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颖:夜半叫卖声

─弱势人间

曾颖

标签:

【大纪元2月19日讯】入秋以来,我遇到一件烦心的事。每天凌晨2点左右,一个卖叶儿粑的女人总会将我准时吵醒,她的叫卖声尖利而悠扬,如喊魂般飘在城市的夜空里,将我这个失眠专业户历尽艰辛换来的瞌睡击得粉碎。再没有什么比打搅睡觉更让我仇恨的了,以至于一度时期以来,这个卖叶儿粑的女人被列入我的仇恨排行榜第二位,仅次于楼下那个每晚用喇叭叫门的胖子。

很多时候我都想推开窗户对那个女人吼两声,让她知道她的叫卖声已使一个失眠者近乎疯狂。但每次推开窗,看着路灯下远去的那辆老年车,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

在我所居住的这座以悠闲着称的城市,很多人都有半夜吃“鬼饮食”的习惯,但大多集中在晚上12点打完麻将之后,吃的内容也大致以烧烤和火锅为主,叶儿粑这种又粘又腻的小吃显然不可能有好的销路。何况到凌晨2点时,所有人都回了家,而且最坚贞的熬夜一族——泡网吧的年轻人们也被法规赶着回了家,街上除了垃圾箱边有几个捡垃圾的在忙碌之外,便再也难看到一个人影。对于捡垃圾的人来说,1元钱4个的叶儿粑显然太贵,因此,我敢打赌卖叶儿粑的女人的生意是很难做的,每晚直到2点还要到我们这偏僻的小区来碰运气便是证明。

我有时甚至在想:这女人身上有一股子牛劲,如果换在别的行道上,也许还能做成事。可她把力量用偏了。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在被她的叫卖声吵醒之后,竟莫名地开始在床上为她盘算起营生来了。我想,如果有机会,一定好好开导她一下,建议她去干一个既有搞头又不吵人瞌睡的大好职业。当然,这些都是我在失眠的时候无聊的空想,与我无数次设想拆楼下那个胖子的喇叭和车轮一样,都只是想想而已。

不久前的一天,我竟然与那个卖叶儿粑的女人碰面了。那一天下着与晚秋并不相符的大雨,我被雨拦在离家半里路的一个屋檐下。这时秋雨冰凉地漫天飞落着,她和她那没有城市牌照的三轮出现在我面前。虽然我从没看过她的正面,但我确信是她。

她头上戴着一顶矿工用的安全帽,上面有一盏灯,这使得她在卖叶儿粑时,不用再腾出手掌灯照明。她的脸很黄很瘦,因长期熬夜而使她的眼袋发黑且有一些微肿。她的三轮车上放着一个炉子,炉子上有一口大锅,锅上有两格笼屉,静静地将蒸气和香味释放出来。

她显然并不知道自己早已成了我的熟人,略怀戒意地看看我,又很勉强地挤出半个笑容。我也点点头,笑笑。

女人很忧郁地看了看天,长叹了一口气说:今晚又完了,老天爷哟!

我问:今天生意……还好么?

问完,我自己都觉后悔。这不是在揭人家的伤口么?

女人摇摇头,看着雨,没做声。

雨越下越大,回家显然是不行的,于是,我和女人聊了起来。我发现女人此时似乎比我更愿意说话。以至于到后来,我便纯粹成了听者。

她说:她有一个幸福的家,有一个老公,有个女儿。

她又说:老天爷似乎并不愿意让她幸福。她老公下岗了,而女儿又考上了大学。

她还说:为了攒女儿的学费,老公上街蹬三轮。为了省钱,他常常不吃饭。不吃饭又没劲干活,就喝二两酒。这样一来,女儿还没到大三,他的肝就坏了。

她继续说:担子一下子落在她身上了,给老公医病,供女儿读书,哪一样都不是轻活。

她其实一古脑儿还说了很多,絮叨得像一个久离娘家的女儿在向老妈诉说委曲。

我想,她平时忙着做事,肯定没时间想这么多说这么多,而如今一停下来,所有烦恼便止不住地往外冒了。

她见她的故事让我脸上出现焦虑的痕迹,就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你看,我把你也说得心烦了。”我说没什么,反正下着雨呢。

其实,这时的雨已经停了,只屋檐下有些小水珠偶尔划过。

女人伸手往屋檐外试试,发现雨已停了,就开心地笑了,说:还好,雨停了,要不今晚这几十个叶儿粑我只有自己吃了。

她蹬上三轮,冲我点点头,车上的笼屉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她的背影被三轮车挤得小而瘦弱,像入水一般一点点被夜色掩盖。很快,街的那边又响起了那一声悠长而凄婉的中声:卖——叶——儿——粑——

几个月来,这声音第一次让我感觉不那么刺耳。

这时,我发现,自己的肚子居然有些饿了,竟后悔刚才没有买上几个叶儿粑。在回家的路上,我就打好主意了,从明天开始,每天托门卫帮我买上四个叶儿粑——两个为我们的教育产业,两个为我们的医药产业,做一丁点儿绵薄的贡献吧!(http://www.dajiyuan.com)

相关新闻
曾颖:弱势人间:我从文明人到野蛮人的进化过程
曾颖:弱势人间:民工过年
曾颖:聋子行贿
曾颖:鞋匠和他的儿子
如果您有新闻线索或资料给大纪元,请进入安全投稿爆料平台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