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公务集》(2)——老朋友

杨天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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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纪元7月29日讯】霜降一过﹐大巴山骤然老迈﹐山林青而转苍﹐树叶黄而纷落﹐那晚风也顿时猖狂许多﹐夹带萧瑟之气﹐一直窜到仪陇县城附近一个供销社大院深处。供销社书记余震欣与他妻子华翠坐着聊天﹐华翠说﹕“要想办法﹐换换职位﹐这供销社当年统购统销﹐独家经营﹐咱们日子还算好过﹐如今个体户﹑私营老板的商店遍天下﹐我看这书记的收入﹐还不如杂货店的老板﹐物价长得像高梁杆似的﹐一天高似一天﹐沈阳读大学的老大﹐每年要万把块﹐厦门的园园是自费﹐需要的钱更多﹐县中的老丫头﹐每年没五千块也应付不了﹐你不能再死脑筋了﹐抱着老黄历不放。”替余书记泡了一杯浓茶﹐余书记抽烟散发的烟雾﹐慢慢腾起﹐至半空﹐因门上气窗窜进的风﹐往往突然改变方向﹐迅猛变化﹐最终化为虚无。余书记说﹕“我心里也急﹐可是有啥好办法呢﹖过去是别人求着咱们的多﹐他们不过送几包烟儿几瓶酒就解决问题了。如今社会风气你也知道﹐送彩电冰箱﹐那些吃饱了的人都不稀罕﹐要送大笔的现金才行﹐我们哪来的上万以上的钞票送人呢﹖”华翠说﹕“你还记得你有个老朋友﹐十多年前在那十堰附近的鬼深山里﹐每年都写信向我们要鱼蟹么﹖”余震欣说﹕“你说的是姜则名么﹖”华翠说﹕“不是他﹐那还会有谁会找咱们要那些水产﹐当时除了他﹐别的你认识的人﹐只有向我们送鱼蟹的。”余震欣说﹕“当初他们的机械研究所在山沟里﹐家里人口多﹐工资又低﹐找我们要点水产﹐正常。人家现在是一个省的老大﹐我们地位悬殊这么大﹐这么多年了﹐又没来往﹐我怎么好找人家要官做呢﹖”华翠说﹕“我看这乡里的干部没一个像你这样死要面子的﹐这年代﹐要钱就不能要脸﹐要脸就不想有钱。像你这样下去﹐最后我们老两口人卖了﹐也还不清孩子上学欠下的债。你不能写封信叙叙旧﹐试试么﹖”余震欣抽了一阵烟后﹐说﹕“这信怎么写是好呢﹖”华翠低着头想了一会﹐说﹕“依我看﹐先叙叙旧﹐然后谈谈家庭的情况﹐说明几个孩子在外地上学﹐欠了好几万的债﹐最后可以谈谈自己想在他的省找个地方替改革开放出力。”拿了纸笔﹐放到余震欣面前说﹕“时间就是生命﹐效率就是金钱﹐现在就写。”余震欣接过纸笔﹐写写涂涂﹐涂涂写写﹐华翠在一边不时插几句话﹐一直到深夜﹐才写好一封信﹐最后华翠又找个信封﹐余震欣在上面写上几个端庄峻整的欧体字--某省省委书记姜则名同志收。四川仪陇某乡供销社余震欣缄。贴好邮票后﹐夫妻俩又反复查看信笺信封﹐直到认为准确无误﹐才小心翼翼封上信口。

信寄出后﹐余震欣倒并未介意﹐华翠却每天提前跑到院子门口的收发室﹐月余后某天上午﹐华翠自收发室﹐取回一封信﹐快步走到家中﹐说﹕“老余﹐你的老朋友回信了。”余震欣椭圆形的脸上有喜色﹐推了一下眼镜。夫妻俩拆开信﹐只见上面写道--“震欣同志﹕你好﹗来信收阅﹐十分高兴。改革开放需要很多德才兼备的人才。我省长州市委组织部知道你的情况后﹐很想调你到那里工作﹐希望你配合组织的工作。祝你全家生活顺利﹑工作愉快﹗此致敬礼﹗姜则名某年某月某日。”

立冬前后﹐余震欣调到长州市政府秘书处当一科科长﹐华翠与小女儿也随之以了长州﹐不到半年﹐升为市府秘书处处长﹐又过半年﹐调任长州市委副书记﹐几个月后﹐市委书记调省办公厅﹐余震欣接任长州市市委书记的职务。

一天晚上﹐余书记在拆阅一捆信件﹐华翠在旁边唠叨﹐说﹕“当了市委书记了﹐也该知道怎么支配部下﹐让他们人尽其才﹐这多么人民来信要自己拆﹐自己看﹐哪还像书记的样子﹖不成了勤杂工了么﹖”余书记说﹕“我对地方人民没一点贡献﹐组织就给这样重要的职务﹐不认真尽职﹐怎么对得起组织呢﹖”华翠说﹕“别给你老婆也打官腔了﹐一口一个组织﹐其实要不是你的老朋友当道﹐哪个组织会给你这样大的权力呢﹖处长﹑副书记﹑书记﹐连着干也有一年时间了﹐看这家里还是几件旧柜子﹑旧沙发﹐连个地毯都没有﹐这左邻右舍﹐都是局长﹑处长的﹐他们的老婆时常在后面议论﹐说你死脑筋﹐书生气﹐也应该少看点那什么人民来信﹐多想想弄点钱﹐将家里装璜一下﹐有个书记家的派头。”余书记说﹕“那也等我赞上二﹑三年﹐现在哪有钱装璜房子﹖”华翠说﹕“有权不用﹐过期作废﹐听说过了吧﹐装璜哪要你自己掏钱﹐随便找个厂长﹑经理﹐他们还敢不办﹖近几天有八﹑九个厂长﹑经理找我﹐说要为我们装璜房子。”余书记说﹕“他们要来替我们装璜房子﹐将来必定要我替他们谋取私利﹐这是他们想进行钱权交易﹐华翠﹐这些事﹐你以后少问。”华翠说﹕“当初要不是我出主意﹐让你写信给老姜﹐如今我们还不是在大巴山下那个穷供销社么﹖长州的官员老板哪个找你﹖就是摆酒席﹐请人家去家里赴宴﹐人家也不会理会﹐如今﹐送上门的服务不要﹐你是学焦裕禄还是孔繁森么﹖你不抬头看看上下左右﹐官场还有几个姓焦的姓孔的。”气呼呼离开余书记的书房﹐余看了几封信﹐反复阅读另一封信﹐向门外喊道﹕“华翠﹐华翠。”华翠过来说﹕“是不是想通了﹐那下星期就叫工头来装璜房子。”余书记温和一笑﹐说﹕“装璜房子以后再说吧﹐我想问你﹐我们结婚时﹐有人寄二床毯子给我们﹐你还记得吧﹖”华翠有些不耐﹐说﹕“二床毯子﹐有什么稀奇﹗不是你一个老同学老朋友寄的么﹖”余书记说﹕“六0年到处闹灾荒﹐成千上万人饿死﹐两床毯子那时算是重礼了。”华翠怨声叹气﹐说﹕“不想想把书记家装修得像个样子﹐人家送礼来就退掉﹐怎么突然想这些陈年旧账干什么东西﹖”余书记说﹕“这同学在我们的学校里是拔尖的人材﹐品学兼优﹐今天接到他来信﹐才知他文革以来的挫折。”华翠说﹕“我不想听你们这些人民来信的故事。”一转身离开书房。余书记半躺在沙发上﹐轻声阅读手中的那封信--“震欣书记﹕您好﹗五八年毕业分手之后﹐快三十年没有见面了。从报上得知你出任长州市委书记﹐非常高兴。长州人民的确需要你这样清廉正直的父母官﹐你们结婚时﹐我远在南京炼厂工作﹐文革被打成现行反革命﹐坐了九年大牢﹐七九年平反﹐先在长州一家化工厂工作了几年﹐因与领导意见不合﹐我便主动请求调至小河乡﹐现在该乡的中心小学工作﹐改日一定登门拜访。此致敬礼﹗唐大明于某月某日。”

余书记思考了一会﹐突然起身﹐坐到办公桌边﹐在唐大明的来信背面写道--市委组织﹕本市小河乡中心小学的教师唐大明是我五五年--五八年在辽宁抚顺石油中专学校的同班同学﹐该同学为人忠厚﹐原则性强﹐积极肯干﹐足智多谋﹐是个非常难得的开拓型人才﹐现在改革开放需要大量德才兼备的干部﹐望组织不汇同小河乡组委﹐对唐大明同志予以考察﹑选用。下面又叙述了好几件往事﹐足足写了三﹑四页﹐最后签上余震欣某月某日。这一夜余书记一直看人民来信到深夜才睡。

十几天以后﹐某星期天上午﹐市委组织部长到余书记家上门拜访﹐坐定后﹐说﹕“余书记﹐原小河乡中心小学教师唐大明﹐经过组织部门广泛走访群众和干部﹑组织考察﹐他确是位德才兼备的国家干部﹐就不是余书记的同学﹐这样的人材﹐只要基层组织推荐﹐或我们发现﹐都会按组织的规章制度予以考察选用或提拔。我们先叫小河乡报了推荐材料﹐现在组织部已安排唐大明为模铃镇党委书记兼镇长﹐组织部还准备培养他为咸宁县的第一把手﹐但这事要等一年以后再说﹐先让他在镇领导的岗们上发挥作用﹐熟悉党政工作。”余书记满面笑容﹐说﹕“这事我已知道﹐大明同志来了电话。这样的安排﹐这样的思路﹐好﹗这说明我们长州市委组织系统既有原则性﹐又有灵活性。”俩人又闲聊了一会﹐市委组织部长说﹕“余书记﹐往后要是有什么好苗子﹐请你在电话里给我讲一声就行了﹐没有必要花时间写那样长的信﹐占用你的时间。”起身告辞了。余书记送至门口﹐说﹕“考察干部﹐选拔人材﹐你是行家﹐以后当然要以你意见为主﹐不过﹐若我非常了解的人选﹐我还会向你们推荐。”回到客厅﹐见华翠一脸不悦﹐问﹕“怎么身体不舒服﹖”华翠气呼呼地说﹕“是心脏不舒服﹗大脑不舒服﹗”余书记转身找来药物﹐问﹕“要不要去医院﹖”华翠两腮气得鼓鼓的﹐说﹕“你呀﹐不是从前大巴山下﹐乡供销社的书记﹐是全国有名的长州的市委书记﹗还这么死脑筋﹐刚才组织部长已经向你递话﹐你还听不懂﹖”余书记说﹕“递啥话﹖”一脸迷惑不解的神色﹐华翠说﹕“他说有啥事在电话里讲﹐意思是不要写在纸头上﹐写在纸上组织部其他干部也会看到的﹐你知道市委大院的那些人在议论你么﹖”余书记问﹕“我既没有贪污﹐也没有受贿﹗权钱交易的事我边也不沾﹐有啥可议论的﹖”华翠说﹕“就凭你说这话﹐人家许多人就不满意﹐好多人做官图个啥﹐你大会小会﹐大讲反对腐败﹐反对权钱交易﹐又派纪检﹑检察院﹑反贪局动真格的﹐许多人的官是花大价钱买来的﹐本还没捞回来﹐财路就让你断掉了﹐人家怎么不恨你﹐另外外面有人笑话你﹐说你不懂得官场奥妙﹐不懂得组织工作的艺术﹐竟直接向组织部推荐自己的老同学﹐人家说你任人唯私﹐有人还想向上级告你呢﹖”余书记有些气愤﹐说﹕“让他们告吧﹐我有啥可告的﹖我推荐唐大明﹐这叫举贤不避亲﹐古人能做到的﹐我们共产党人做不到么﹖”华翠说﹕“要不是你的老朋友﹐在这省当道﹐你估计人家不敢告你么﹖反正以后你要留心﹐学学官场的艺术﹐不要死抠什么原则性﹖原则性值几个钱﹖曲高和寡的道理你明白吧﹖有几件事要同你讲一下﹐一个是大华电子集团的史老总同我讲过﹐他曾亲自去北京﹑厦门﹐以游客身份看了我们的孩子﹐每个孩子他给存了十万块钱﹐作为余下几年的学费生活费﹐又给了几万块现金﹐说是留给我们老三上高中期间开销。”余书记急得满人通红﹐连忙说﹕“这还得了﹐这暧贿﹐这是犯法的呀﹗”华翠说﹕“你坐下先听我讲完﹐别大惊小怪的﹐当道的人哪个不是几十万﹑几百万﹑几千万﹑几个亿﹑几十个亿﹑几百亿地捞﹐庙都快被掏垮﹐你还想当顶梁柱﹖我说的第二件事是过几天﹐你要生病﹐住一个星期的院﹐我找工程队来装修房子﹐生病住院的事我已跟你的秘书讲好﹐他会安排的﹐装修房子的事我来安排﹐你住院了﹐就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余书记坐在沙发上﹐大口大口地喘粗气﹐华翠又说﹕“还有件事﹐你的老朋友升了一个大镇的老大﹐那可是附近最肥的一个镇﹐听人家说﹐前几任书记镇长﹐都发了大财﹐腰包里都装上几百万走路﹐你的老朋友二个月内要是不送三﹑五十万块钱﹐就应当罢他的官。”余书记刚想讲话﹐华翠就止了他﹐说﹕“你别再说什么党性﹑良心﹐这年代只有缺德才能走运﹐你看看那些升官发财的人﹐升到中央的人﹐哪个人认真呢﹖你这官也不是别人恩赐你的﹐是当年我们投资鱼蟹的回报﹐现在你有权了﹐你的部下也一样应该来投资﹐要是像你眼前这样当官﹐那官还有什么当头﹐不如还回到大巴山下﹐过穷日子。”余书记闭上眼﹐半躺在沙发上﹐象一只伤势甚重不再能上阵的猎犬﹐浑身软绵绵的﹐头微微下垂。(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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