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猪急迫的尖叫声把他从朦胧的意识中惊醒了。他立刻纵身一跳,还没等到意识完全清醒过来,就已经奔到母猪旁边。母猪大概刚挪动过身子,它的后肢右肘下面压着一头小猪。那小猪为了保卫自己的生命,一面声嘶力竭地呼叫,一面用尽全力挣扎着往外钻。
王博生找到一个机会,在人面前敞开嗓子把吴树文骂了一顿,心里的气已消了一大半,现在见宋祖康掏出一包红枣请客,唾液立时大量地向外分泌,肚子也感到饿了。他是这些人中饭量最大的一个,每月刚过20号,饭票就不够了,因此晚饭从来没敢吃饱过一顿。所以,他对食物特别感兴趣。
他忽然听到有人叫他,吓了一跳,陡地站起来,一边把血诗藏到衣袋里,一边本能地向圈门走去。说话的不是别人,而是王博生:他正站在猪圈外面向里面张望。宋祖康的紧张情绪稍微缓和了些,这才感觉到心脏的跳动比平时加剧了许多。他机械地过去给王博生开圈门,好让他进来。
这是一个遭受过流放、并且至死都在受着迫害的诗人:他在沙皇的刺刀下面勇敢地歌颂自由,热烈地号召人们同情那些为权力的轮子碾碎了的千千万万善良的普通人。也许正是普希金,这颗明亮的北极星,激发了万里迢迢的珠江边上一个少年美好的天性,教会他去热爱真理,鄙弃一切丑恶和不义。
念信人显然颇为得意,不但声音响亮、清晰,而且还带着做作的感情,仿佛在向观众朗读一篇台词。不管爱听不爱听,这声音直往每个人的耳朵里钻,搅乱了宋祖康的沉思默想。他心里很烦躁,霍地坐起来,将信一把夺过来,随手往铺上一扔,一面厉声地说:“你这疯子!快要变成《白夜》里的主人公了!”
打去年冬天以来,他一直对天气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关注。这是一个秘密,谁也不知道。他常常在晚上就寝的时候,一边脱衣服,一边心里担心着明天会不会下雪。啊,上苍!但愿你发点慈悲,可千万,千万不能下雪!
“姆妈此刻大概正在厨房里热牛奶。再过半个钟头爹爹就要上班了。他得吃完早点再上班。姆妈给他倒好牛奶(里面打了两个鸡蛋),便开始给他切面包。姆妈切面包的本事真大,一片片切得很薄很薄,再涂上一层黄油,香喷喷的,可好吃哩!不过我更爱吃果子酱。
冬天来到了。这是一九五八年的冬天。辽阔的国土上升起了举世闻名的“三面红旗”,在她们璀璨夺目的光辉照耀下,全国男女老幼几乎都动员起来了:挑灯夜战,砸铁炼钢,挖渠开河。各行各业都在争着放“卫星”。“卫星”一个更比一个大。一时间,只见中国的天空“卫星”满天飞。
王本湘直到下午二点钟才露面。他一推开房门就连声道歉,说自己因为临时有事给耽误了,觉得实在对不起张恒直。他在道歉的同时,又暗示对方:他已经入了党,现在是全年级的团总支书记。
俗话说得好:“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斗争会刚刚结束不久,张恒直好不容易地写出了一封详尽的长信,正在幻想着市委来给他甄别、平反,生活里又发生了一椿事。
陈云甫是星期四中午走的,直到星期一下午才回到农场。汤达凌客套地问过了病情,便拿出自己亲笔誊写的报告交给他审阅。陈云甫粗粗地看了一下,取出钢笔准备签名:反正事情只能是这么一个结局。
月亮慷慨地洒下了大量银白色的光耀。湖水是白茫茫的一片。没有风。湖面上时不时飕飕地闪跳起一两尾亮晶晶的鱼儿,搅动了宁静的死水。在他后面不远,有一只青蛙发出咯咯的哀鸣:它不幸被蛇盘缠住了,正在奋力挣扎着。
江涛介绍完了内容,稍微停顿了一下,润润喉咙,用教师启发学生的一种语气总结道:“请大家想一想:除了右派,谁还会写出这么恶毒的语言来攻击我们伟大的党?你说!你是不是右派?你有没有蓄意向党进攻?”
在陈云甫桌子的对面,坐着一位新来的年轻人,“恒大”卷烟一支接着一支不离嘴。半个月前,汤达凌刚踏进党委办公室门槛的当儿,心情是沉重的:他在生活小节上一向不够检点,最近在男女关系方面出了点乱子,听说有人借着这个问题想在他身上做文章。可是当他从同一个门槛迈出来的时候,那两条短腿变得罕见的轻松敏捷。
张恒直看见旗子降落了,就无可奈何地拿起了镰刀。他打了不一会儿的草,又开始向“小上海”倾吐衷肠,把自己所受的委屈和痛苦全部倒出来让“小上海”知道。他多么强烈地渴望着能有一个人了解他呀!这个人就是“小上海”。如果“小上海”能安慰他几句,他的痛苦就可以减轻些,生活也就有了乐趣。
单调的生活有它自己独特的节奏。每天天还没有大亮就下地干活,肌肉不断地重复著有限几个固定的动作,一直重复到太阳落山,重复到黑夜来临才收工。脑子里空荡荡的,时间过得非常非常的慢。如果不是有一顿中饭调剂,白天的时间将会变得更长更难熬过。
陈云甫的两道眉毛紧紧地绞锁着,那对乌黑的眼睛显得十分深邃,深邃里面又似乎包含着疲倦。烟斗在吱吱地响。从鼻子里喷出了一团团的白烟。房间里飘荡着一股氤氲的香气。他的桌子上放着一堆材料。这几天他都在研究南区队的情况,重点是张恒直。他调阅了张恒直的档案。
在一个寒冷的初春的傍晚,太阳刚刚沉入地平线,它的余辉正把西边的天际涂染得如血一般红。在一间肮脏邋遢的大屋子里,六个人围着一个火星全灭了的炉子,你一言我一语地谈笑着。这时从另一个屋子里匆匆走进来一个浓眉方脸的小伙子,这位小伙子,我们在上一章里已经见过两面,知道他叫马伟章。
小王带来了一个令人高兴的消息:师院罢课一说不实。今天是礼拜天,本来就不上课。倒是北大那帮人在那里碰了一个硬钉子,被师院学生给轰出去了,听说马上就要回北京去讨救兵。“他们如果再来,”老张兴奋地从床上坐起来说道。“不管来多少人,我们也要组织同学把他们轰出去。”
37年呱呱坠地。为躲避日寇,在盛产蜜桔的黄岩度过童年,养成了爱幻想的性格。抗战胜利后回沪。初中就读于延安中学,高中则在上海中学,入南开大学生物系遗传专业。被错划为右派,受到“保留学籍、劳动考察”处分。58年2月28日开始劳改生涯,61年12月28日复学,65年7月修毕课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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