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清明引(25) 满庭芳-北平王爷2

作者:云简

清院本《清明上河图》(局部)。(公有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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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北平王爷(2)

日有垂像,西域车队在路上疾疾而行。

领头人道:“禀告王爷,前面有处小村庄,名为无极村,不如今夜便在此歇脚。”

豪华步辇里面人道:“可以。”

“是。”领头人领命。

话说这个无极村,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往来客商皆不愿留宿此地。但领头人知道,这地方虽穷,却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若是进城,只怕太过招摇,反倒引来毛贼惦记。

村子不大,只有数十户人家,大人们在地里干活,孩子们便在院子里玩耍。这边,一群孩子围住一个邋里邋遢的老头,只见他一身灰衣,脏得已看不出白色;好好一个发髻,太久没梳理,歪在一边;花白胡子留得老长,被淘气的小童打成结。

一个小孩手里捏着五六根稻草,不服气地问道:“你猜,哪根是短的?”老头拈一拈胡子,便抽出一根。

“快快,打开来看。”孩子们叫嚷着。

那小孩松开手,果然又猜对了。那小孩子红着脸,道:“我回家,给你拿鸡蛋去。”

那老头呵呵一乐,道:“快去,快去,输了两把,要两只。”

那小孩脸一红,一溜烟儿跑了。又有个不服气的小男娃,捏了六根稻草,又要他猜。老头一拈胡子,拎出两根。打开一看,又猜对了。

小男娃不服气,便道:“再来再来。”便一下捏了三十根稻草,要他猜。老头也不着慌,拈一拈胡子,道:“这个,有点难。”说着,拈了一会儿,便拿出七根短的来。小男娃哈哈一笑,道:“这下你可猜错了。一共有八根才对。”说着,一摊手,却未见一根短的,不禁纳闷。

老头笑吟吟的,将七根稻草其中一根抖开,原来是两根。

“哈。好厉害。又猜对了。”孩子们欢呼雀跃。小男娃不服气,又拿了六根草,道:“哼,这回你肯定猜不对。”

老头道:“呵。我猜这里没有短草。”

小男娃这回可乐了,道:“哈。错了错了,有呢。你瞧。”

说着,左手捏草,用右手手指顶出一根,示意众人拿出来看。谁知,老头抢先一步,道:“哈,我也知道有一根,就在你右手里。”

“快拿出来。快拿出来。”孩子们叫道。

小男娃面色通红,不敢拿出来。孩子们一哄而上,掰开右手,果然看见手心里的半截稻草。

“是你弄断的。”

“你作弊。”孩子们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小男娃好不惭愧。

老头道:“作弊是不好的行为,你走开吧。我不和你玩。”

小男娃气愤地跑掉了。剩下的孩子们继续和老头做游戏。

玩得正高兴间,忽然,孩子们像雀儿,呼啦一下全都跑了。原来是村口停着一架漂亮豪华马车,引了全村的孩子大人们来观赏。老头不屑道:“哼。不过一架破马车,给我也不稀罕。”

村口停着一架漂亮豪华马车,引了全村的孩子大人们来观赏。图为明人《出警图》局部。(公有领域)

领头人道:“各位,我家老爷今日到此,希望留宿无极村,请各位行个方便。”说罢,便手一扬,无数铜板落在地上。众人皆低头捡钱,此时,王爷与王妃便从车上下来,远远便见到石台之上,一个白发老头独自坐着。心下好奇,便走上前去,一行礼道:“你好。”

老头听他口音甚怪,扭过脸去。

王妃微微一笑,道:“老人家,为何不去领钱?”

老头道:“钱财如粪土,竟惹人弯腰。”

王妃一听他话中颇有意味,心思一转,便道:“我二人路经此地,可否在此一坐?”

老头眼高于顶,道:“又不是我的地盘,想坐便坐。”

王妃便与王爷坐于对面。

王爷捏着一根稻草,道:“吾闻中原文化,博大精深,连稻草都可以算命。”

老头一听,便道:“你想算命,钱财拿来。”

王妃一听,心里奇怪,再观他神色,不似常人,便道“您刚才不是说……”话未说完,却被王爷打断,道:“我想算命,求你。”便拿出一包银子。

哪知老头又一瞪眼,道:“这么多,太累赘。我要五个铜板。”

王爷只好又拿出五个铜板。

老头接过,放在袖中,道:“算命何需外物,我一见你面色,便知你有血光之灾。”

王爷王妃大吃一惊。王爷急道:“可有化解之法?”

老头失声笑道:“哈!我若给你化解,岂不是我算的不准。走了走了。”说罢,便撵他二人离开。王爷王妃一阵错愕,突然,只见那老头似头痛欲裂,抱着脑袋,不停摇晃,二人赶忙退至一旁。不远处,一伙村民抄起家伙赶来,又吵又嚷。一时之间,竟将疯老头逼入墙角。走投无路之际,村民们一拥而上,便是乱拳一通捶。打着打着,突然听到小男娃的娘在大呼救命,村民散开,才发现一直打的,竟是小男娃的娘,都觉奇怪。

“人呢?”

“明明在这里呀。”

“怎样突然就不见了?”

村民们正纳闷之际。突然听到身后又一个老头大叫:“打死人啦。打死人啦。你们把疯老白打死了,没有气啦。”村民们一听,纷纷逃回家去,关起门来,只剩疯老黑一人在骂街。

村长安抚众人,说有贵客在此,不可怠慢,后帐等人走了再算,村民方才得以平息。

王爷问道:“那位拿稻草算卦的老先生,是何人?”

村长道:“呵,他哪里是算卦,不过是和小孩子赌钱。村里人都叫他疯老白,是疯老黑从外面捡回来的。疯老黑本来是个很勤快的农人,不知跟谁学起了禁曲,弹着弹着就疯了,村里人都可怜他,官府几次来查,都把他藏起来,才没有被捉。不知哪天,这疯老黑从外面捡回来个脏兮兮的老头,说他能听懂他弹的曲子,是他的知音,便留他住下。要说这疯老白,也是能掐会算,竟将疯老黑的疯病治好了。后来乡亲们都找他算卦,可是疯老白呢,却是越算越不准,倒把自己弄得越来越疯,唉。”

王妃一听,便笑了,道:“这可真是奇事。想不到,老爷,咱们出游,还能碰到这么好玩的事。你也听村长说了,他算不准的。”

村长道:“是啊是啊,他的话,不可信,不可信哟。”

王爷一听,也笑了,道:“呵,这可真有意思。把别人医治好了,自己倒疯了。呵。”

村长也不禁乐了一阵,道:“老爷夫人休息吧,有事找我。”

“多谢村长。”王妃道。

领头人将村长送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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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老白随疯老黑回返家中,便道:“老黑,我要离开这里了。”

疯老黑一听,立即眼内充泪,道:“你走了,我可咋办?”

疯老白道:“你因《满庭芳》被禁,得的恐吓之症,现下也好的差不多了,我也该走了。”

疯老黑道:“呜呜,那你我何时才能再见?”

疯老白道:“唉,我也不知道,可能哪天我疯得连自己都不知道是谁的时候,咱们就永远见不着了。”

疯老黑一听,不禁涕泪涟涟。

疯老白嘱咐道:“要是哪天再有官兵来,你就赶紧往东边山头上跑,千万别下来。”

疯老黑连连点头,道:“嗯嗯,我记住了。你多保重。”

疯老黑话一说完,疯老白便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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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王爷王妃便继续上路。村中众人皆出来送别,王爷感动,命领头人再送上白银一百两,便与王妃乘车离去。二人离去不久,村口便走进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子,只见他器宇轩昂,白衣上一匹墨马,似是绣上,又似是画上的,雄骏非常。那人见到村长便问:“请问村中可有一位疯癫的老人家。”

村长道:“你是何人?”

男子道:“噢,我是为寻故友前来。”

村长道:“你莫不是来寻疯老白的?”

男子诧异:“疯老白?”

村长一指,道:“你走到村东头,见到一家门前挂着一根笤帚的,就是。”

男子眼光一闪,道了声“多谢”,便向村东头走去。果然,见到墙上挂着一支笤帚,便上前敲门。疯老黑正一个人在屋里发呆,听到敲门声,心想:“莫不是疯老白回来了?”便小跑去开门,却见到一位俊逸男子。那男子见到他便也是一怔,拱手道:“请问是疯老白先生吗?”

疯老黑道:“黑是黑,白是白,俺不是。”说着,就要关门。男子一挡,疯老黑便急道:“小子要作甚?”

男子连忙后退一步,拜了一拜,又上前一步道:“疯老白与我有重要关系,还望前辈不吝告知。”

疯老黑一听,又见这小辈颇有礼貌,神情坦然,不似坏人,或许果真与疯老白有关。便道:“唉,你来的不巧,疯老白昨夜刚走。”

“什么?”男子焦急追问:“往哪里去了?”

疯老黑道:“不知道。说走便走,像一阵风一样。”话音未落,门外男子便也化风而去,只余一声道谢。疯老黑叹了口气,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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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郊外,王家围场,今日翻起一阵黄沙,一队骁勇彪悍人马,正在逐鹿而行。当首之人,王帝威仪,金黄战甲凛凛生辉,箭在弦上,右臂后撤,威风赫赫。其后紧随之人,着一袭银色铠甲,战马驰骋,弯弓搭箭,未见一丝不稳,正如平地开弓,信手拈来。

鹿群逃入树林,四下奔散。嗖忽风响,但见双箭并辔,逐鹿而行,穿林过叶,麋鹿应声倒地。战马喝止,众人入林,侍卫抬了两头死鹿前来。

皇甫道:“纳兰,你的骑射功夫,精进不少。”

纳兰庭芳道:“谢王上夸奖。”

忽而,只见一头未死之鹿,从休克中苏醒,微微挣扎。

“畜生真是韧命。”说话间,皇甫搭箭在弦,便要开弓。

纳兰凛眉观视,原来是王上箭有偏差,未射到死穴,心想便让他自己补上一箭。哪知皇甫未及开弓,便又放下,转向后方,喝道:“寒山集。”

众将士皆诧异间,人群间慢慢蠕动,钻出一人一马,马形容瘦小,人弱不禁风,来到威风凛凛皇甫面前,尽显寒弱,语音低迷,宽袍合袖道:“未知王上有何吩咐。”

皇甫将弓箭抛掷给他,寒山集赶忙接住,错手之间,险些从马上跌落,惹得众军将士一阵哄笑。纳兰内心不悦,眼神一凛,众人收声。

鹿未及死,声声哀吟,眼神凄惨,似是告饶,又是求救。寒山集恻隐心生,不忍加害,奈何王命难违,两相为难,豆大的汗珠不住从额头滚落。

皇甫道:“北平王世子,将来是要继承爵位的人,连一头鹿也不敢杀么?”眼神中蔑意无尽。

寒山集心下一颤,自己如此优柔寡断,岂不是给父王丢脸?无奈之下,只好弯弓搭箭——君王之弓,镶金嵌玉,沉重非常,寒山集不住手抖,但闻人群中又发出唏嘘之声,只好勉力开弓。

“放箭!”突然之间,皇甫大喝一声。

寒山集双手一抖,箭便离弦而去,拦之不及——最后入眼的,便是麋鹿绝望之眼神,寒山集转头闭眼,不忍直视。皇甫眼中,却是一支偏箭。众人但要哄然,又见一支利箭及时赶到,正是纳兰。

皇甫望向纳兰,稍显不满,随后道:“林中猎物,多射者,有赏。”

话音未落,众将士情绪高涨,四散围捕而去。

皇甫与纳兰调转马头,上山而去。

转眼,一片空地,只余下寒山集与两头枉死麋鹿。寒山集甫睁开眼,但逢冷风袭来,身骨颤抖难抑,方知自己衣衫早已汗透。他从马上下来,抚摸着那头麋鹿,却再也听不到哀吟之声,不禁泪珠滚落:“也好。死了,便不再受困于惊慌恐惧之中。”

朱公公走过来,悄声道:“世子,世子。王上说晚上开鹿肉宴,您……”

“我走,我走。”寒山集踉跄上马,摇晃而去。

朱公公不禁叹了口气。

****************************

皇甫与纳兰行至山腰,便放马去吃草,二人沿着山脊而行。

纳兰道:“北平王此次进京,是为探望世子而来,你刚才为何羞辱于他?”

皇甫道:“羞辱?呵,孤是恨铁不成钢。”

纳兰道:“呵。那我可要为未出世的王子担忧了。”

皇甫道:“宝剑锋自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纳兰道:“锋强如虎,怎可放之归山?。”

皇甫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唉。”纳兰叹了口气,道:“原来,你还在烦恼他。不过,又何必将罪过推在一个孩子身上。”

皇甫道:“孩子?十六岁的女儿,便该嫁做人妇;十六岁的世子,便有了继承爵位的想法与能力。有朝一日,他若知道了他的舅舅有何能为,便该自忧。”

纳兰默然。

皇甫道:“不说话,纳兰,你有何异议?”

纳兰道:“不说话就表示默认,默然的认同。”

“呵,呵呵……”皇甫朗然笑道。抬眼望天,风啸云聚,低首见地,峦叠江翠,慨而叹之:“大好江山,皇甫亦节岂容他人觊觎!”(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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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杨丽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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