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清明引(219) 降天罪-东征理念3

作者:云简

中国古代的集市和城墙城门。(公有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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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东征理念(3)

何仰回至府邸,闻事官前来报告:“大人,今日街市发现一人,说是您之同窗,其人妄言大人旧事,有伤大人清誉,已被带回,现在花庭。”

“嗯,继续监视,以造风评,引导舆论。待有异议者,定要带回。”何仰道:“对了,送给夫子的礼物准备好了么?”

“已备好。”闻事官道。

“本官明日再去拜谒。”何仰道。说罢,径往花庭而去。

话说那人正不知所谓,忽地见到熟悉脸孔,登时心下了然,大怒道:“好个何仰,敢用官威,残害吾个小老百姓。”话音未落,却见其人一抬衣衫,坐于正堂,道:“齐悟,你如此说话,当真冤枉于吾。”

“不是你让人将吾捉来,鬼鬼祟祟,偷偷摸摸,见不得人。”齐悟负气道。

何仰道:“你当众污蔑朝廷命官,自然有差役带回问话。幸而吾及早发现,要下人来。不然,你现下恐怕便在牢狱之中。”

齐悟心内一凛,又生疑惑,皱眉道:“怎生现下差役捉人,既无明法,倒用麻袋?!”

“衙门自有其手段,吾等也未可知。”何仰道。

齐悟道:“吾当街遭绑架,天下岂有王法?!不行,吾要向衙门告状。”

何仰哑然失笑,道:“便是衙门将你绑来,岂会受理?”

齐悟赌气道:“不然就御史台,总有一处说理。”说罢提步要走,只闻身后哈哈大笑,回身道:“你笑什么?”

何仰道:“他们便是官官相护,你有何处说理?”

齐悟道:“你怎知他们官官相护?”

“因为吾也是官啊!”何仰道。齐悟想了一想,心生惧意,想来曾经《满庭芳》那么大的案子,朝廷众官,莫敢言声;现下自己又没受伤,这一处冤枉,有谁在意?登时叹了口气,道:“当真是世风日下!哼!”

何仰见其不再想着告状,道:“既然见面,吾也有话要与你说。”

“什么话?”齐悟道。

何仰道:“你对吾有甚不满?”

齐悟一头雾水:“不满,什么不满。为何有此一问?”

何仰道:“不管有或没有,从今以后,只管跟我来说,莫要到外面对别人去说。”听闻此语,齐悟恍然大悟,冷笑一声,起身拱手,道:“吾现在此说明,此前受过尔所赐种种欺压,乃至绑架,何大人肯与吾说声道歉么?”

何仰闻之,面上一僵。齐悟心内笃定:“原来不让吾说话,才是目的。”登时拱手道:“何大人,草民可以走了么?”

“嗯?”何仰一愣。

齐悟面现蔑意,甩袖而去,心头愈发气愤:想来自己不过是听得众人胡说,一时气愤,坦言当年之事,想不到竟令得那何仰如此恐惧,当街绑票,兴师问罪,以后便是连话也说不得了么!如若只能跟他一人说,又跟不让说话有何两样!当年,其人以馊饭调换吾之便当,考试作弊却栽赃于吾,种种坏事恶行,加诸吾身,也偏要吾违心说其是个德行高彰的好人么!真是岂有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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莅日。

何仰拜见夫子谢允,献上宝砚一台,正是谢允朝思暮想之物。眼见学生有成,风评佳美,贤名远播,夫子面上有光,再见稀有宝砚,谢允心下欢喜。

讨得当世大儒欢心,又有其人背书。何仰仕林地位稳固,贤名更上一层。随即处理政事,撰写榜文,言西疆地动,民生凄惨,同为华夏子孙,同胞有难,当施以援手,竭力相助,是为大仁大义,方不失孔孟之乡美名。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妇人闻之断肠,男儿读之义愤。一日之内,已凑足了三千两。

府尹欢喜非常,亲书“德行高彰”四个大字,命人送至布政司都事府。何仰连忙令人装裱,悬于高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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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齐悟心中愤懑难解,这日又至酒楼,忿言何仰当年之事。谁知始料未及者,众人反应竟与昨日截然相反。一者观其人似跳梁小丑,小肚鸡肠,馊饭小事竟还记得;一者观其人忿忿不平,口沫飞溅,怀疑其心智有缺;一者反唇相讥,言何仰书募捐文书,言辞恳切,岂非德官!

齐悟与众人吵得口干舌燥,哑着嗓子,道:“店家,上壶茶!”等了许久,不见茶来,却见老板领着两个伙计,双手叉腰,“请”其离开。

“哎呦!”齐悟被扔出门外,老板道:“莫怪老板我心狠,实在是客人说你若在此,便不登门了,吾等小本生意,诸多客人可开罪不起,只好得罪您嘞!您老人家多担待。”说罢,甩袖入内。

想来自己也算这酒家常客,来往之间没少光顾,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被人扔出来,齐悟心下愈发愤怒。起身又要往里冲,又被小厮扔出来:“齐老爷,您可积点儿口德吧!”小厮忿忿道。于此三番两次,齐悟喝道:“日后,便是打死,爷爷也不光顾你这破地方!”

“哼!”伙计讥笑一声,竟拱手道:“多谢您嘞!省得咱们在此看门!”

齐悟心下不平,想来昔日同窗,最知其人本性,或有知音,遂逐个登门造访。笑脸迎入,怒目送出:

“何仰年少之时,便是吾辈高人,尔莫四处胡说。”——“砰”一声朱门紧闭。

“你说他考试作弊,吾怎不记得,好像作弊的是你吧!”——“砰”一声铁门紧闭。

“他考试作弊,虽也栽赃过吾,然则现下他是官,吾等是小民,何必相争,自己受苦。”——“砰”一声蓬门紧闭。

“吾知晓何仰年少德行有失,然则人都是在成长的,现下百姓称颂,又为赈灾募集善款,何必再提当年丑事?”——“砰”一声铜门紧闭。

“别跟我说,不想听!”——“砰”一声木门紧闭。

一圈下来,竟无一人,敢言、愿言当年之事。齐悟身心疲极,倚靠墙壁,倒坐墙角:“难道果真是吾,心怀不满,记忆有差!”不见佐证,无有认同,三人成虎,众口铄金,齐悟便然开始怀疑自己。悲伤一阵,视线落于一个乞丐身上,只见其人捉着海碗吃饭。

“喂、喂,我跟你说件事情。”齐悟伸手扒拉乞丐。乞丐满不耐烦:“不想听。”转头又扒了几口,忽地抬眼看向齐悟,见其衣着讲究,遂伸手道:“给钱,我才听你说。”

“唉——”齐悟叹了口气,心道:“现下便是想找个听吾说话的人,也不容易了。”递过去十文钱,乞丐道:“说吧,俺听着。”依旧埋头海碗之中饕餮。齐悟便又将那事,絮言一遍。

少时,乞丐拿竹棍剔牙,道:“说完了?”

“嗯,说完了。”齐悟道。

乞丐拍拍身上灰尘,道:“大哥您就是酒馆里那话痨吧?”

“嗯?”齐悟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你知道的?”

“俺那天看你被赶出来。”乞丐道。

齐悟道:“那你听我刚才说的,觉得那何仰是啥样人?”

乞丐一拍大腿,喝道:“好人!天底下最大的好人!他要是敢自认坏人,就没人敢说自己是好人!”齐悟大惊失色,结巴道:“为、为何?”

乞丐道:“何大人可给过我钱,要不我能吃上这大碗饭。”说罢,伸手入口,揪出根鱼刺,道:“也莫浪费。”说罢,塞入嘴里,自嚼几下,“咕唧”咽下,又对齐悟道:“大哥您要是给我钱,小乞丐我也能说那个坏人。”

“什么!”齐悟哑然失笑,愤然之间,甩袖离去。

“嗟!”小乞丐嘟哝道:“谁好谁坏,俺也是乞丐。哼!”抱臂靠墙,啐道:“不对,谁给俺小乞丐钱,谁就是好人!哈哈!”闭眼欲睡,面前落下几个铜板:“你可说话?!”齐悟道。乞丐见其去而折返,想来财神来了,心花怒放,道:“何仰是大坏蛋!天下第一大恶人……”

齐悟闻之,本该如愿,心下却涌起阵阵悲伤:“竟不知何时,好坏声名也是钱财能可买来的。可怜天下,谁人愿说真话?”抹抹眼睛,提步离去,小乞丐连道:“大哥还想再骂谁,来找我,来找小乞丐……”

齐悟急步奔离,回至家中。夫人忧心如焚,迎面上来:“老爷这几日可是怎地魔怔?平日里往来的客商,听说你得罪了当官的,都不敢再与做生意……老爷啊,您可是为咱们家里公婆、孩儿想想,莫再钻那牛角尖……”齐悟心思惘然,妻子之话,断续入耳:“老爷啊,您就是再聪明,还能赶上谢老夫子,更何况何仰兄弟的为人,便是连夫子也首肯的,你千万莫作他想。吾已备好礼物,明儿前去何兄弟府上,赔礼道歉。咱家里,也好过活不是……”齐妻取了锦盒,转身之际,齐悟早已不见踪影。

凤鸣书院,宁谧无息。谢允就座中堂,齐悟跪地。谢允道:“你之事情,吾亦有耳闻。为师观你面色很差,现下天色已晚,先在客房歇息。”

齐悟道:“学生有问题,夫子可愿解答?”

晨昏定省,已是休息时分,童生但要阻止,却被谢允拦住:“你有什么问题?”

齐悟道:“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是不是只要对吾有利益,吾便要说其好人;是不是天下人皆说好,此人便是好人?”

谢允道:“子贡问曰:“乡人皆好之,何如?”子曰:“未可也。”“乡人皆恶之,何如?”子曰:“未可也,不如乡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恶之。[1]

“何为善者,何为不善者?善与不善,该当如何分辨,可有何者作为标准?”齐悟道。

“这……”谢允微微沉吟,道:“善恶乃人心之天性,但有良心可得分辨。”话锋一转,道:“话说回来,何仰与你既是同门,该当兄友弟恭,以和为贵,缘何能可吵闹至今?”

齐悟道:“学生不知,但为求同致和,便可罔顾道义、不讲原则么?”

谢允一时语塞,齐悟又言:“何仰令人将吾装入麻袋,绑架至官府。还不让我对别人说其人旧事,既不坦荡,更不念同门之情。”

谢允眉头紧锁,道:“什么绑架?如此言罪,可有证据?”

齐悟思索半天,确无证据,只得摇头。谢允隐隐怒色,道:“既无证据,怎可恶意揣度,言语毁人声誉。”齐悟但要反驳,谢允道:“你回去吧,静思己过,不许再言何仰旧事。”

“可是……”齐悟话未说完,谢允断道:“吾亲观其人,确是德才兼备,国之栋梁。凡人有过,改之方能增益,想来这十几年间,在外磨练,何仰已与少时不同,尔也莫只看过去之事,不念今日之功。”

齐悟方要说绑架之事,想来自己没有证据,只得作罢,诺诺离开凤鸣书院。(待续)

[1] 语出《论语・ 子路第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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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杨丽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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