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街的故事之五:父亲在达拉斯的那三个月(续)

作者:谢行昌
每当父亲回忆童年往事时,那神情岂是用“落寞”两字可以形容的。我赶紧扶着父亲回房,岔开话题。他老人家是曾历经过那动乱“大时代”的亿万中国人之一,发生在他们那一代的,不堪回首之往事,岂止有一箩筐,愈讲会愈难过。(fotol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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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纪元2021年10月01日讯】父亲曾于1992年春,在达拉斯小住了三个多月,那时我还住在达城北郊的理察逊市,一栋建于上世纪五十年代初的老房子里。

我的邻居是“林琦”家族,他家的房子更老,建于1910年代,而且原先是座落在现在的达拉斯郡之中央快道﹝Dallas Central Expressway, Highway 75﹞上。在快道兴建时,市政当局将这房子锯成两段后,往东迁移约一英里,再合并而成的。

1992年春时,“林琦”家族之首是希德尼﹝Sidney Lynch﹞,一位出生于上世纪二十年代中的专业会计师﹝CPA﹞,我们两栋房子之间,有一段约四英尺高的铁网篱笆﹝Chain-linked Fence﹞隔着,林琦夫妇都和蔼可亲,尤其是希德尼,常隔着篱笆与我聊天,与我几乎是无话不谈,所以我知道希德尼曾在二战的欧洲战场上打过仗,那时美国还是征兵制,他是被征入伍的。

1944年6月6日的诺曼地登陆,他所属的部队是从犹他﹝Utah﹞海滩登陆的,美军当天在犹他海滩的伤亡也相当惨重,仅次于奥马哈﹝Omaha﹞海滩,希德尼虽然当场受伤,但侥幸活着回来﹝我亲眼见过他那因伤而获颁的紫心勋章﹞,是位受过战火洗礼的二战老兵。

有一天,父亲与我在院子里做“割草”前之准备,希德尼正好也在自己院子里做些园艺工作,我就借机把父亲介绍认识希德尼,在他俩聊天时,我则挥汗割草,当年希德尼与我各自拥有一英亩的院子,所以忙了两小时后才得以收工,这时他俩也早已各自返家。

顺便提及,我搬到理察逊的上世纪七十年代,至少近百户有一英亩以上的大院子,中央快道的东边还有大片在耕作中的农田呢。

晚饭后,父亲与我聊天,告诉我希德尼的战场经验时,还夸赞他不凡的人生经历。

数日后,又在院子里遇到希德尼,他主动过来与我聊天。

“为什么你父亲的英语有这么重的英国腔呢?”

“难道他没告诉过你,他曾在英国受教育吗?”

“哦,那一所学校?”

“桑赫斯特军校﹝Sandhurst Military Academy﹞,1933年班。”

“Wow!”希德尼大吃一惊,他知道那是英国皇家陆军官校,不是一般军校。

“不过他也是堪萨斯州美国陆军参谋大学1946年班毕业的,所以他的英国腔其实已没那么重啦。”我继续解释。

自此以后,希德尼只要是在院子里遇到父亲,两位二战老兵就有着聊不完的话题。

希德尼的人生有一个奇特之结局,十足印证了中国谚语“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他于上世纪末完全退休后,在阿肯色州某处买了一块“鸟不生蛋”的两百多英亩丘陵地,想就此在乡下享受“归隐田园”的生活。当然,乡居的第一要件就是要有稳定之水源,所以得先打个水井再说。

您看倌大概已经猜到了吧,水都还没有找到,就先打出了天然气与小量油气,原来他的那块地是座落在一片从未开发过的浅层油气田上。所以他临老“大发”,是躺在油气田上过余生的。

但希德尼已于二十一世纪初过世了。

还有一件这三个多月中经历过的小事,对我现在的“笔耕”,有着深远的影响。

有一天,我发现车子前轮胎扎了一根钉子,没隔几天那车胎就得要补点气,蛮烦人的,平日工作太忙,匀不出时间去修。其实自1971年我成为“有车阶级”后﹝我那第一部车是1962年的Chevy II,一辆破旧的四门手排档阳春车﹞,我就已开始自己维修车子,替车胎补漏还只是“小事一桩”。

终于有个周日我找出了时间,决定要拔钉补漏,父亲兴致勃勃地旁观,大概对儿子的“多才多艺”也很得意吧。其实住在美国,我早已学会一般美国人“自己动手”的好习惯。

我将车轮卸下,拔掉钉子放完了气,打开事先购买的修轮胎组件﹝Kit﹞,以其中附件之一,一个特制的锥子,依照说明书上的指示,用锥子穿洞后,将一段橡皮补料塞进洞里,打足气之后就大功告成啦。

正待“收工”时,只见父亲蹲在地上,把玩那个锥子,以锥尖着地,食指顶在锥把上。

“爸,您在干嘛?”

“……”父亲没答腔,只顾低头喃喃自语。

我把父亲搀扶起来,只见他眼中闪着泪光。

“记得那句成语“贫无立锥之地”吗?”

“当然记得。”

“我们武平老家就是那般的一贫如洗,你看,那锥尖的面积有多大,我们连那么丁点儿的地都没有。”

环顾四周那一英亩的院子,父亲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

“好大的院子,至少你们这一代是平安幸福的。”

每当父亲回忆童年往事时,那神情岂是用“落寞”两字可以形容的。我赶紧扶着父亲回房,岔开话题。他老人家是曾历经过那动乱“大时代”的亿万中国人之一,发生在他们那一代的,不堪回首之往事,岂止有一箩筐,愈讲会愈难过。

当天晚上,父亲应我之请,开始动笔纪录他儿时的艰困生活环境,我近十年来陆陆续续写的众多关于家乡之文稿,全都源自于这些父亲的亲笔撰述。我这实事求是,脑袋里一向是直来直往的退休工程师,那儿会有本事编写、创作一些小说情节呢。

脑海里与父母亲有关的故事还有不少,看来急也没用,就慢慢地写罢﹝嗯,我这是在安慰自己啦﹞。

【谢行昌,2021年九月完稿于美国德州】

(点阅【松街的故事】系列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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