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清白人间(3)
话说夜洋赶到,为时已晚,只得令人抬回尸首。监斩官、审理官跪落一地,抖如筛糠。玄主大怒,大威之下,几个贪官所言,因为收受赵财主之钱财,定要处死何信。玄主即刻命人前往捉拿。
金山起脚,赵财主跪地不起:“大……大人你……”
“大什么大?也教你来此欺凌孤儿寡母!”金山捧着胖肚,走上前去,扶起吴馨。二人对视之间,均是一愣。
“你是那何信夫人?”金山讶异。吴馨点头:“回禀老爷,正是。”福拜之间,何亮哭声不已,遂小步趋前,赶忙抱起,甚是怜惜。
“这是你的孩儿?”金山道,吴馨点头。金山皱眉道:“这是你与那何信的孩儿?”吴馨一愣,不明所以,道:“是吾相公孩儿。”忽地一愣,想起何信曾言,此孩儿是一人于雪夜之中,放于门口。登时心生不祥,耳闻一声:“可否让吾抱抱。”金山但要伸手,吴馨本能躲闪:“只怕有失大人体面。”
“无碍。”金山但要伸手,忽闻一声长喝:“王上驾到。”官兵开道,百姓跪地。玄雪但见此处一片狼藉,心中料得七八分,叹了口气,命人带上罪魁祸首。步沙尘拎着奄奄一息的赵财主,掷于玄主面前。
玄雪皱眉:“便是此人行贿,教尔陷害何信?”
“正是……”
“王上明察……”
“全是此人之过……”
几个官员哭天抢地,玄雪怒喝:“但有尔等贪官污吏,百姓如何不贪!一律革职查办!”转向那赵财主:“其人怎会如此?”金山奔至其前,道:“小人见其跋扈,踢了一脚,不想过重,遂成如此。”
玄主问明地上几人身份,详情问话,得知那赵财主果真始作俑者,下令即刻枭首示众。随后,又令人抬回何信尸首,以国士之礼厚葬。
方才转身对何妻道:“何信有王辅之才,奈何本宫未能早至,实为遗憾。”叹了口气,续道:“有道是夫为妻纲[1],尔既有夫君若此,当以续其志,抚养孩儿长大。”
“是。”吴馨双目红肿,跪地叩谢。百姓得见王者英明,尽皆伏地叩首。
玄主回至府邸,宣何仰上殿,告知实情。何仰静思己过,又逢家中变故,言愿从弟未尽之事。玄主令当世大儒谢允,明礼教,开学府,以儒家圣人之言,教化民心。
于此,东方齐地已定。玄主即刻启程,回返京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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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鲁大地,寒冬尽去,春日暖阳。
清晨,吴馨一身孝衣,推门而出,望见院中,呆呆而立。
“吱呀——”一声,东厢门开,何明走将出来,揉揉眼睛,走近再看:昔日木桶之上,纷繁绚丽,花朵坠枝,竟如碗大。
“娘亲你看,爹爹种的花开了。”言语之间,已然哽咽。
吴馨踱步于前,泪打繁花,晶莹如露:“为何……种这许多花作甚?”
何明抹抹眼睛,道:“爹、爹爹说,珠花虽金贵,然则终究是死物,不若真花……”
“呵……”吴馨摘下一朵,戴于鬓角:“好看么?”
“好看。”何明牵起嘴角。
吴馨抹抹眼睛,道:“咱们摘下给爹爹看,好么?”
“好。”何明摘花,吴馨上香,祭奠何信。
于此,祖孙四人,相依为命。
是夜,周遭静谧,不闻虫鸣,众人皆入沉梦。
回忆曾经种种,吴馨辗转反侧,不能成眠。忽然,乌云蔽日,隐隐听得脚步,极其轻微。吴馨心下一惊:“想来那被处死的赵财主,在此地颇有资历,现下玄主已走,谁人护得吾等孤儿寡母。”登时心肝皆颤,汗如雨下,悄悄下床,走至门后,定睛一看,登时腿软。只见四方院内,早已布满黑衣,东厢房门大开,何父被钳住下颌,拎至院内,迫令跪地。
一人大摇大摆,走入院内,吴馨定睛,登时大骇:“金、金山……”回神之际,似已心明:“此人定然欺上瞒下,如此吾等岂有性命?”念及至此,登时不知所措。
金山微一点头,何父殒命。侧目而视,黑衣即刻冲入西厢,霎时之间,床铺砍得稀烂。吴馨大骇,但如惊弓之鸟,胡乱冲撞,却为一人死死钳住。
“赶快处决,夜深人静,莫要惊扰街坊。”吴馨寻声看去,方才发现,檐下黑暗处,站着一个老妇。
“无须姥姥多心。”金山道。
“咳、咳。”毒姥姥自黑影内走出,道:“若非右丞担心尔办事不力,何须姥姥辛苦?”
金山斜睨其人一眼,道:“杀。”何明被扔于地,手臂脱臼;襁褓婴儿落在地上,哇哇哭泣,音声嘹亮,众人心惊。
“便是这个娃娃……嘿嘿……”毒姥姥冷笑一声,毒雾袭向婴儿,眼见毙命,却被一块白布挡下。猝不及防,剑光闪烁,凛凛生威,卷起婴儿,意欲突围。
“又一个漏网之鱼,正好今日一并了结。”毒姥姥道。
金山一语不发,起手便攻。黑衣长剑,冷光烁烁,护卫怀中婴儿。数度临危,不欲久战,腾跃而走,金山、毒姥姥紧追不舍,众黑衣紧随其后。唯剩一个黑衣顿步,剑光抖擞,意欲结果这孤儿寡母。
吴馨抱紧何明,退无可退,闭目就死之刻,忽见黑衣一动不动,直挺倒地。继而一个沧桑声音:“带、带明儿离开……”
“公公……”吴馨奔至其前,眼见竹筒毒针落地,人已不可复生。唯恐玄沙之人去而复返,吴馨捡起竹筒,拉着何明,慌忙逃离。
再说另一方,金山、毒姥姥追至城外树林,将其人团团围住。无有浪费口舌,刀兵之下夺生。无奈,一人之力,不可独抗玄沙二阶臣。王子殒命,玉林心内大恸,挥袍揽住幼小尸身,夺路而去。
“遗孤已死,不必追赶。”毒姥姥道,众人回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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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林。
话说当日,辛元持剑上堂,被罚关入禁闭。心头怅惘,却也终究无奈。想来总有分别,也不在岁月早晚,且舒心怀。数日过后,芮微打开石门,道:“辛元,快出来。”辛元闭目而出,看得日光耀眼,方才将心里一番话,讲于芮微听。
“小子发烧否?又在说胡话。”芮微道。
辛元叹了口气,道:“今生无缘,只等来世,希望……”话未说完,便叫一个馒头堵住:“休再说胡话,掌门只等你去救命。”
“救命?”辛元不解之际,芮微早已替其换衣,道:“看看,这还像咱们画部弟子。”
辛元急道:“什么救命,烦请师兄告知。”
芮微叹了口气,道:“也不知你二者,是否当真有缘。三日前,梦主正欲离开琼林之时,公主玉娇容忽染恶疾,一病不起。众人担忧公主病情,只好暂留在此。”
“什么?!”辛元不可置信:“简嘉,还未离开?”说话间捉住芮微手臂,未知辛元何处来得这好气力,芮微连连告饶,道:“棋部首座言,心病还须心药医,是以让你去救命。”
“那还等甚,吾等快去。”辛元道毕,已然不见踪影。
芮微气道:“辛元,可知人在何处?”
“便是凤凰台,钟灵园。”夏风飘送声音,正是辛元。
“算你蒙对了,喂,等等吾。”芮微提步追上。
到得钟灵园,果然见到玉娇容,一身素衣,面无血色。
“简嘉、简嘉你怎么了?”心焦不已,眼泪簌落,滴落娇容双颊,隐隐泛出红晕。
“辛元。”邵奕道,“吾等皆已施药,让你前来,是为唤醒公主神识。”
“是。”辛元抹干眼泪,连声呼唤。
说也奇怪,玉娇容似乎耳闻其声,面色渐渐恢复红晕,嗖忽之间,竟然睁开双眼:“辛、辛元……娘亲……”玉瑶瑛拨开辛元,坐于床边。鬼门关前走一遭,娇容失色,伏在母亲肩头,清泪涟涟。
“既已醒转,休养几日,便可启程。”士君夫道毕,转身离开。
玉娇容道:“可否让吾与母亲单独谈话。”
“是。”众人退去。玉娇容跪于床前,道:“孩儿心有所属,还望母亲大人成全。”
“你……”玉瑶瑛愤然起身,道:“可知你的身份,肩上重责。”
“孩儿不孝。”玉娇容跪地叩首,额沁血痕:“娇容自小离开娘亲身边,只身来至琼林,孤苦无依,就连唯一疼爱的姐姐,也早早染病而逝。这数十年来,若没有辛元,朝夕相伴,孩儿只怕难以熬至今日,再见母面。”说话之间,泪如雨下。
玉瑶瑛手扶心口,泪雨飘零:“都是娘亲的错,不该让你一人,远走他方。”
“母亲言重。”玉娇容道,“母亲予儿生命,娇容便是万死,也是值得。然则现下,另有一人,有恩于孩儿,不可相负,还望母亲大人,原谅孩儿。”
玉瑶瑛沉默片刻,道:“待吾细思。”道毕,匆匆而去。
独留玉娇容,泪雨潸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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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台,邵奕详禀辛元、玉娇容之事,士君夫闻之大怒:“小子胆大包天,竟敢妄动心思,扰乱吾清净之地,将辛元逐出琼林!”此言一出,众人大惊。
邵奕上前一步,道:“掌门容禀。玉娇容于四部学艺,皆作男子装扮,以为方便。此两个孩子之间,不过同门情谊。以弟子愚见,若非此次梦主来访,此事也不会发生。”
“尔之所言,皆归咎于梦主么!”士君夫怒气未消。
邵奕道:“师父息怒。现下重要之事,并非此二人,而在琼林与梦境两交之好。”
“嗯?”士君夫心思瞬动,道:“速禀。”
邵奕道:“现下玄沙独霸中原,与吾琼林之间,早晚必有一战。日前深阙异动,恐再无助战之力。若能此刻与梦境结为同盟,实则有益无害。”
“师兄言之有理。”言毕尽道:“掌门容禀,辛元与梦境公主玉娇容,可谓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日前弟子观之,公主也有垂青之意。琼林与梦境,若能以此为契机,结为秦晋之好,同抗玄沙,此之所谓。”
“嗯。”士君夫沉眉细思一阵,抬眼见到西白马,闭目不语,便道:“西白马,以尔之意作何?”
西白马拱手道:“回禀掌门,弟子不晓究竟。只记师父教诲,千里姻缘,兴衰成败,皆由天定,吾等宜顺天意而为,不可自作主张。”
“噢?”士君夫再问,“以尔之意,天意若何?”
西白马道:“弟子安敢妄断,且请观天象,自得答案。”
士君夫闭目冥思:“从前掌门师兄当此要事,每每自观天象,秉承天意而为。下一辈弟子中,唯独邵晨、景阳二人,可堪此任。然则现下……唉……”叹息一声,道:“既然如此,便由吾与梦境法师各设一坛,以观天意,再作打算。”
计议已定,众人退去。(待续)
[1] 语出:东汉班固《白虎通义》,原文:“三纲者何谓也?谓君臣、父子、夫妇也。……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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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杨丽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