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骗到新疆
骗到新疆为出路,走出狼群进虎窝,
无期牢狱苦更重,绝处逃生寻自由。
桥洞露宿贩电石,巧遇豪杰女英雄,
不幸抓回酷刑受,盼到平反全家欢。
1966年8月,徐骏和魏俊史在半璧桥看守所一关就是二月,到了10月,当局把他押到清河的团河劳改农场,在这里关的多数都是右派学生、胡风分子、阶级异己分子等一类政治犯。徐骏在这里一关就是三年,他觉得在这里长期关押前途无望,生不如死。而在这里的很多难友,就选择了一条不归路,天天都有一些大学生自杀。
机械系有个叫蔡林华的同学割破腿部大动脉死去;物理系的江福根回京探亲跳进护城河;另一个政经系的陈美英跳进什刹海;化学系的叶文清下工后放马,他让马去池塘洗澡时把绳子结住自己的双脚,让马把他拖进池塘淹死;而多数人则用上吊、触电等方法结束年轻的生命,农场当局把这些被迫寻短见的同学抛进万人坑完事。
就在这时新疆劳改农场来人,招聘劳改人员去新疆劳动,他们在大会上承诺,去新疆后只要劳动满半年,不犯错误就可以解除劳教或强劳,发给工资,家属愿意来农场的可以安排就业,并分配一套家舍住。徐骏和其他难友听后动了心。
徐骏回到宿舍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编辑卓青等难友,卓青语重心长地劝道,你我都在共产党里混了几十年,我们所以接连的上当吃苦,就是因为没有识破共产党的阴谋诡计而跌进陷阱的,到新疆半年后就能解除劳教强劳,哪有这样的好事等你?天下乌鸦一般黑,如果大的政治气候不变,我们这些人只好永远待在这劳改营里了,我看还是不去为好。
但徐骏并没有听进卓青的忠告,他和一百多名难友报名到新疆去了。他们在荒无边际的农场里从事更加繁重的劳动,后来他们才知道原来新疆劳改农场这几年被饿死的人太多了,为了补充劳力,串通清河等农场用欺骗办法诱骗他们到新疆。
不久他们还发现,这里的管教人员比清河、茶淀、团河劳改农场更残酷野蛮,动不动就给人戴手铐、关禁闭不给吃、不让睡和罚在太阳下暴晒,还经常指使犯人打犯人。
徐骏等人为了早日解脱牢狱之灾,大家都是卖力地干着,过了半年竟没有一个解除劳教强劳,恢复公民自由。
徐骏觉得上当,就去找场领导。但当局却说你们清河农场是根据中央一号令疏散到我新疆农场来的,谁和你们说到我们这里劳动半年后就可解除劳教强劳的,你们可以去找谁。
徐骏的希望落空了,他再也不能忍受这里的恶劣环境和无辜迫害人的手段。他想如果我待在这地方等于判了无期徒刑,于是他决心以逃跑争取获得自由。
一天中午刚吃过午饭,他突然向队长报告,他的一件毛衣忘在工地上了,他趁回到工地的时间,巧妙地逃离劳改农场。一路上他爬过好几趟货车,辗转回到家乡上海。
他怕被抓,不敢回家,所以住在泥人桥老闸桥一带的桥洞里,这时他结识了不少小瘪三和几个青海、新疆、内蒙等地来的流浪汉。后来徐骏和他们合伙做贩卖电石到青海、甘肃、宁夏、内蒙一带的生意(新疆不敢去),每月贩运一次,每次能挣到一百来元,他曾好几次给北京妻子寄钱。
一天他想起年轻时常到茂名南路199弄林家去玩,遇见人称林妹妹的小姑娘、后来在北大新闻系复学时的同学林昭。徐骏去找,刚走到弄堂口,正巧碰到一位面容憔碎,穿着一件带补丁棉袄,拎着一只布书包的老妇人,他一眼认出是林昭的妈妈。
此人原是书香门第出身,丈夫原是国民党盐业厅的一名官员,复旦大学毕业。因为在大学时他经常和地下共产党接触,受到共产党思想影响,所以昔日许多共产党在遭国民党追捕时,常逃进他家躲避,有很多共产党人得到过他的帮助营救。因此共产党取得政权后,他被盐业厅留用。林妈妈则成了江苏省政协委员文教组组长。
这时林妈妈还认识徐骏,徐骏随即向林妈妈问安,说道林妈妈你身体可好?林小姐近况怎样?你现在怎变成这个样子?徐骏一提问,勾起了林妈妈心酸的往事,她叹了一口气说,今非昔比,灾祸不断,一言难尽。
她说林先生因在国民党盐业厅做过官员,在镇反中被打成反革命判刑十年,当他得知爱女被害,即在狱中自尽,随后我被赶出政协。本来1949年我美国的妹妹要林昭去美国留学,飞机票已经买好,但林昭不听父母和姨母的话,一心要为共产主义事业和解放全人类作贡献,不肯出国,毅然参加苏南土改。
林昭1955年考上北大新闻系,1957年受共产党大鸣大放帮共产党整风的阴谋欺骗,真的说出对现实的一些看法,被打成右派。幸得北大一位教授的保护,留在北大试验室改造。
1959年她患肺结核回苏州老家养病,后来因甘肃天水的右派同学成立写诗词的星火社,邀请她为星火社写了些诗和文章,以后星火社被定性为反革命组织,有35名同学被杀,林昭在苏州被捕,判刑20年,关在提蓝桥监狱,强迫她认罪和写检查,但她既不认罪也不写检查。
后来当局要她保外就医在家养病,但她宁可把牢底坐穿也不愿出狱,却继续写揭露共产党邪恶的文章。今天我接到狱方来信,叫我到监狱劝说,接她回家。你今天来找她,是能见到她的好机会,你可称是她的表哥。
于是他们俩经允许进入监狱大门,在一间接见室里见到林昭,因为是劝说,狱方也不过分监视,林妈妈向林昭说明来意。
林昭说,我并不是不想离开这个苦难的牢笼和你朝夕相见,但我明白这是共产党设下的圈套,他们的目的是放我在外作诱饵,诱捕更多还没有捕到的星火社成员,妈妈你说我能这样做吗?结社写诗作赋批评监督政府是宪法赋予人民的神圣权利,怎给人民扣上危害国家颠覆政府的反革命?再说如果哪朝哪代的政府,人民用血汗养活了他们,但他对人民实行暴政,不按人民意愿办事,滥杀无辜,人民为何不可将他打倒推翻。
林昭说,划我右派,我坚决不认罪不检讨,我昭字头上的那把刀,共产党一定要把我杀死的,我要用鲜血和生命和共产党抗争到底,唤起民众觉醒,在这个人间所有财富都被抢光,一切自由民主都被扼杀剥夺,人民都成了共产党奴隶的“新中国”人民,活在这个国家里已失去做人的尊严,如同牲口一样,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林昭向徐骏说谢谢你来看我,我知道你的处境遭遇十分艰险,但愿你熬过难关,等到重见光明的那天。
最后她把一叠卫生纸交给母亲,说道,妈妈这是我的血泪控诉,你千万保存好,我死了,你不要为我悲伤,因为我是为了人民、社会、国家和正义而死的。
这次会面也是她们母女俩最后的诀别。过不久,1968年的7月1日清早,林昭把自己的白被单撕成数段,披在头上肩上和围在腰上,如同白衣白裙和白帽,胸前挂着用血写成斗大的冤字,坐在牢房门口,以示对共产党迫害无辜好人的抗议。
过了没几天共产党就把林昭从病床拖出去秘密抢决,她牺牲时年仅36岁。事后狱方还去林家向林妈妈收取子弹费五毛。林妈妈听了女儿被杀害,还要收取子弹费,她大喊“还我女儿”!精神崩溃,从此疯了,几年后惨死在上海的大街上。
后来有人偷着把林昭的骨灰埋葬在木渎的一座公墓里,每逢清明,有许多爱好自由民主的男男女女都到山上去扫墓祭奠,纪念这位意志坚强,宁死不屈的巾帼英雄。
待续@*
责任编辑:苏筱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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