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瑞﹕一位特别的西藏人

朱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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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纪元4月7日讯】当贡噶扎西先生朝我走来时,我还没有准备出适当的问题。那时,我既没有录音机,也没有一支运用自如的笔。这次见面,对我来说,突如其来。其实,我到维斯康辛的全部目的,是倾听达赖喇嘛尊者讲经和为我正在撰写的长篇小说,寻找民俗细节。

可是,我的朋友彻底地把我看成了一件新产品,到处推销。“现在,”她又说话了,“你就站在这里,别走开啊,有个会汉语的人,马上来见你。”

她解脱了,留下我在休息大厅里东张西望,不知道等待的是什么人,多大年龄,性别如何?喧哗渐渐地落去,人们都坐下,吃起了午饭,我的肚子也咕咕地叫着,可是,我必须一本正经地等着。

他来了,面无表情,似乎在审视我的身份。“我叫朱瑞,在西藏工作过,有几个问题,想请教您?”我勉强开场了,为了完成朋友塞给我的使命。

“可以。”他礼貌地说着,递给了我一张名片,“我叫贡噶扎西,是达赖喇嘛驻纽约办事处西藏问题分析员。”

我向走廊的两边看去,还好,发现了不远处两个靠着窗子的红色折叠椅,就都朝那里走去,坐下了。我随意地问着我们谈到中共在西藏的文化灭绝,他说,“现在差不多每四个蒙古人中,有两个已被汉化了,我们不想重复蒙古的悲剧。”

“事实上,每四个蒙古人中,差不多有三个,或者三个半已被汉化了,过不了多久,蒙古族也会像满族一样,在这个世界消失,我是说内蒙。”我说。

他沉默着,对不能确定的事,坚持着不妄加评论。我看着他,他的脸上,没有狡诈、粗俗的官僚相,也没有流行的焦躁,他显得平和,安静,甚至温文尔雅,尤其是声音,很低,怕惊扰别人似的。

“您见过达赖喇嘛吗?”他的声音更低了,有如展开稀世的祖传珍宝,骄傲而谨慎。

“没有。”我知道他指的是单独晋见。

他转移了视线,也转移了话题:“如果我的回答有不清晰的地方,或者需要进一步探讨,请随时打电话,即使很小的问题,也没关系。”

访谈稿整理出来后,我首先寄给了他。因为擅自发表我们的对话,是不负责任的,也是不道德的。尤其在西藏问题上,中国媒体的多年歪曲,已使汉民族,可悲地对西藏问题差不多在各个领域,都产生了误解,我不想雪上加霜。事实上,三月西藏的和平抗暴,本是中国民众从二千多年的专制束缚中解脱出来的契机,是1989年以来,平反“六四”的第一线曙光,如果大家在这时同心协力地声援藏民族,抗议中共暴政,中国民主运动,很可能出现转机,汉民族,也会从堕落、孤立的环境中走出来,看见一个干净的,新鲜的,全球化的世界。说到底,藏、汉两个民族,在本质上是一样的,都是极权制度下的受害者。

再说贡噶扎西先生,他在那篇访谈稿中我提出的“3‧14”后面,加了一行红字:“我不同意这个说法,难道3月10日就什么也没有发生吗?”短短的一句话,说出了我对西藏现代史和藏民族苦难的熟视无睹。不知不觉中,我也成了木偶,被中共的红色宣传所牵制。人,有时是多么容易被影响,失去独立思索的意识啊!按照贡噶扎西先生的改动,我发表了那篇稿子:《军队、机枪和子弹,控制不了藏人的心》。

这以后,我经常把写好的关于西藏问题的文章寄给他。他总是很快地读完,并清晰地用红字注明与我不同的看法。就是一字未动时,我仍能觉察出他阅读的痕迹。对于一个藏人,这不容易,毕竟,汉语是他的第二语言。尤其是我的一些较长篇幅的文章,需要他花费很多的时间和精力。有几次,我甚至说,“写上我们两个人的名字发表吧?”

“对你有帮助就行了。”他说。

我珍视这种交流。离开西藏后,我一直没有机会近距离地倾听西藏的呼吸。现在,我甚至可以触摸西藏了。

九月的一天,我收到了贡噶扎西先生的信,是征求我参加十一月的波士顿会议。然而,我是一个对所有的交通工具都敏感的人,连骑马都会晕马,更不要说飞机了。想来想去,推辞了。

不久,他寄来了今年九月中国国务院新闻办公室发表的白皮书,尽管没说什么,但我知道那欲言又止的希望。同时,中共毫无顾忌的谎言和杀气腾腾地向一个民族挑衅,也让我,作为一个汉人,无地自容。我有责任让人们知道,中国人的眼睛还没有全部失明。

听说我在写回应白皮书的文章,贡噶扎西先生打来电话,说,“十一月,你有时间吗?”

“有什么事吗?”

“可以去达兰萨拉吗,亲自看看流亡社区?”

“可以!”

放下电话后,我不停地在房里踱步,吃惊于自己不假思索地答应了他。人,有时真是矛盾。怕晕机,我拒绝了近在咫尺的波士顿,却接受了远在南亚次大陆的达兰萨拉。

我从加拿大启程,飞了九个小时到伦敦,又从伦敦起程,飞了九个小时,到德里。从德里坐了十二个小时的夜车,第二天早晨抵达达兰萨拉。汽车上,我自始而终地承受着晕车的痛苦,就像十一年前从格尔木到拉萨一样。那时,我把折磨看成一种资本。现在,我已不再年轻,五脏六腹被掏空的滋味,让我难以坚持。有几次,我冲动地想喊司机停下,步行去达兰萨拉,有如从前,我从加查步行到拉蒙拉措一样。还是忍住了。我把头伸出窗外,看着朦胧中的印度群山,用力地吸着气,希望煨桑的熏香雾霭一样飘来,梦寐中的达兰萨拉,尽快地出现在眼前!

天渐渐地亮了,看着掠过的房屋,我想,快了,房顶上就会出现飞扬的五彩经幡,寺院的颇章之上,就会显现暗红色的白玛墙……是的,世界上任何一座现代都市,任何一片华美的风景,都不会比达兰萨拉更深入骨髓地吸引着我!然而,当有人喊“达兰萨拉到了”的时候,我竟失望了,甚至不想下车。我不得不说,表面看起来,达兰萨拉和印度的任何一座小镇没有太大的差别。

经声环绕而来,细细的,如水。就在我住进尼姑寺的时候,我满足了。继而唢呐声、鼓声、铃声、击掌伴经声……这些在西藏境内越来越弱的声音,却在我的窗前波涛起伏。路边的商店里,尽是唐卡、哈达、佛像,还有松石戒指、手镯、披巾……衰落的帕廓,正在这里繁荣,一切都井然有序。也许只有住下来,才会清晰达兰萨拉的实相,才会看见西藏的文化之核悄然南移,才能真正地体会到法王的荫凉。纯朴的小镇,集聚着来自世界各地的仰慕者。穿着袈裟的老外,屡见不鲜。倒是我这个出生在大陆的中国人,像怪物似的引人注目。

又看见了贡噶扎西先生。依然的宁静,平和,温文尔雅,依然低低的有着足够内涵的声音。当我采访流亡政府的某些工作人员时,他尽可能地做翻译。那简洁而准确的汉语,让我吃惊。我又一次说,“这篇稿子是我们两个人的作品,写上你的名字吧?”

“对你有帮助就行了。”说着,他补充了一句,“看看流亡社会的真实情况,对你的写作有好处。不过,一定要尊重事实。”

特别会议期间,他打来电话说:“等会议结束后,我会有一些时间,现在,你不会觉得无聊吧?”

无聊?我不是为了满足虚荣,或者寻求某种政治援助才到这里的。我是来见证一个被迫离乡背井的古老而纯美的民族,怎样在达赖喇嘛尊者的感召下,重新为人类树起了那独一无二的文化丰碑。我是来向藏民族赎罪,向我的族人,尤其是那些仍然被谎言蒙蔽的人,展示出中共的铁蹄是如何蹂躏了一个民族的事实。

他不理解我,让我有些难过。

我忙着见各种各样的人。有一次,一个满头白发,却依然美丽的老外,走近我:你从哪里来?

加拿大。我看着她,你呢?来这里多久了?

我是瑞士人,在这里十年了。

十年?我想听你的故事!

行啊,我的家在下面。

我的家就在前面,到我的家里坐吧?

她二话没说,跟着我,到了我居住的尼姑寺。夕阳西下,我们坐在阳台上,话题一个接着一个。

人们一见面就是朋友,这是达兰萨拉的特色。素不相识的人坐在一起喝茶、吃饭、谈天说地是常事。这里,没有西方的匆忙,也没有西方的冷漠。即使噶厦的官员们也是如此。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跋热‧达瓦才仁,是特别会议开幕式结束的一瞬间,掠过千万张面容,他向我喊着,“你是朱瑞啊,我看过你的文章!”

我也踮着脚尖捕捉他:“好消息呀,这么说,我们的机会来了,听说你很风流呢!”

“都是茉莉陷害我。”他遥望瑞典,表达着对另一位汉族女人的友情。

后来,我见到了高大的更特东珠,我们谈啊谈啊,谈了一个晚上,话题才刚刚开始。还有才嘉,尽管第一次见面,那种似曾相识之感却挥之不去;还见到了丹增尊珠,我把他搂在怀里,为他不息的奋斗及那些优美却苦涩的诗句而心碎……

尽管贡噶扎西先生说,会议结束,会有一些时间,事实上,我们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了。他总是礼貌地用“您”称呼我,而我,也以“您”回应他。他似乎很遥远,像一团雾霭,永不会成为我的朋友。然而,我信任他,一如既往地把我的稿子寄给他。这信任从何而来呢?我常问自己。后来,我想到了我和他之间的一次对话,那其实是一个完整的答案:

“有些中国人说,藏人对法王的崇敬是愚忠,”我想了想,“写完这篇稿子,我计划采访十个汉、藏学者,请他们谈谈对法王崇敬的原因。先说说您自己吧?”

“那一年,是1982年,”他说:“我为了真正学习一点东西,不是为了赚钱,从拉萨,秘密地翻越雪山到了印度。1983年5月,第一次见到法王,我没有哭。那时,我对法王的辛辛苦苦了解得不多。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越来越清楚法王的言行。现在,我为流亡政府工作了25年,当我看到法王弯下身子,向各国的支持者表达感谢的时候,我会哭,情不自禁。”

2008年12月完稿于达兰萨拉
首发于博讯(http://www.dajiyuan.com)

本文只代表作者的观点和陈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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