,满月初现。九位大臣从王庭出来。
永延转身向自己府里走去,铎克齐道:“永大将军不参与搜查么?”
永延道:“这是刑部之事,与兵部无关,我等有要事与小王爷相商,告辞!”莫少飞和哈尔奇也跟着离开。铎克齐回转身子,心下不平,刚要说话,却听郭络罗道:“如此,老夫也告辞了。廷钧,你随吾来。”于是,赵廷钧和赵子豫也便离开。留下刑部三位大臣:铎克齐、严承义和孙严芳。
铎克齐见众人丝毫不将此事放在眼里,自己也稍嫌怠惰,便道:“孙严芳,此事由你主办,彻查全城,务必要将禁曲惑众者查出,谨遵王令,宁错勿放!”
“属下领命!”孙严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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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笑笑背起玉林,在密林间狂奔,愈至深处,便愈似无路可逃。其间树木盘根错节,光影黯淡,笑笑顾不得树枝打脸,风声萧萧,勉力狂奔。
飞刀门白柳一步当先,喝道:“想走,没那么容易。”手中飞刀齐出,笑笑腿上中刀,不能支撑,倒在地上。
“为副门主偿命来!”白杨大喝一声,正欲了结笑笑性命。便在此时,惊闻树林之中,一个清亮娇然女声道:“好大的胆子,竟敢在飞剑门地界动土。”声音未落,林中白雾散去,隐隐一个粉衣佳人,若隐若现。无数小飞剑似雨如沙,扑簌而来。众人大惊,忙出飞刀相挡,一阵乒乓声响过后,笑笑、玉林已无踪影。
三人见状,忙撤退飞刀门回禀。
“爹,我回来了!”玉林、笑笑听那粉衣女子说话,抬眼见堂上之人,剑色长衫,褐色马褂,深沉有威,只道是飞剑门主剑器。剑器见面前这两人,血迹斑斑,力不自支,想是经过一番烈斗,便道:“先送这二位下去休息。请左剑令为其医治。”
“是。”董伏卿领命而去。
剑器眉心紧蹙,道:“娉婷啊,这次你可闯了大祸。”
剑娉婷瞥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右剑令邵中衣,知道是他通风报信,便送了几个白眼给他:“多嘴多舌。”
“诶——娉婷,你怎能责怪中衣。身为你未来的夫婿,自当纠正你失当之处。”剑器道。剑娉婷听他爹爹又在老生常谈此事,心中不喜,竟捂住耳朵,在堂上跺脚起来。剑器见女儿已年方二九,还是一副小孩脾气,不禁连连摇头,道:“莫在这里跳了,禁足十天,闭门思过。”
剑娉婷无语,道:“爹爹怎还像关小孩子一样!”
剑器道:“那便等你不再如孩童一般,爹便不再如此罚你!”
“哼!”剑娉婷一气之下奔出厅堂,邵中衣随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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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剑令董伏卿为笑笑与玉林医治,银针止血,取出笑笑腿上所中之飞刀,撒上金疮药,笑吟吟俨然一位慈祥老者:“幸好,你二人被小姐带回来,吾这里的金疮药,可是专治飞刀创伤的灵药。”
“多谢!”笑笑道。
董伏卿道:“不知你如何伤得了飞刀门副门主桦迎风?”
笑笑叹道:“我一个女子,如何伤得了桦大哥?吾亦不知何人所为,可恶的飞刀门竟不分是非黑白,栽赃于吾。”董伏卿听她此言,心中有数,笑道:“既然如此,姑娘不必担忧,且在此养伤。这位小兄弟是?”
“他是吾的小弟。”笑笑慌忙道,董伏卿但见此状,道:“姑娘不必担心,你如此相护,他身上并无外伤。”笑笑心想都是为了拿这个家伙邀功,才弄得麻烦满身。自己浑身是伤,他竟丝毫未伤,心里一阵气恨,续道:“那就好。左剑令,我这位小弟是个哑巴,心思有碍,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无妨,二位好生休息吧。”董伏卿离开。
待其出去后,笑笑忽道:“你怎地会说话了?”
玉林道:“呵!你并未点中我。”
笑笑心下怀疑:“怎会如此?”
玉林道:“我早知你有此招,便偏了一偏,躲了过去。”
笑笑道:“哼!你还不傻。”
玉林道:“刚才打斗,你冒死救我,我很感动,如今,我们也算一条绳上的蚂蚱,你放心,我不会找你麻烦的。”笑笑冷笑一声,道:“哼,算你还有良心,咳,咳——”不觉喷出一口血来。
玉林见状,连忙相扶,却不料笑笑双指一点,得意道:“这下,我点的可准了?”玉林浪费了好心,居然相信了这个绿林母夜叉,真是又气又恼,双眸喷火。笑笑道:“呵,你这样才让我放心。”
二人正僵持间,忽闻敲门声,剑娉婷走进来,道:“你二人可好?”
笑笑拱手道:“多谢小姐救命之恩!”
“你二人为何会被飞刀门追杀?”剑娉婷道。笑笑叹了一叹,将桦迎风之死,自己被误会之事讲给她听。
剑娉婷听罢,便道:“可恶的飞刀门。”
笑笑叹了口气,道:“我这个小弟,从小思维有恙,时常发疯,请小姐借我处柴房,不然他发起疯了,怕惊动门里上下。”
剑娉婷见其人也不似疯癫,正心下生疑。谁知,玉林听见笑笑竟要把自己扔到柴房,心头一怒,一掌拍在桌上,怒气冲冲望着她。
剑娉婷心下了然,点头道:“也好。笑笑姐,这院子西角正好有处柴房,你们也可照应。”此言一出,登时气得玉林七窍生烟。无奈之下,玉林被送到柴房,仔细观察,心道这里好生熟悉,格局布置竟与飞刀门一模一样。(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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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杨丽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