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鸣晓月窑家墟(18)

作者:容亁
雷州半岛南渡河畔小镇窑家墟的各色小人物,在国家各项运动对个人命运深刻影响下,展现坚强生存的意志。(fotolia)

雷州半岛南渡河畔小镇窑家墟的各色小人物,在国家各项运动对个人命运深刻影响下,展现坚强生存的意志。(fotol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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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总是过得那么慢,背书包上学的人总是那么快乐地长大。我想快乐,我想早日长大,我就应当早日上学。天天听几个姐姐放学后吱吱喳喳讲个不停校园里有趣的事,还常常和来找她的同学屋里屋外咯咯咯笑个不停,她们不时带回几本连环画给我翻,还在小笔记本上传抄语录歌曲,轻轻哼唱。那么多的笑声和新奇全是学校和同学给的——我判断后下了结论。我不喜欢被家人背在身上东家长西家短的到处串门。这样,我无比向往背起书包去读书。因为,一读书,一定会有很多同学。同学,真是一个充满诱惑力的称呼。

我不想再被母亲牵着我到供销社百货商店去,在布匹柜台前,等着她选购布料。那时候没有成衣出售,在小镇百货商店能称得上成衣的是圆领T恤、背心衫和极少有货的短袖运动上衣。不剪布找裁缝,就没有新衣服过年。母亲揣兜里的布票是限量供应的,她每年都积存下一点,她迟迟拿不定主意,反复摩挲那几样蓝灰黑颜色的布匹,反复同周围的人讨论比较哪种质地坚固又颜色好看,选定了颜色,又得问清楚给父亲缝的,给我缝的,给她缝的衣服需要多少布料。不识字的母亲向售货员比划着要剪多长多宽才够一条裤子,一件上衣,需要付多少钱,搭配多少布票……布票得省着用。这实在是拖时间,我总是缠着快离开要回家,母亲总是敷衍我:快了快了,再等等就得了,剪完布就回家去——但是,我不知道那时不少街坊邻居都是羡慕母亲的,她不种田,却有比她们多的布票、粮票,还有一本响当当的粮簿子。

我也不想再被母亲牵着去粮管所买米,几乎每个月都这样重复——她拿上粮簿子,提一只布袋子,有时也让我帮提一只装花生油的空玻璃瓶子跟着她,到大街那边粮管所去买米买油。我在旁边乖乖站着,看她向营业窗口递过粮簿子和一点钱,登记结束后,窗口里头一阵子的忙碌,楼下人利用管道与楼上放粮员对话,预备放闸,然后,母亲在店外一个方形的凹坑里站定,敞开布袋口子,哗啦啦一阵响,已称好所需重量的白花花的大米就从一个斜型的锌皮管道里灌到母亲攥紧口沿的布袋子。响声停止后,母亲总会伸手到锌皮管道边角拍打拍打,以便震动藏在缝隙里的米粒落入袋子中——米是珍贵的,大饥荒都过去十多年了,偶尔还是有邻居到我家来借米借钱,但是借的都不多——我觉得上学比跟着母亲逛商店买布买米买油要自由得多有趣得多。

我盼望着上学。六岁不够那年,母亲拉着我的手,一起送探亲的大姐和外甥去小镇车站搭车——好像是早晚各两个班次,速度极慢的旧货车改装的客车。大姐坐上车走后,我们母子返回家路上,经过中心小学校大门口时,我缠着母亲带我去报名念一年级。那时墟上还没有幼儿园。

母亲说我还小,不够龄。

我不信,我说这条街上的小文、小艳个子也不比我高多少,都能背书包了,为什么我就不行。

母亲说他们够上学年龄了,你还差一年。

我还是不信,说你骗我,你都没有带我去学校报名怎么知道我不能读书呢?收不收我入学是老师说了算,你又不是老师,你说了不算。

母亲说我带你去学校也没用,反正不够龄不让报名上学。

我赖在地上不肯走。母亲说,妈不骗你,我一定会给你报名读书。就算现在带你去报名,也得等新学年开始才行。哪有人家都上学了还报名收人呢?你不见你姐读书升班也是等到满一年才给报名吗?

我一想,这话像是有道理。我站起来随母亲回家了。

过了一些日子,应该是新学期开始,我又缠母亲带我去报名。母亲说还不行,你不够龄。

我一听哭喊起来:骗人!骗人!就是要去报名,每次都这样说。先去学校才知,我信老师讲的不信你。

这回没方法了,母亲牵着我来到了学校新生报名注册窗口。我满怀期待地看着母亲和老师交流。

老师问了母亲我年龄。说是六岁多,同意收他吗?缠很久了。

老师笑笑对我说:侬子,你年龄还差一岁,明年这时候才可以报名读书。你先跟你妈妈回家去吧。不用急,明年我一定第一个给你报!

我无不惆怅地离开了学校……

一座跃进门牌坊是小街南边尽头标志,也是小镇与农村的分界线。跨过跃进门,便是一个叫申莱的大村庄地域,那临界处有一大片空地,空地的南端是一条通往渔港的沙土公路。跃进门牌坊和公路分割出约两个足球场大小的空地,成为村中晚上演戏、放电影、搞运动时期开群众动员大会的露天戏场;白天,它是逢墟集交易蒲织品的地方,已有几户人家从老村搬出来,建了房子在周围。

这天晚上,母亲特地提把小椅子牵着我来到申莱村露天戏场看电影,村民们都早早搬了条凳、椅子来占个好位置,一群小孩跑到临时撑起的幕布前面席地而坐,也有的找来半张纸,一块砖头来垫着坐。临时搭起来的幕布前正中央不远处便是放映员操纵电影机放映的位置。

露天戏场放电影前通常由公社干部作讲话,也就是“动员大会”,结合当前形势给村民宣传党的路线政策,是某场运动的前奏曲。一群昏昏欲睡的村民观众在焦灼的期盼中,终于等到公社干部结束了他的讲话——其实是照着报纸宣读“反击右倾翻案风”的长篇批判文章。相比于八竿子打不着的批判运动,村民们更关心的是电影的放映。影片开映不久,忽然银幕前方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一些人纷纷站起身来躲闪,喊,骂。这简直是挑战运动!警惕性很高的公社干部立即拿过放映员递来的话筒,紧急播音:民兵同志们注意了!注意了!现在出现阶级斗争新动向,请马上到场!跑步集中!跑步集中……

后来查清原委,却是播音的公社干部小儿子惹的祸。那小子跑到银幕前看电影,不喜欢地主崽子坐近他身边,谩骂人家后,又抓起泥沙摔人身上,对方一怒之下,也抓沙还击,黑暗中沙土纷纷飞溅到周围人的头脸上……

待续@*

责任编辑:唐翔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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