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上海之殇(七)

作者:望月
封城中的上海街头。(STR / AF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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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V

中午的阳光已经射进了起居室,正好照在坐在沙发上光正的脸上。外面一阵阵的熙熙攘攘,光正揉揉眼睛,一脸茫然地看着前方。

念觉拎着个鼓鼓囊囊的旅行袋从卧室出来,光正不明就里,便问:“什么事啊?外面怎么这么吵?你为什么整理行李啊?”

念觉没有回答,直接打开手机丢给他。光正捡起手机一看,眼睛有点模糊,便闭眼定了定神,再睁开眼时,一个居委会的通告在手机上显示:“本楼洞昨日新增一例确诊阳性个案,现按上海卫健委新规定,本楼洞所有居民需统一隔离。请大家做好准备,出发时间另行通知。另需把各家钥匙留在门上,贵重物品请随身携带,消杀人员将对各单位进行入户消杀,以保证本楼洞的健康安全。”

“一个阳性,应该指的是舜舜,但是为什么整栋楼都要集中隔离啊?没必要的嘛!之前只是同一家的人送去隔离,最多也就是隔壁邻居也一起去,什么样的密接可以接触一整栋楼啊?”光正怀疑到。

念觉没有理他,光正继续说:“还有入户消杀是什么意思?人拉去隔离了,让不认识的人进来消杀,要是把东西损坏了,或者是少掉了什么东西,找谁说理去?”

这次光正并不期待念觉会回答,但他仍然望着念觉。

“这就叫抄家!这整栋楼里住了多少党员、干部?还不都是一样,做狗和做猪的结果是一样的!”念觉出奇地回答了光正。

“那现在应该怎么办?交出钥匙的事,大家都同意了?”光正问。

“你看群里的讨论。”念觉淡淡地说。

光正往下翻微信群,群里可说是第一次如此地团结,骂声一片。

有的说:“文革重演了,消杀人员是红卫兵再生啊!”

有的说:“家里的书和古董该怎么办?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要是他们硬是要来消杀,我肯定当着他们的面跳楼!”

还有的时尚人士,家里都是名牌衣物,在群里抵制道:“我既不会开门出去,也不会让他们进来,看谁坚持到底!”

还有的专业人士,竟然用了三屏幕的文字,从法律角度来阐述政府这样做是违法的,我们应该坚决抵制。

最醒目的一条,牢牢地吸引了光正的目光。对话很简短,说的是某地某小区,有大白威胁一个年轻人,扬言不开门消杀就要祸及三代。年轻人用“我们是最后一代,谢谢!”这句不到十个字的话顶了回去。

“我们是最后一代!”光正重复道。他从来看不起当代的年轻人,啃老、享乐、浮夸、无脑、拜金……都是网络上充斥着的对他们这一代的定义,光正完全同意。他认为他自己那代是最好的,“实实惠惠”是他能想到的对他这一代最经典的诠释,用通俗的话来说就是现实。每当有下层人因尖刻评论社会问题而被抓时,他们这一代总是说这些人相当“不实惠”;每当有上层人因直言政府政策错误而被查时,他们这一代总是说“闷声大发财不好吗?”光正是极力赞成的,人生如白马过隙,何苦自讨没趣呢?但这句“我们是最后一代”,使光正又恍惚了起来。他们这一代是七十年代的,当下的年轻人正是他们的下一代。下一代怒吼自己将是这片土地上的最后一代。这个下一代,是我们用苟活着教育出来的下一代,是我们实用主义教育出来的下一代,是我们闭嘴赚钱教育出来的下一代。那麽代价呢?是血性、是浪漫、是人性。失去这些而衣食无愁的下一代,反而选择了他们是最后一代这条悲壮的路。显然我们留给他们的遗产,或给他们的榜样在生活面前是错误的。可是“实实惠惠”错在哪里?“闷声发财”错在哪里?光正实在想不通。

就在光正苦思之际,忽然有人砰砰砸门。

光正望了一下念觉,她没有任何回应。于是光正放下手机,站起身来,拉了拉衣服,一边整理一下头发,一边去开门。

门外意外的没有人,但左邻右舍都探出了头。

“什么事啊?”光正问。

“好像是叫我们准备好,可以下去了,要送去集中隔离。”有人说。

“他们说,钥匙还要留在门上的。”又有人说。

突然,楼下发生了骚乱,上海话、普通话此起彼伏,也不知是哪个楼层发出的声音。大概过了一、两分钟,有沉重凌乱的脚步声从楼梯间里传来,一队四人组成的消杀组到了六楼,领头的又发出机械般的声音,“你们可以下楼了,会有工作人员在楼下等你们的。服从安排、保持秩序,并把钥匙留在门上,我们将入户进行消杀工作。消杀完毕后,我们会锁门,并把钥匙转交居委会。请居民们放心,我们是不会侵犯任何个人财物的。”

这个说完,另一个又补充道:“请把贵重物品保存好,最好带在身边。”

正在邻居们对这个问题七嘴八舌之际,念觉拎着旅行袋,避过光正,径直出门。

“你下去啦?那钥匙怎么办?”光正急问道。

念觉没有回头,大声说了一句,“这已经不是我的家了,随便你怎么办!”便消失在楼道里。

整层楼好像一下子安静了,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光正身上。几秒钟后,人声又鼎沸起来。

所有人都在争吵,一方是逻辑法律,一方是政策命令。光正感觉事情发生得太快,在政府部门工作使他不习惯快速思考问题。从昨晚舜舜的事开始,所有人和事都不给他喝口茶、抽根烟的时间考虑问题。到现在他才发觉,家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他上一次独立思考,还是在大学的时候呢!

“你还不下去?快点下去排队集合,把钥匙留在门上。”机械声打断了光正的思绪。

“你们这样是不对的,就像他们说的那样。”光正手指着周围的邻居,“你们既没有法律依据,又没有书面通知,就叫我们把我们的私人财产公开给你们,你们又没有执法权。卧室和浴室都是很私密的空间,你们知道吗?”光正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什么是你的私人财产?”机械不解地问。

“房子啊,包括房子里的一切,都是我的私人财产,有什么问题吗?”光正回答道。

“你有证据吗?”机械继续诧异。

“我有房产证啊!”光正惊道,不明白这对话的意义。

那个大白听后,一阵冷笑,转身拍拍旁边另一个靠近他的大白,低语了几句。那个大白听得直摇头,仿佛在听什么笑话似的。接着他转过身来说:“你以为有房产证,房子就是你的了?你不要搞错,我们是共产主义社会,一切都是国家的。你聼明白了吗?现在不要废话了,快点滚下楼去!”

反转得太快了,光正又没有转过弯来,便重复了一遍,“你没有权利!”

那个大白背着个大罐子,在左边身体伸出一个压力杆,面部由面罩、护目镜完全遮住,融入了集体,完全没有个体象征。他往前逼进了几步,说:“我们是负责消杀的,现在通知你,如果你不配合政府安排,下一次敲门的就是警察了。到那时你就要负完全的法律责任,可能是丢工作,也可能被判刑,你知道蓄意扰乱治安这个罪名吧!”

听到这里,光正庆幸可以不用思考了,因为体制内的本能瞬间体现出来,条件反射般地腿软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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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林芳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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