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爱(68)

Jane Eyre
夏绿蒂.白朗特(Charlotte Bronte)
font print 人气: 5
【字号】    
   标签: tags:

  “好吧,简,出于贪婪,我父亲决心把他的财产合在一起,而不能容忍把它分割,留给我相当一部分。他决定一切都归我哥哥罗兰,然而也不忍心我这个儿子成为穷光蛋,还得通过一桩富有的婚事解决我的生计。不久之后他替我找了个伴侣。他有一个叫梅森先生的老相识,是西印度的种植园主和商人。他作了调查,肯定梅森先生家业很大。他发现梅森先生有一双儿女,还知道他能够,也愿意给他的女儿三万英镑的财产,那已经足够了。我一离开大学就被送往牙买加,跟一个已经替我求了爱的新娘成婚。我的父亲只字不提她的钱,却告诉我在西班牙城梅森小姐有倾城之貌,这倒不假。她是个美人,有布兰奇.英格拉姆的派头,身材高大,皮肤黝黑,雍容华贵。她家里也希望把我弄到手,因为我身世不错,和她一样。他们把她带到聚会上给我看,打扮得花枝招展。我难得单独见她,也很少同她私下交谈。她恭维我,还故意卖弄姿色和才艺来讨好我。她圈子里的男人似乎都被她所倾倒,同时也羡慕我,我被弄得眼花缭乱,激动不已。我的感官被刺激起来了,由于幼稚无知,没有经验,以为自己爱上了她。社交场中的愚蠢角逐、年青人的好色、鲁莽和盲目,会使人什么糊里糊涂的蠢事都干得出来。她的亲戚们怂恿我;情敌们激怒我;她来勾引我。于是我还几乎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婚事就定了。呵一—一想起这种行为我便失去了自尊!一—我被内心一种自我鄙视的痛苦所压倒,我从来没有爱过她,敬重过她,甚至也不了解她。她天性中有没有一种美德我都没有把握。在她的内心或举止中,我既没有看到谦逊和仁慈,也没有看到坦诚和高雅。而我娶了她—一我是多么粗俗,多么没有骨气!真是个有眼无珠的大傻瓜!要是我没有那么大的过失,也许我早就——不过还是让我记住我在同谁说话。

  “新娘的母亲我从来没有见过,我以为她死了。但蜜月一过,我便发现自己搞错了。她不过是疯了,被关在疯人院里。我妻子还有个弟弟,是个不会说话的白痴。你所见到的大弟(尽管我讨厌他的亲人,却并不恨他,因为在他软弱的灵魂中,还有许多爱心,表现在他对可怜的姐姐一直很关心,以及对我一度显出狗一般的依恋)有一天很可能也会落到这个地步。我父亲和我哥哥罗兰对这些情况都知道,但他们只想到三万英镑,并且狼狈为奸坑害我。

  “这都是些丑恶的发现,但是,除了隐瞒实情的欺诈行为,我不应当把这些都怪罪于我的妻子。尽管我发现她的个性与我格格不入,她的趣味使我感到厌恶,她的气质平庸、低下、狭隘,完全不可能向更高处引导,向更广处发展;我发现无法同她舒舒畅畅地度过一个晚上,甚至一个小时。我们之间没有真诚的对话,因为—谈任何话题,马上会得到她既粗俗又陈腐,即怪僻又愚蠢的呼应——我发觉自己决不会有一个清静安定的家,因为没有一个仆人能忍受她不断发作暴烈无理的脾性,能忍受她荒唐、矛盾和苛刻的命令所带来的烦恼一—即使那样,我也克制住了。我避免责备,减少规劝,悄悄地吞下了自己的悔恨和厌恶。我抑制住了自己的反感。

  “简,我不想用讨厌的细节来打扰你了,我要说的话可以用几句激烈的话来表达。我跟那个女人在楼上住了四年,在那之前她折磨得我够呛。她的性格成熟了,并可怕地急剧发展;她的劣迹层出不穷,而且那么严重,只有使用残暴的手段才能加以制止,而我又不忍心,她的智力那么弱一—而她的冲动又何等之强呵!那些冲动给我造成了多么可怕的灾祸!伯莎.梅森——一个声名狼藉的母亲的真正的女儿——把我拉进了堕落骇人的痛苦深渊。一个男人同一个既放纵又鄙俗的妻子结合,这必定是在劫难逃的。

  “在这期间我的哥哥死了,四年之后我父亲相继去世。从此我够富有的了——同时又穷得可怕。我所见过的最粗俗、最肮脏、最下贱的属性同我联系在一起,被法律和社会称作我的一部分。而我开法通过任何法律程序加以摆脱,因为这时医生们发觉我的妻子疯了——她的放肆已经使发疯的种子早熟一—简,你不喜欢我的叙述,你看上去几乎很厌恶一—其余的话是不是改日再谈?”

  “不,先生,现在就讲完它。我怜悯你一—我真诚地怜悯你。”

  “怜悯,这个词出自某些人之口时,简,是讨厌而带有污辱性的,完全有理由把它奉还给说出来的人。不过那是内心自私无情的人的怜悯,这是听到灾祸以后所产生的以自我为中心的痛苦,混杂着对受害者的盲目鄙视。但这不是你的怜悯,简,此刻你满脸透出的不是这种感情。——此刻你眼睛里洋溢着的——你内心搏动着的——使你的手颤抖的是另一种感情。我的宝贝,你的怜悯是爱的痛苦母亲,它的痛苦是神圣的热恋出世时的阵痛。我接受了,简!让那女儿自由地降生吧——我的怀抱已等待着接纳她了。”

  “好,先生,说下去,你发现她疯了以后怎么办呢?”

  “简——我到了绝望的边缘,能把我和深渊隔开的就只剩自尊了。在世人的眼里,无疑我已是名誉扫地,但我决心在自己眼里保持清白——我终于拒绝接受她的罪孽的感染,挣脱了同她神经缺陷的联系。但社会依然把我的名字,我本人和她捆在一起,我仍旧天天看到她,听到她。她呼吸的一部分(呸!)混杂在我呼吸的空气中。此外,我还记得我曾是她的丈夫一一对我来说这种联想过去和现在都有说不出的憎恶。而且我知道,只要她还活着,我就永远不能成为另一个更好的妻子的丈夫。尽管她比我大五岁(她的家庭和她的父亲甚至在她年龄细节上也骗了我),她很可能跟我活得一样长,因为她虽然头脑衰弱,但体魄强健。于是在二十六岁的年纪上,我便全然无望了。

  “一天夜里我被她的叫喊惊醒了(自从医生宣布她疯了以后,她当然是被关起来了)一一那是西印度群岛火燎似的夜晚,这种天气常常是飓风到来的前奏。我难以入睡,便爬起来开了窗。空气像含硫的蒸气—一到处都让人提不起神来。蚊子嗡嗡的飞进来,阴沉地在房间里打转。在那儿我能听到大海之声,像地震一般沉闷地隆隆响着。黑云在大海上空集结,月亮沉落在宽阔的红色波浪上,像一个滚烫的炮弹一—向颤抖着正酝酿风暴的海洋,投去血色的目光。我确实深受这种气氛和景色的感染,而我的耳朵却充斥着疯子尖叫着的咒骂声。咒骂中夹杂着我的名字,语调里那么充满仇恨,语言又那么肮脏!一—没有一个以卖淫为业的妓女,会使用比她更污秽的字眼,尽管隔了两个房间,我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西印度群岛薄薄的隔板丝毫挡不住她狼一般的嚎叫。

  “‘这种生活,’我终于说,‘是地狱!这就是无底深渊里的空气和声音!要是我能够,我有权解脱自己。人世的痛苦连同拖累我灵魂的沉重肉体会离我而去。对狂热者信奉的地狱之火,我并不害怕。将来的状况不会比现在的更糟——让我摆脱,回到上帝那儿去吧!’

  “我一面说,一面蹲在一只箱子旁边,把锁打开,箱子里放着一对上了子弹的手枪。我想开枪自杀。但这一念头只转了一会儿,由于我没有发疯,那种激起自杀念头并使我万念俱灰的危机,刹那间过去了。

  “刚刚来自欧洲的风吹过洋面,穿过宽敞的窗户。暴风雨到来了,大雨滂沱,雷鸣电闪,空气变得清新了。随后我设想并下定了决心。我在湿漉漉的园子里水珠滴嗒的桔子树下,在湿透的石榴和菠萝树中间漫步,周围燃起了灿烂的热带黎明一—于是我思考着,简—一噢,听着,在那一时刻真正的智慧抚慰了我,向我指明了正确的道路。

  “从欧洲吹来的甜甜的凤,在格外清新的树叶间耳语,大西洋自由自在地咆哮着。我那颗早已干枯和焦灼的心,对着那声音舒张开来,注满了活的血液一—我的身躯向往新生——我的心灵渴望甘露。我看见希望复活了——感到重生有了可能。我从花园顶端拱形花棚下眺望着大海——它比天空更加蔚蓝。旧世界已经远去,清晰的前景展现在面前,于是:“‘走吧,’希望说,‘再到欧洲去生活吧,在那里你那被玷污的名字不为人所知,也没有人知道你背负着龌龊的重荷。你可以把疯子带往英国,关在桑菲尔德,给予应有的照料和戒备。然后到随便哪个地方去旅游,结识你喜欢的新关系。那个女人恣意让你如此长期受苦,如此败坏你的名声,如此侵犯你的荣誉,如此毁灭你的青春,她不是你妻子,你也不是她丈夫。注意让她按病情需要得到照应,那你就已做了上帝和人类要求你的一切。让她的身份,她同你的关系永远被忘却,你决不要把这些告诉任何活人。把她安置在一个安全舒适的地方,悄悄地把她的堕落掩藏起来,离开她吧。’”
(待续)(http://www.dajiyuan.com)

如果您有新闻线索或资料给大纪元,请进入安全投稿爆料平台。
related article
  • 我讲完了。坦普尔小姐默默地看了我几分钟,随后说:“劳埃德先生我有些认识,我会写信给他的。要是他的答复同你说的相符,我们会公开澄清对你的诋毁。对我来说,简,现在你说的相符,我们会公开澄清对你的诋毁。对我来说,简,现在你已经清白了。
  • 然而,罗沃德的贫困,或者不如说艰辛,有所好转。春天即将来临,实际上已经到来,冬季的严寒过去了。积雪已融化,刺骨的寒风不再那般肆虐,在四月和风的吹拂下,我那双曾被一月的寒气剥去了一层皮,红肿得一拐一拐的可怜的脚,已开始消肿和痊愈。
  • 六月初的一个晚上,我与玛丽.安在林子里逗留得很晚。像往常一样,我们又与别人分道扬镳,闲逛到了很远的地方,远得终于使我们迷了路,而不得不去一间孤零零的茅舍回路。那里住着一男一女,养了一群以林间山毛榉为食的半野的猪。回校时,已经是明月高挂。
  • 到目前为止,我已细述了自己微不足道的身世。我一生的最初十年,差不多花了十章来描写。但这不是一部正正规规的自传。我不过是要勾起自知会使读者感兴趣的记忆,因此我现在要几乎只字不提跳过八年的生活,只需用几行笔墨来保持连贯性。
  • 一到家便有种种事务等着我去做。姑娘们做功课时我得陪坐着,随后是轮到我读祷告,照应她们上床。在此之后,我与其他教师吃了晚饭。甚至最后到了夜间安寝时,那位始终少不了的格丽丝小姐仍与我作伴。烛台上只剩下一短截蜡烛了,我担心她会喋喋不休,直至烛灭。
  • 一部小说中新的一章,有些像一出戏中的新的一场。这回我拉开幕布的时候,读者,你一定会想像,你看到的是米尔科特乔治旅店中的一个房间。这里同其他旅店的陈设相同,一样的大图案墙纸,一样的地毯,一样的家具,一样的壁炉摆设,一样的图片,其中一幅是乔治三世的肖像,另一幅是威尔士亲王的肖像还有一幅画的是沃尔夫之死。
  • 费尔法克斯太太客气地跟我道了晚安。我闩上了门,目光从容四顾,不觉感到那宽阔的大厅、漆黑宽畅的楼梯和阴冷的长廊所造成的恐怖怪异的印象,已被这小房间的蓬勃生气抹去了几分。这时我忽然想到,经历了身心交瘁的一天之后,此刻我终于到达了一个安全避风港,感激之情油然而生。
  • 给一位儿童歌手选择这样的题材,似乎有些离奇。不过我猜想,要她表演目的在于听听用童声唱出来的爱情和嫉妒的曲调。但那目的本身就是低级趣味的,至少我这样想。阿黛勒把这支歌唱得悦耳动听,而且还带着她那种年纪会有的天真烂漫的情调。唱完以后,她从我膝头跳下说:“小姐,现在我来给你朗诵些诗吧。”
  • 我初到桑菲尔德府的时候,一切都显得平平静静,似乎预示着我未来的经历会一帆风顺。我进一步熟悉了这个地方及其居住者以后,发现这预期没有落空。费尔法克斯太太果然与她当初给人的印象相符,性格温和,心地善良,受过足够的教育,具有中等的智力。
  • 预感真是个怪物!还有感应,还有征兆,都无不如此。三者合一构成了人类至今无法索解的秘密。我平生从未讥笑过预感,因为我自己也有过这种奇怪的经历。我相信心灵感应是存在的(例如在关系甚远、久不往来、完全生疏的亲戚之间,尽管彼此疏远,但都认不有着同一个渊源)。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