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泉寻仙图

文/王金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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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萧寒天的脚尖点上这座落鱼阳江边宅院的墙头,短衫顿时鼓满一阵风,身体瞬间跃上了西墙边上的小尖塔,十五的月亮月饼似的高挂梧桐树梢,他这才瞧清楚了整个院落,疏密的房子错落林木花草间,他又翻了几个斤斗,身体轻轻穿过层层檐角,直往严二爷叮嘱的宅院东北方的楼阁奔去,心里却嚷骂着:这臭画画的住这么大的房子。

果然远处楼阁灯火通明,想必就是那江东画杰赵富客作画的地方了,正待飞奔过去,脚下轻轻一垫,一片瓦砾筐筐落地,萧寒天倏地匍伏屋脊上,只听见脚下传来一叠声叫骂:“这猫儿整夜里乱窜,让我逮着了看我剥了你的皮。”只见着移动的光点,一个身影执著灯笼进了一道门墙里。

萧寒天心里暗笑着,一身轻风落了地,脚上一双八搭麻布鞋也不停歇,急行在青石路上;忽然眼前又一灯光出现,他即刻隐身墙边石柱后面,等那灯光慢慢在墙端消失了,正待腾身前行,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小子,躲在这里干啥,老爷就快休息了,还不去收拾收拾。”萧寒天出手扳住那人的手肘,转身用手掌封住了他的嘴巴,顺手攥下这人的腰带,将他反手绑在石柱后面,又把多出来的腰带尾端塞进了他的嘴里,这样就只能睁着眼睛瞪着天空了。萧寒天心里忖着,严二爷说的没错,这赵富客喜欢在深夜里画画,刚才这人讲的话,确定了赵富客已作完了画,准备休息了。

萧寒天扎紧身上的物事,双臂展开,两只腿踢出一阵疾风,就飘上了梧桐树梢;一看,阁楼前几个男女仆人正捧着东西匆忙穿梭阶前门外,萧寒天瞧准了目标,从树上一跃而下,穿过矮墙,顺势蹿上了阁楼顶层,贴着窗櫺附耳倾听了一会,里面悄无声息,就轻轻推开了木窗,从隙缝里看到楼下堂里有一老者站在一张大画布前,两个女仆侍立身旁,萧寒天缩身穿过窗户进了阁楼,踞伏在大梁上,这时就瞧清楚了里面的景况。

那老者准是这鱼阳一带人称“江东画杰”的赵富客了,他正握着笔在画纸上写着什么,一个侍女双手拈起他的长袖,不让沾了画布,萧寒天看着赵富客写好了,把毛笔往桌上一丢,从侍女手里接过茶碗,喝了一口茶,看着画说:“就叫《追泉寻仙图》,这画算是完成了,等墨干了明天再来题字吧。”赵富客这句话叫攀在梁上的萧寒天听了,就安了心了,心里一阵窃喜,严二爷要的正是这幅画,真佩服严二爷竟然把赵富客作画的进度算得这么精准。

两个侍女扶着赵富客进了内房,萧寒天仍然在上面待了半个时辰,眼看着灯火都熄了,只剩下桌台上的一盏小灯烛,才从梁上滑落地面,就着微弱灯火瞧着了画纸上“追泉寻仙图”几个字后,眼光向四处搜巡了一遍,取下身上的竹筒子,把这画卷成了轴放进筒里,斜系腰背上。

就这样萧寒天背着画出了阁楼,贴着层层的矮墙行进,忽然想起那被他缚在石柱上的人,就又转身奔回去,找到了石柱时,那人却倚着石柱鼾声大作,萧寒天松了他身上的腰带,往他腿上踢了一脚,看都不看一眼,跃身越过墙角,隐入了幽暗夜色中。

2.
鱼阳一带水陆商贾往来繁忙,江东镇就成了商贾交易、歇憩的地方;城南这家“凤飞客栈”在晨雾中已人声鼎沸;萧寒天束装后下得楼来,找了桌子坐下,跑堂的才送来米粥、小菜,就听到临桌一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咬着伙伴的耳朵说:“听说没……昨儿夜里赵富客刚画好的、叫什么追泉寻仙图的画,不见了。”“他的画可贵了,深宅大院,谁有那个胆敢偷他的画。”那伙伴嘴里搭着话,无意的望向萧寒天;萧寒天听在耳里,心里一惊,就草草喝了粥汤,向柜房付了帐,走出了客栈。

客栈前的相思树干旁停着一辆马车,车伕正喂着马儿吃草,萧寒天一脚踏进车篷,吩咐车伕:“驾车的,去五里坡严二爷宅子。”

五里坡距离江东地区大约五、六里路程,不消一个时辰,马车就跑到了严二爷宅第前,萧寒天跳下马车,穿过墙门,大着步子踏进了厅堂,嘴里大声喊着:“严二爷,我萧寒天把画带到了。”

在厅堂里萧寒天解下身上的竹筒子,把那张赵富客画的“追泉寻仙图”交给严二爷,严二爷急忙在一张长桌上把画摊开,点着头说:“就是这张。”当他把眼光移向画纸的下端时,却摇着头说:“可惜了,赵富客还没有落款!”他抬起头来望着萧寒天:“萧大侠,抱歉,这张画我不能收。”

这时萧寒天想起昨晚在梁柱上听到的赵富客讲的话,只是当时自己不把它放在心上。严二爷指着壁上的一幅画说:“你看清楚了,赵富客落款题名就是那样。”从怀里拿出一枚银子放到桌上,向萧寒天说:“题名应该是一张画的基本条件,这银子拿去吃酒吧,你可以走了。”

萧寒天望着壁上赵富客的画,握起的拳头又松了开来,拿起桌上那枚银子,朝壁上赵富客的画狠狠掷去,银子不偏不倚击中画纸上端的挂轴,整张画倏地掉落下来。萧寒天一语不发,拿起“追泉寻仙图”走出了严二爷的厅堂。

原来与严二爷约定一幅赵富客画的“追泉寻仙图”交换的五十两银子,现在已经泡了汤,心里悒悒不快,萧寒天于是回到江东镇。他抱着画信步走在大街上,街道两旁尽是画坊,经过这家“风雨画坊”时,看见门首挂着“收买新旧画”的牌招,就走了进去。

第一次来到画坊这个地方,眼见墙壁上横横竖竖挂满了画,连地上也摆满了,真不懂这世上有那么多人热衷这玩意儿,那赵富客的画竟然值那么多银子。眼前壁上一张画却吸引了他的眼光,画纸上半部涂满了浓浓淡淡的水墨,萧寒天还以为不小心弄脏了画纸,好奇的走近细瞧时,画上有一樵夫背着木柴,驼着背走在溪水湍急的栈桥上,萧寒天才领会那些泼落画纸的水墨竟是巍峨远山,前面走在桥上的樵夫却让他瞧出了赶路的急迫心情,他不得不佩服作画者的功力,再往画里找,下面题了一串字,他想该是作画人的名号了。

又往里边走,这次他看到的这张画,画了一个打着赤膊的老人挑了一担红绿花儿在街头上晃荡着,仰着头往天空喊着什么,左上头画了一个姑娘攀在阁楼窗口向街道上招手,萧寒天打量准是在招呼这卖花的老人了,果然画里有人题了几行字,这样写着:“秋光未到小篱东,已有街头卖菊翁,满担寒芳霏玉露,一帘清气韵金风。”心想,这画也满有意思;正思索间,耳边传来几声轻轻的咳嗽:“看画吗,您就自己请便吧。”萧寒天循着声音往里走,原来一白发老人正在作画,旁边一小孩儿攀在椅凳上看得出了神。

那白发老人画了几颗挂在枝桠上鲜红的石榴,熟得爆出了果肉,在风中摇曳着像要掉下来似的,那站在小凳子上的小孩看得嘴角流出了口水。作画老人停下画笔,瞄着萧寒天说:“您有事?”萧寒天说:“您是这画坊掌柜吧,您看这画值多少银子?”说着就把那张“追泉寻仙图”摊了开来。

这画坊掌柜瞧了一眼萧寒天手中的画,也不吱声,转过身去提起笔继续作画,只淡淡的说:“这画我不买。”萧寒天一脸疑惑:“您还没仔细看就说不买了?”画坊掌柜说:“画这张画的人生活浮华,人品无德,画画只注重雕琢技巧,画里面瞧不出什么东西来。”萧寒天长了耳朵第一次听见这种说法,想不透画画也须要人品道德,又把画拿到老人眼前说:“这画都还没有题上名字,您如何知道是谁画的,您认为值多少钱就给多少吧。”这回画坊掌柜可严肃了:“我一眼就看出是那赵富客的画,送给我,我都不要。”

萧寒天简直气炸了,拳头握的咯吱作响,画坊掌柜停下笔来,转过头来望着他,一脸温和平静,却用锐利的眼光射向萧寒天:“原来今天江东镇满城谈论的就是这张画,您还是赶快给送回去吧。”萧寒天紧握的双拳最后还是松了开来。

那天晚上,萧寒天真的悄悄的把那张“追泉寻仙图”送回赵富客的阁楼里。回到客栈后想了一夜,第二天一早,萧寒天就走进了“风雨画坊”,对画坊掌柜说:“那张画我还给人家了,现在我要买你的画。”画坊掌柜正抱着画轴走出来,对萧寒天说:“那你就看看吧。”萧寒天指着壁上那张昨天画的石榴图说:“我要那张。”画坊掌柜正色问他:“为什么要那张?”“昨天你作画时,旁边那小孩儿看着画里的石榴直流口水,这张画我要带回去给小儿子看。”

画坊掌柜取下那张石榴图,收拾齐整了送到萧寒天手里说:“既然要给儿子看那就带回去吧。”萧寒天在桌上留下一锭银子,拿起画轴就走出了“风雨画坊”。

3.
暮春三月,黄色铜铃花嘻闹着江东镇,一匹高大黄马跨进了城门,缓步走在画坊大街上,蹄声响过铺满鹅黄花瓣的石板路,马背上的萧寒天唤了一声:“儿子,到了。”收紧缰绳,马头温驯的向后仰起,停在了“风雨画坊”铺子前。

萧寒天下了马,儿子已蹿下了马背,抱着画轴钻进画坊去了,萧寒天拴了马走进铺里,儿子正定神瞧着壁上的画,眼前一个身影背向着自己,是画坊掌柜了,他拿过儿子手上的画,走到画坊掌柜身边,把那张画摊开说:“掌柜的,还记得这张画吗?”画坊掌柜瞧了半天,才睁亮眼睛端详着萧寒天,惊喜的说:“这不就是我五年前画的石榴图吗?”

萧寒天告诉画坊掌柜,儿子自小就喜欢看这张画,还拿着木炭在地上照着涂鸦,他说:“一晃眼,小家伙已经十几岁了,最近吵着要学画,我拗不他,就把他带来了。”画坊掌柜听着不由得笑了起来,长胡子也跟着飘动着:“我可没收过徒弟,孩子真要学,就来学吧。”萧寒天说:“小家伙在那看画哪。”孩子兴冲冲跑过来,画坊掌柜对孩子说:“你真喜欢画画?这里的画你挑一张带回去。”孩子掩不住心中的喜悦,高兴的指着前方一张高山长水的画说:“那一张好看。”“那就带回去吧。”孩子听着,欣喜若狂的奔向那张画,却把地上一桶丹青颜料踢翻了,颜料喷上了旁边几幅画。萧寒天见状大声骂道:“好家伙,我打你!”就抽腿追了过去,眼看一拳就要敲上孩子的脑袋,画坊掌柜一声惊叫:“万万不可。”瞬间双掌对着萧寒天后背打出一股旋风,萧寒天立即被掌风吸住了,前进不得,画坊掌柜一个翻身飞过萧寒天头顶,落地时双手抱起那惊呆了的小孩:“大侠,请住手。”萧寒天一时呆住了,向着画坊掌柜躬身拱手说:“前辈好身手,内功深厚,真是真人不露相。”画坊掌柜仍然抱着孩子,却是一脸惊喜:“大侠不要责怪孩子,听老朽说几句,刚才孩子指着画,脸上激动喜悦的表情,真是把画看到心底里去了,这正是画画的人最期盼的东西,老朽已经好久没有这种感受了。再说,孩子向往自己喜欢的画,一高兴了,孩子生性活蹦乱跳,无意中打翻了东西,那也是自然之事,弄脏了几张画也算不了什么。”萧寒天听画坊掌柜这么一说,觉得也有道理,更感觉这画坊掌柜心胸宽广,又觉着画画可真是一件崇高的事了。

于是,萧寒天辞了画坊掌柜走出了画坊,登上马背时,画坊掌柜却赶了出来,说:“大侠稍缓,可曾听说那张《追泉寻仙图》还是没有签名,可转了几手又落到那姓严的手里,现在已经价值连城了。”萧寒天讶然接口说:“当时要没送回去,我现在可有钱了。”画坊掌柜严肃的说:“那是姓严的拿大侠跟画儿的故事哄抬了行情,要在大侠手里可就一文不值了。”萧寒天在马背上望着画坊掌柜,两人不觉大笑了起来。

“孩儿,坐稳了。”萧寒天攥紧了缰绳,高大的黄马跃起前腿,踩着蹄声一路向江东城外奔去。马背上那抱着画轴的小孩,频频转过身来望向画坊,瞧见了画坊掌柜仍站在铜铃花夹道的石板路上,只是渐渐已成了一个小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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