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颖:民工之死﹝第十五章﹞

曾颖
font print 人气: 5
【字号】    
   标签: tags:

【大纪元6月10日讯】编者注: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1995年12月8日,四川省德阳市被评为“优质工程”的中华楼刚刚竣工,就由于偷工减料而彻底垮塌,造成14名民工丧生。这部小说在大陆形形色色“风花雪月”和“鸳鸯蝴蝶”派作品风潮中被拒绝发表和出版,但在本报编辑看来却是近几年来反映中国底层民众困苦为数不多的佳作之一。作者用深沉的笔调,揭示了中国大陆农民工所遭受的种种不公。我们希望,这部作品能够引起读者对中国农民工权益和处境的关注与思考。原文没有题目和章节,现题目为编者所加。

**********************
**********************

第十五章

  中秋节那天,徐小虎破天荒的给每个民工发了一包月饼一包花生和三分之一瓶老白干。工程一天天的离峻工不远了,他显得很紧张也很兴奋。一大早,把东西分发给各施工组之后,就拍着掌说:今天上面要来人视察工程,大伙一定要精神点。

  这天,很多事都是破天荒的,包括我们戴安全帽、穿工作服等。中秋虽然到了,但天气依然热得要命。平日里光着膀子穿条内裤上班,身上的汗还像虫子一般的乱爬。突然穿上这身铠甲,简直就觉得浑身上下是火在烧。好在检查人员似乎对施工人员和工程本身并不感兴趣。加之徐小虎事先已做了很多工作。他们在火热的工地匆匆走了一趟,便又匆匆钻进有空调的车里,一溜烟到有空调的饭店里去接受徐小虎的供奉去了,匆忙得几乎于惊惶,像怕融化在高温里的雪娃娃。

  散工时,我和毛子泡到顶楼的钢水槽里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耿二爷吩咐陈二嫂买几样好菜的声音使我们俩都很兴奋,居然在水槽里打起了水仗。水溅得太阳在屋顶上乱窜,我们俩人都玩得很忘情,居然忘了穿裤子,就站在楼顶上,对着太阳撒了长长的一泡尿。刚撒了一半,毛子突然停住,飞快逃进水槽中,我以为有什么情况,也赶紧躲到一边,再往楼下看时,什么也没有。四周的楼房里静悄悄的,城里人们都在忙各自的晚餐呢。

  除了陈二狗之外,大家都把发的东西拿了出来。有人还从箱里拿出藏了很久,已有点稀的糖果。耿二爷特意叫陈二嫂买了工棚里不常见的水果。工棚里的生活就像中国大多数农家一样,平日里非常潦草甚至简单到敷衍的程度,一旦过节,却无论如何也要隆重一回的。

  我们把晚饭摆到屋顶的时候月亮已圆圆地在城的那边露出脸来。在城市纷繁复杂的夜光之上,我们唯一感到亲切的便是这一轮洁净如银盘的月亮。

  在所有的斑斓缤纷的夜色里,只有它属于我们。

  许是中秋的缘故,今天夜里城市的天空清朗了许多。以往终日面纱一样蒙在城市上空的尘云消失得无影无踪。往日,城市的夜光把他们反射得如同炽炭一般,让人浑身不舒服。今天好了,没有尘云的天空像见不到底的碧潭,月亮漂在上面,令人心动。

  这天夜里,梅枝也回到工地上来了,坐着轮椅厂捐赠的轮椅。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她用升降机弄到了屋顶上。

  酒打开了。尽管这酒质量不好,但毕竟是酒。是酒,便有酒的香气。酒的香气,使工地上的钢模块水泥墩和钢筋便有了几分生气。

  梅枝告诉大家,她就要回家了。

  毛子担心地问:你回家咋生活呢?

  梅枝笑了笑,像花儿被吹了一股寒风。

  推轮椅来的是梅枝的母亲,从面相上看,她是一位头脑很单纯的农妇。她见梅枝不开口,就代她答了:城里的好心人给咱枝儿捐了几万元钱,除了医病还剩了些,回家……做个小买卖……兴许……还能招个人上门……帮忙……

  她说的是高兴事,可听来却像在哭。

  在和工棚里的民工接触过之后,我最能明白的便是几万元钱这个概念,它像天一样,是民工们天天看着天天想着却永远摸不着的。我感觉出许多民工眼中投过来的,羡慕多于同情。如果自己的腿也能换来几万元钱的话,我想准有人愿意干。

  梅枝一直看着月亮,眼泪悄无声的流着,在她的脸上反射出一层好看的光。她久久的不语,像月光中镀银的雕像。

  这个工地里,有她最值得留恋的记忆,许久之前那天夜里的那段舞蹈,和那些真诚的掌声,将成为她一生的梦境。

  这天夜里,大家都喝醉了。三个人分一瓶酒,照理说不算太多。

  小福悄悄告诉毛子:现在梅枝残了,你还喜欢她吗?傻瓜才喜欢呢!我就不。

  毛子不知他是什么意思,被弄得懵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对于他来说,回答无论是肯定还是否定,都不能令自己满意。

  第二天,小福失踪了,只有毛子知道,他定去追梅枝去了……

(未完待续)@(http://www.dajiyuan.com)

如果您有新闻线索或资料给大纪元,请进入安全投稿爆料平台。
related article
  • 在我住的那条小街上有很多家倒闭得非常快的小店,有小饭馆、有茶铺和音像租赁店,还有小服装店和小OK厅。其中倒闭得更多的就要算小杂货店,开这样的店不需要太多资金和技术,只需租个小店,到批发市场买点糖果烟酒就能做成一门生意,因而,这成为很多人在下岗后首选的再就业业务。
  • 在四川省什邡市最近一年的时间内发生了两起轰动一时的“医疗事故”,之所以给“医疗事故”这四个字加上引号,是因为有关部门和涉及事故的单位至今还不愿意正视“事故”这个概念,他们更多地宁愿将这个词理解成为“意外”。
  • 在三环路外一个破旧的大杂院里住着一群外来人,他们有卖水果的有收废品的有专门给外来汽车带路的,还有几个行踪颇为诡秘,看样子没有什么工作但却并不太愁吃愁穿。他们的南腔北调和花样百出的营生手段使大杂院显得更杂。大家在纷繁杂乱的环境中平静地生活着,虽偶尔为水电费或邻家煤烟灌进自家屋里而小吵几句,但吵吵也就算了,大家在外谋生并找一个安身之处也不易,因此,总还没闹出什么伤筋动骨破坏安定团结的事。
  • 民工钱二果的女儿小莲在捡垃圾的时候,捡到两张花绿绿的足球票,凭着在民工子弟学校上过几天学,小莲知道这张票还没有过期,她于是像平常捡到水泥袋啤酒瓶一样,高高兴兴地交到父亲手上,因为那上面印着的80元钱一张的面值足以使她在吃晚饭的时候不被父亲骂成吃白食的。
  • 那个中年民工在办公室门口徜徉了半天,终于鼓足勇气走到我的面前,黑黑的皮肤居然遮不住他脸上红红的羞怯。以他这副装束,要从保安威严的审视下通过,并努力使自己腿不 打闪地走到我的办公桌前,他的确费了不少力气。
  • 迎面而下的第一滴雨把我从胡思乱想中唤醒过来。天被四周的楼房挤得只剩小小一个井口了,除了背靠的预制板之外,整个世界都有些冷漠。周遭楼房里各色窗帘背后透出幸福的光芒来。这使得我更愿意看天,尽管脏兮兮的天空也被都市的灯火映衬得烦躁不安,但至少那儿没有令我嫉妒的窗,红色蓝色或黄色的窗帘里。每一声欢笑每一段音乐无不令人想哭。
  • 大伙儿懒心无肠地拨拉了几口饭,把碗往枕头边上一扔就各自睡了。耿二爷一边伸手关灯,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睡吧,睡吧,等大楼起了层,就不再住这破地方了。说着话,他狠狠地锤自己的腰。
  • 天象被谁捅了个窟窿似的,大泼的水毫无节制地冲刷下来。在雨的重压下,工棚显得异常脆弱可怜。眼瞅着水位一步步上涨,如果雨不停的话,床上也将不再安全了。耿二爷搔搔头说:这样不是办法,得抽水。
  • 不知是因为雨,还是因为毛子的歌声,或者诗人的出走,我病了,浑身烫得像要融化了一般,蚂蟥一般贴在床铺上。耿二爷摸摸我的头说:今天就别去了。
  • 我梦见城市被雨洗得格外干净。平日里灰朴朴的楼房和道旁的梧桐树叶一改往日的颓相,而变得如刚穿上军装的新兵,一个个血气方刚生机勃勃。街上的人们忙忙碌碌地穿行着,把我反衬得像无形的魂灵,在别人的火热生活边沿穿越,一切看似伸手可及,但一伸手,便瞬地变得遥不可及了。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