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清:廖亦武《证词》读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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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纪元2月7日讯】廖亦武自传体的纪实文字《证词》由明镜出版社在二月份出版。我在两年前读到了这本书稿,那时书名叫《天劫》。我读了后,印象最深的是狱中之狱和弑母两节。

廖亦武如是描述狱中之狱:“长两米,高一米,人一旦塞进去,就只能像动物一般,保持坐、躺、趴三种姿式,且吃喝拉撒全在里面。这样长期幽闭的结果,一个黄种人就逐 步演变成白种人,骨头枯脆,须发如霜,皮肤亮得能隐约透出血管和内脏。某司法官员 公然在会上威胁大伙:‘谁敢以身试法,成为反改造典型,政府就将他打入小间,绝不 客气。到里面去自杀吧,去挖洞逃跑吧,没人管你。哪怕你是铁,也要沤成绿霉红銹。 ’……‘一年半载你可能抗得过去,三年五年你肯定报废。’监狱黄政委呷口茶继续侃 道,‘大名鼎鼎的反改造尖子某某,脱逃两次均被抓回,加刑六年,关进小间。开始在 黑暗里寻死觅活,后来就安静了。头两年,我下地洞去看他,他强着不吭声,可第三个 春天来临之际,他就趴下磕头求饶了。此人关了五年零七个月,成了双目失明的活鬼。 最后他摸准机会,隔栅抱住我的腿不放。出于人道主义,我才让他起死回阳。’”

我在读廖亦武的书之前听纽约中国人权主席刘青讲过,他被关进这样的狱中之狱一百多天。刘青说:那是关狗狗都要发疯的地方。

我的朋友邓焕武十七岁时,“因对南斯拉夫总统铁托讲话表示欢呼、欣赏、赞同,于一九五七年被投入监狱。此后,二十余年,他都在牢狱、劳改营中度过。他曾绝食濒死, 曾被单独监禁在惩罚性黑牢中。黑牢仅容一身,只能半蹲,躺卧,不能站直,日夜无灯 光,无阳光,一日三餐从牢洞中塞进,塞饭时牢洞的一开一关是唯一的光线,绝无放风 ,吃喝拉撒睡全在黑牢内。”邓焕武前世纪的九十年代亲口告诉我,他被关在这样的狱 中之狱七百多天!

所以,我读到廖亦武描述的狱中之狱情节时,深信不疑;所以,我才悟到廖亦武为什么把书名题为“天劫”。我在想:邓焕武是六十年代、刘青在八十年代、廖亦武作的证词 在九十年代,那么,这灭绝人性的事绝非孤证是确凿无疑的。前些天,又读到一九五七 年的第三大右派章乃器的《七十自述》,提到了他自己在文化革命中一九六七年七十岁 时遭受酷刑的情景。

为什么灭绝人性的事总在重复、总在继续?一大原因是它被最大限度地封锁了、掩盖了、消灭了!邓焕武的亲身经历至今还只有几个朋友知道!刘青、章乃器所述被知范围也很有限。廖亦武将此披露于世、记录在案,再经明镜出版社广为传播,让世人知道它、让历史记住它!这是为了不让这灭绝人性的惨事不再重复、不再继续而迈出的第一步;作为文化人、知识人,这是所能作的唯一的坚坚实实的一步!

两年前,我读了《天劫》后给廖亦武写信说:“读毕掩卷,其实《天劫》里有些章节该渲染的未渲染,应铺排的不铺排,像关狱中之狱‘小间’的惨无人道是应该好好写一写 的。你却惜墨如金。你用平静的语调叙述这旷古未闻的残忍,似乎是想用平静和冷漠来 反衬。……弑母那一段或者不要,或者认真地、稍为加工、浓彩重墨地写,写出扭曲心 灵的缘由、背景、痛苦。我听一位反革命朋友讲过自己惊天动地詈骂父亲的故事,那种 泣鬼神的椎心痛苦同你弑母而未真的痛苦是相同的,是只有在我们这个时代才会有的事 ,应该形诸文字留给历史,留给后人。……我不是写家,所谈许是外行话,但都是真 话。我是用要在中华民族及世界历史上留下印记的座标来看你的《天劫》的 。我几乎 没说好话,我只是希望它更好。”

廖亦武回信说: “……你的意见我都仔细想过了,但我寄《天劫》给你的根本目的,不是为了让你看一部‘整个民族和世界坐标上’的鸿篇巨制,而是为了朋友间的沟通和理解。纪实作品不比其它文体,作者必须努力还原(虽然这种努力会下意识地用心太过 )当时的场景、语言、心态,这样作为一个‘个人历史’的见证者,才勉强合格。…… 明天是清明节,在我为我姐姐的在天之灵烧纸祈祷之前,我发誓,我没有作伪证,我曾 在写作中,公平地对待每件事和每个人,不管这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女人还是男人, 我都尽力还原到我所看见所经历的真实,虽然在这一过程中,难免偏执,难免因我的人 性上的种种缺陷而使用了所谓道德尺度。

“道德判断在现实生活中是必要的,在没有宗教感的国度,一个人必须守住起码的道德底线,使自己不变成被实用主义操纵的畜生;而在文字当中,道德判断往往成为人性挖 掘的障碍,它往往以精英化的激情,非此即彼的对真理的占有代替或歪曲细节,人的日 常活动不是这样的,监狱不是这样的——虽然绝大多数囚犯对将来没什么指望,可生活 照常进行。

“直到现在,我还习惯于戴着微笑的面具讲述许多残忍的事,我竭力幽默(也许不,熟悉我的朋友都知道,我骨子有那么一股不可救药的幽默劲),哪怕眼睛里已含着泪水, 或内心已颤栗不已,我也要笑着往下讲。我流淌着四川盆地的血,天性中潮湿、温和、 自我解嘲,但有时会突然发火,气得说不出话,于是,我就会动刀动枪,十分血腥和暴 力——我的灵魂因被迫害被压抑而充满了毒素。写作对于我,就是一种缓慢的排毒过 程。在这个世道,文人还能咋样?我想逃跑,想得发疯,我随时有可能失去自由,但是 我要赌一把,我要在阳光中,在文字中,竭力平静地笑着,讲述着,我要健康的象某个 普通的中国民工,健康地活下去。暴政的目的,就是要把我们变成一群愤怒的疯子,一 群受情绪支配的病人,疯子和病人是没法对一个体制,一段历史说出什么的。

“哪怕把这条命搭上去赌博,我也要活得健康;哪怕明天警察就到我家里来,带我走,我今天也要把这封信写了。等着妻子下班,一起回父母家,陪多病的父亲吃晚饭。……

“亡灵在上!我要与暴政赌一把,活着,健康地笑着。

“你的朋友 亦武 2002.4.4 ”

廖亦武在正式出版这本书时,把书名改为《证词》,这正应了他要为历史作见证的深切愿望。我想,每一个文化人、每一个作家,都像廖亦武那样,坚坚实实地为历史作见证,我们这个国家、这个民族或许会有点希望。

明镜出版《证词》的广告词说:(航空订价USD22.00) 支票邮购请寄 Mirror Books, P. O. Box 366, Carle Place, NY11514-0366, USA美国以外邮购任意2本或以上,UPS 快寄,3到4日即可收到;购1本航空邮寄需时1到3周 ,均不另收邮费。

作者为旅居欧洲的中国学人

—《观察》首发
(http://www.dajiy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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