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落人间的文字:车声若响

文/王金丁
纯朴的故事永远不会褪色,五十年前,公车里上演的写实剧,至今,戏中人物仍时常浮现脑海里,(陈秀燕/大纪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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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曲:
纯朴的故事永远不会褪色,五十年前,公车里上演的写实剧,至今,戏中人物仍时常浮现脑海里,那位率真性情的老太婆最是色彩鲜明。

1、
远处传来一阵嘁铃匡琅的响声,那部米黄色公车,从两排夹道的檬果树荫里摇了过来,待到近时,七老八十的旧车,就像七零八凑的乐队,车体各处发出的声音,噪乱得摸不清哪门哪派的交响乐。

还好,司机一脚长长的刹车声,终止了这段难于入耳的呕哑嘲哳。车门开了,却没人下车,我像往常习惯性的望着车子,在站牌旁并没有招手,可司机真眼光精明都看到了。随即跳上车:“多谢啦。”司机踩了离合器,上了档,车子先叫了两声,又上路了。

车上稀稀落落几个人,各自守着自己的一方天地,有两个装扮整齐的女孩,深怕打破这份静寂似的窃窃私语,微风吹过来,顺路带来丝丝香气。我瞄了她们一眼,其中一个女孩觉察到了,轻碰了另一个女孩手臂,靠着头细细笑了几声,又继续谈说着,她们一定是赶着上灯前进城去蹓跶的。

车子慢步在这条柏油铺成的平坦乡道上,车声拨落铜锣般地吵醒了这片大地,路边人家谁不忍着性子给吵了几十年了。偏斜的夕阳,低挂在一排椰子树间,田野铺上了一层橙黄色的衣衫,是原始而自然的化妆;玉蜀黍长得半个人高了,青青亭亭地站着,像垂着胡须的小老头,那一畦一畦的田亩,爬满了片片绿叶,那可是蕃薯吧;远处的农舍跟着车子缓缓前进,其间有几家盖了钢筋水泥楼房,谁不羡慕这人间仙境。

司机扭开了收音机,里面有两个男女声忙着对话,为城里一家中医诊所广告,于是车里有了骚动,这时,车顶叮叮咚咚地响了起来,窗外下雨了,车掌小姐端着水桶走过来,放在我旁边的走道上,抬头瞄了瞄,望着我笑笑,一脸黝黑的肤色在柔和的阳光里,与大自然同样亲切。

转眼间,大珠小珠水滴在桶里吵了起来,水花四溅,惹得旁座两个小女孩,缩着小腿往窗边靠。一阵时新的春雨,带来了春天的气息,春天踩着快乐的脚步来了。两排檬果树经过雨水的滋润,顿时显得生意盎然,大自然加上了一层翠绿,车子行进也更轻快了。

雨滴斜刺进车里,有人放下了窗子,收音机正播放着台语歌曲,旋律游荡座位间,雄浑而哀怨的曲调诉说着男子离开故乡,出外打拼的心情。故乡,可不就是眼前浸淫在春雨的这片迷濛田野啊。

2、
车子滑进新港乡的街道时,雨也停了,庙前小摊前拥上来一批人,一下子把车子塞满了,最后听到一个老太婆求救的声音:“唉唷,谁的雨伞勾到我的衣襟了,这件大袄衫可是媳妇花了十几天工夫裁的。”后面的声音嘀嘀咕咕地像是口里嚼着槟榔似的含糊。上来的人一个个往车后移动,有壮年的,有拉着小孩的妇人,也有几个年轻小姐,有拎着大包小包东西,有提着公事包,有的抱着资料袋,从气质、装束可以猜出谁是下乡教书,谁来买新港饴,谁是向妈祖上香祈福的,谁又是邻乡进城的庄稼汉。

人一多,车里就嘈杂了起来,收音机的声音都给谈话声淹没了。站在旁边的两个女子,二十出头吧,衬衫裙子,右手抓着头上的扶圈,左手抱着手提包,斯斯文文地细声谈着话,准是为人师表。忽然,这两位女老师被撞到一边,从前面挤出来一个大屁股,就是那咬着槟榔的含糊嗓声:“借过一下、借过一下!”准是那位大袄衫被雨伞勾住了的老太婆,老人家方面大耳,几根银发垂落额前,脑后扎了个发髻,可是好媳妇为她细心编做的,她一副虎虎生风的气势,任谁都不能挡住她的去路。“阿婆,这里有位啦。”是旁座的小女孩。“我不要坐。”老人家咬着槟榔渣,还舍不得吐掉,兀自靠在走道上望着窗外,小女孩可惹着她了,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不敢多瞧阿婆两眼,最后犹豫的眼光碰到了我的视线,我给她摆了手,她才像吃了定心丸似的坐下来。

车子出了街市,道路又宽阔了起来,前面三叉路口杂货店门前有人挥着手,车停时,杂货店的男孩给司机送来一包长寿烟、一小袋槟榔,还有一杯莲藕茶,司机仰头把那杯莲藕茶一口气喝了,然后往口袋里掏钱,男孩踮着脚尖说:“大哥,莲藕茶请您喝的。”这边上下客后,老太婆嘴里没了槟榔,就游动了起来,两位小女孩偷偷瞅着她,掩着鼻子嘘了一声。

3、
老太婆现在站在一位褓抱小孩的妇人身边,嘴里闲着,就说:“孩子我来抱,你去后面坐。”妇人抱着孩子不肯放。“没有关系啦,抱孩子我最有经验。”老太婆伸手就要抢过来,孩子的妈不肯松手,老人家碰到了孩子额头,一声惊呼,全车的人都静了下来:“唉唷,孩子烧成这样,也不说。”又往孩子额头探了探,身体趋向前去:“运将,开快点,孩子烧烫烫。”自己攀在司机旁边,司机猛吸了几口烟,把烟捻熄了,关掉收音机,双手抓紧方向盘,嘴里低声说着:“孩子要紧,不能耽误。”“查某人无要无紧。”老太婆念叨着,顺手抓了一颗槟榔往嘴里送,朝后面望了一眼,这时,母亲抱着孩子已坐在小女孩的位子上,一双眼直愣愣地望着前面。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在母女身上,一时,静寂得只能听到车子的声响。

前面是工业加工区,站牌前排了一群人,都是刚下工的年轻人,老太婆看见了,左手攀着栏杆,右手用力挥了挥:“不要停,救人要紧,年轻人让他们多等两班车。”车里乘客又紧张又好笑,可是没有人笑出来。

“顺天堂最近,又是老医师,下车先打一针,就没事了。”经过加工区招呼站,窗外咿咿哇哇挥着手,司机踩足油门,加速飞过去。老爷车还管用,真跑起来可快得很,只是车上车下嘁铃匡琅的响声更大了。

顺天堂医院并没有招呼站,车头不偏不倚停在医院门前,老太婆接过妇人怀里的襁褓,妇人谨慎地向司机点头致谢后,都下了车,等他们绕过车头,横过对街,进了医院,司机才把一颗槟榔塞进嘴里,慢慢地开动了车子。

车里又恢复了谈话声,邻座的女孩望我笑笑,是一种从风雨激动中走出来的熨贴。车子又摇着响着,像七零八凑的乐队,肆意地吹奏着乱了节拍的交响乐章。

车进市区时,已经华灯初上,窗外,一片繁华热闹的景象。@*

责任编辑:林芳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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