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地震诗歌中的反讽

茉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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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纪元8月14日讯】 在大地震令人类陷入悲痛之时,诗人朵渔说:“今夜,天下写诗的人是轻浮的。”尽管如此,四川地震发生后,诗歌就如白色的雏菊,一夜间在各网站遍野绽放。这是因为,诗歌这种形式短小方便,适合人们即兴写作,及时表达他们与灾民同在的良知和哀伤。

大多数诗人是业余写诗的网友,他们的语言朴素,感情真挚。但在自发性的诗歌运动之后,中共有关部门组织了抗震救灾诗歌朗诵会,在各地竞相上演,原本真诚的诗歌运动开始滥情而变味。直到出现吟唱“纵做鬼,也幸福”一类的专业文人,给这场热门演出打上一个耻辱的印记。

在地震诗歌中,有一种东西闪闪发光,那是西方人称之为“诗的正义” ( poetic justice )的理念,即艺术惩恶扬善的审美理想。 正义在现实中往往难以实现,而艺术却能以它独具的手段,为人们寻求正义。中国地震诗歌中体现的“诗的正义”,往往是以一种反讽的手法来表达的。

◎ 反讽以对比造成审美惊奇

从古希腊罗马文学到现代,西方文学评论中经常运用的一个概念是“irony”,它在中文里译为“反讽”、“嘲弄”或“滑稽”。这种丰富多采的文学表现手法的效果是:以正反两极的尖锐对比,造成意外的审美惊奇。

在《天堂里没有坍塌的校园》里,诗人辛昭吟诵着:“在一路绵延的残垣与尸骸中/ 那依然高高矗立的/ 是一幢幢的府衙/ 坚固而且高贵/ 那颗娴熟的红五星/ 安然高挂楼前/ 格外眩目和耀眼 ”

诗人描绘他一路看到的景象,把灾民的残垣尸骸与政府衙门的坚固高贵,做了一个鲜明的对比,这种尖锐的反讽,让我们看到今日中共官僚“以民为本”的实质。

杨宽兴在《我诅咒你,时间》一诗中写道:“但在72小时过后,必要说出我的诅咒/ 时间/ 我不曾信任过什么/ 却把信任全数交给你/ 除非你停下/ 才会给挣扎的人以机会:以生命的名义,/越过良心、国体、边境和稳定的口号/ ——这些全不相干的东西——/ 而紧抓住最后一缕悲哀的呼吸/ 你却用尸臭般的死亡背叛我/ 与我成为终生的敌人”

这可以称为命运的反讽或者浪漫主义的反讽。此诗描述那些被压在倒塌房屋之下的灾民,他们曾真诚相信政府会在第一时间里抢救他们,但三天时间过去无人来救,他们求生的梦想因此幻灭。

◎ “成年人的世界已是道德的屠宰场 ”

视角的反讽这一手法,最典型地体现在安徒生童话《皇帝的新衣》之中。一丝不挂的皇帝以为他真的穿了一件漂亮的新衣,其他人除了骗子之外全都半信半疑,但旁观的读者是明白的,最后由一个天真的孩子道出真相。

“课本里充满了谎言/ 欢歌中浸透着虚情假意/ 成年人的世界已是道德的屠宰场/ 可是他们/ 却说这样的社会是和谐盛世/ 这样的国家正在和平崛起 ”这是网上广泛流传的一首诗,诗人以与当权者不同的视角去看和谐盛世,就像孩子看皇帝的新衣。

我们中国人常说的“反语”,即修辞的反讽,指行文的字面意义与作家的真实含意恰好相反。鲁迅的“中国军人屠戮妇婴的伟绩,八国联军惩创学生的武功”,就是一句著名的反语。

一位署名”湖南大少”的诗人写下很有创意的诗歌《对祖国说再见》,诗的抒情主人翁是在地震中死去的孩子,他如此向祖国告别:

“再见啊,我伟大的祖国,总理的泪
我沉重的眼皮,开始打扫理想的灰尘
向白云申请一刻安静的瞌睡
只是短暂的再见吧,我还会回来
带着星子的微光,做您心疼的标本”

“标本”的古希腊文意思是运动着的皮张,是再现死亡动物形象的一门工艺。一个修建大量豆腐渣学校的祖国,并没有把孩子当作有血有肉的人去疼爱,此诗中的“心疼”即是反语。这种修辞的反讽含蓄深沉。

◎ “这是一场只有失败的国殇”

《天堂里没有新闻联播》是网友公认的一首好诗。作者雎鸠面对地震后御用媒体的一片歌功颂德,沉痛地吟诵道:“别预言什么胜利,/ 这是一场只有失败的国殇。/ 百万苍生流离失所,/ 万千亡灵正在路上,/ 此时的祭台/ 怎能变为皇恩浩荡的舞场?”

在祭台和舞场的对比中,诗人对时弊进行了辛辣的反讽。类似的对比还有:“西南地坼,葵花们已成片倒下/ 东南歌舞,美女们劈腿未休”(凌沧洲《哀我中国》)

反讽还有一种“突转”的特点,在某种意外出现后,发生卒不及防的转折。例如艾鸽的《死者不会上诉》:

“我很想立即吊起声带
挤入歌功颂德的音浪中发癫
可你的血团竟卡住了我的咽喉
尸影乱絮般穿过我的胸口”

作者在此诗中先是自我贬抑,然后悲从中来,展示了自己不与当权者同流合污的道德观。湖南大少也在他的另一首诗中,表达了无边的悲哀:“电视台把不间断的画面给了泪水,悲伤/ 报纸把所有的版面给了感动,赞美/ 废墟上渐渐微弱的呼唤,无奈的眼神,撕心裂肺的痛/ 还有绝望,责问,还有所有人的惭愧/ 没有说出来。永远的惭愧啊”

◎ 朵渔的诗具宇宙反讽意味

西方的悲剧性反讽,常对受到命运拨弄而失败的英雄做出美学上的肯定。书写地震灾难的中国诗人,深感自己在政府造成的“人祸”面前无能为力,这种懦弱和苟且的民族性,是另一种形式的悲剧。

佚名在《孩子,对不起》一诗中,以深深忏悔的心情向冤死的孩子们倾诉:“你倒下了,让大人还怎么有脸站立。”“孩子,对不起/ 我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你/ 掺着土的水泥中也掺着我的冷漠/ 我的懦弱夯实了本不该歪斜的地基/ 细细的‘钢筋’正是我的脊梁/ 支撑不起灵魂索性就选择卑躬屈膝。”

在地震引爆的大众诗歌热潮中,一些化名的草根诗人的作品,往往胜过专业名家。但著名诗人也有一些不俗的成绩,例如一边教书一边写诗的槟郎,他在《悼念汶川地震遇难者》一诗中悲愤地质问:“文明的混凝土为什么/ 有选择的成为刽子手的帮凶?”

从艺术上看,朵渔的《今夜,写诗是轻浮的……》被人视为地震诗歌中最好的一首。评家认为,此诗的视角是全景式的,在意象纷呈的时候,摇曳出一个个有表现力的画面,并结合了暴风骤雨般的节奏和细腻柔转的悲伤,显示诗人的心绪动荡,引领读者的阅读感受。

在笔者看来,此诗具有“宇宙的反讽”之意味。作者一开头写“今夜,大地轻摇,石头/ 离开了山坡,莽原敞开了伤口……”,然后,逐个列出一系列他认为是“轻浮”的事物:从上海、将军、县长、电视、主持人和官员,到医院、祖母、孕妇和护士,显示了人类在宇宙震怒面前的卑微与渺小。

人类总以为自己在宇宙中扮演中心地位,相信“人定胜天”,甚至不惮于地震带大修水库和核武库。而宇宙的反讽则是对人类挫败的讽刺,它告诉人们,无论人的野心和算计达到怎样的高度,总是存在一种更高的、无法达到的认识层次。优秀的诗人如朵渔,似乎敏感地意识到这一点,他哀叹道:

“当我写下
悲伤、眼泪、尸体、血,却写不出
巨石、大地、团结和暴怒!
当我写下语言,却写不出深深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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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载香港《开放》杂志2008年8月号(http://www.dajiyuan.com)

本文只代表作者的观点和陈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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