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的一位晚輩依依來家裡跟我請教贈與稅的問題。我當然不是稅務專家，不過前幾年因為考了一張保險業務員證照，順帶修習了一系列財產規劃課程，所以約略有些了解。
還記得當時上課最顛覆我以往的觀念的是，我們一般會以為拿到錢的人應該繳稅，所以《贈與稅》應該由受贈人繳納，但剛好相反的是，依《遺產及贈與稅法》第七條，《贈與稅》的納稅義務人其實是贈與人，只有在贈與人行蹤不明或應該繳納的贈與稅款超過繳納期限未繳，而且沒有可供執行的財產，或是贈與人死亡時《贈與稅》還沒有核課時，才會以受贈人為納稅義務人。
為什麼會跟依依聊到《贈與稅》的問題呢？
聽朋友說，依依從小父母就不在了，由奶奶扶養長大。她的父母結婚得早，很年輕就有了依依，經濟狀況都不穩定，常常為錢吵架。有一天吵得很厲害，依依的母親氣到離家出走就再也沒回來了。
而依依的父親為了維持家計，說要到別的縣市工作，後來很少回家，年幼的依依和奶奶住在一起，沒有父母的疼愛，常常失落的一個人坐在家門口，等著有一天爸媽會回來找她。
依依的叔叔、伯伯、姑姑們都很心疼依依，也會輪流照顧她，有時候奶奶的身體狀況不好，他們會接依依去家裡住。她的小叔叔沒有結婚也沒孩子，對她更是百般照顧，常常送禮物給她，也偶爾會帶她出去玩。雖然沒有父母在身旁，依依從小還是在充滿關愛的環境長大。
後來，依依的父親在異鄉過世了，她父親一直窮困潦倒，雖然偶爾會寄點小錢回來給奶奶，但多數時候都音訊全無。或許是自覺拖累家人，也沒有顏面回家。依依一直到父親過世之前，見到父親的次數寥寥可數。
而最照顧依依的小叔叔一直很想代替她父母留給她一點什麼，但小叔叔自己經濟狀況也普通，於是想到可以用保險的方式，將自己的保險受益人填上依依的名字，希望讓依依有個嫁妝，擁有娘家的依靠。
就在依依剛出社會準備開啟新的未來時，傳來了壞消息。小叔健檢時發現了惡性肝腫瘤，而且長了不只一顆，癌細胞擴散了，病情來得又急又猛。
臨終的那段日子，依依一直陪在小叔叔身旁，小叔叔在那時告訴依依，自己的生命有限，想跟依依商量改掉保險受益人。
「你從小就獨立，雖然爸爸媽媽不在身旁，你卻很爭氣，讀書不用大家煩惱。現在出了社會，找的工作也穩定。我知道你有能力把自己照顧得很好。你知道大姑姑沒有孩子，大姑丈也不在了，她年紀那麼大，比你更需要依靠，所以我想把我的身故理賠金給她，讓她有錢養老。我另外買了一份金飾，就當作以後你結婚時的禮物。」
依依完全沒有意見，因為在她眼裡，這些從小疼愛她的叔叔、伯伯、姑姑都是她最親的家人。
在那之後，小叔叔病情急轉直下。離開的前一天，還特別找了保險業務員到醫院處理變更受益人的事。
但是在辦完小叔叔的後事、家人申請理賠時，保險公司對於變更受益人卻提出了異議。他們認為小叔在身故的前一天變更，當時已病重，無法認定這是小叔叔自己的意志，所以變更無效。這筆理賠金最終仍然給了依依。
依依來找我時說：「我覺得還是應該依照小叔叔的意思，把理賠金拿來照顧大姑姑，所以我想直接轉匯給大姑姑。但是，有人說這樣會有《贈與稅》的問題，可能需要注意一下。」
「的確喔！因為這筆錢在法律上已經算是你的了，你全部一次轉給大姑姑，就會有申報《贈與稅》的義務。不過，贈與人在同一年度內贈與他人的財產有免稅額兩百四十四萬元，建議你可以分年贈與，或者是乾脆你就拿來當作未來扶養大姑姑的基金好了。」
其實依依問我的這件事並不難處理，但是這個意外的插曲，也讓人看出了這家人之間深厚的情感。這樣彼此無私的愛，比起許多爭產鬩牆的糾紛亂象，令人窩心多了。
【律師這麼說】
現今社會因財產規劃風氣的興起，以及各種理財工具的便利，大家開始有意識的早早將自己兜裡的幾個子兒，妥妥的安排到入土為安那一刻，不像過去總要等到臨近遲暮才開始煩惱財產如何分配。
身為新時代的上流老人，利用保險來替孩子預留將來的財富，算是一種簡單又聰明的選擇，還可以規避列入《遺產稅》，達到節稅的效果。
前面第九課提到的年金保險，是以被保險人生存為給付條件給付保險金給被保險人，而這一課提到小叔叔以依依為受益人的保險，則算是死亡保險，是以被保險人在承保期間內死亡為給付條件的保險。
那麼問題來了，如果死亡保險是以被保險人身故為理賠條件，那麼保險金應該要向誰給付呢？是如同遺產一樣死後財產由繼承人受領，還是可由要保人或被保險人指定受領的對象？
聰明的讀者想必知道答案是後者，而被指定享有保險金請求權之人即稱作保險受益人。按照保險法定義，所謂保險受益人是指由被保險人或要保人約定享有賠償請求權之人，要保人或被保險人本身也可以是受益人。
以保險做規劃的兩大優勢
死亡保險的身故保險金作用其實與遺產相似，都是被保險人或被繼承人離世後希望可以為後人留下的財產，保障他們有一定的經濟基礎，但不同的是，保險理賠金較遺產有兩大優勢。
一個是要保人或被保險人可以任意指定屬意的保險受益人，不受《民法》繼承人規定的限制，在受領對象上具有更高的彈性。可以約定由繼承人按照比例受領保險金，也可以約定將全部的保險金單獨由其中一位繼承人受領，此時亦不受到特留分規定的拘束，保險受益人能完整受領保險金。
因為保險金並不是被保險人的遺產，依照契約自由原則，可以由要保人自行指定，在一定程度上保險契約受益人的指定，能比遺囑做到更完全依照被繼承人心意分配財產的效果。
再者就是保險金理賠不會被視為遺產，故不會被列入遺產稅或贈與稅額之計算範圍內。在要保人與被保險人同屬一人的情況下，約定兒女為保險受益人，就不會有被課徵贈與稅的問題。
但是要特別注意，如果要保人與被保險人為不同人，約定以兒女為保險受益人的情況，或者原本要保人是自己，中途將要保人變更為兒女，且約定兒女為保險受益人的情況下，則符合遺產與贈與稅法中規定的贈與行為，該筆保險金就要申報列入贈與總額，如果當年度的贈與總額超過兩百四十四萬元，仍然要課徵《贈與稅》。
用保險契約指定受益人代替遺囑有以上的優勢，所以來事務所找我諮詢遺囑的民眾，也時常會問我有沒有其他方式能夠將財產留給子孫。如果是尚屬青壯年且有穩定的現金流，我會建議可以嘗試以購買保單的方式替小孩買保障，但是如果身上沒什麼存款、名下只有不動產的客戶，因為不動產不好變現，就不特別推薦去購買保單作為財產規劃分配的方式。
投保前先注意保險利益是否有影響？
在前一課我們討論到保險利益的定義及存在的意義，是為避免拿別人的生命或身體當作賭注，進而產生道德風險，故在人身保險要保人與被保險人為不同人的情況下，會要求要保人對於被保險人需具有保險利益，才能替被保險人投保。
那麼在要保人與被保險人、保險受益人均為不同人的情況下，保險受益人是否對於被保險人也需具備保險利益，保險公司才會願意受理保單？
目前我國保險實務上，答案是否定的。保險受益人對被保險人不需具有保險利益，因為在一份人身保險契約中，要保人及保險人（保險公司）是契約的當事人，被保險人是保險標的，而保險受益人單純只是保險事故發生後，享有賠償保險金請求權的人，既不是訂立契約的當事人，也沒有指定被保險人或保額的權限，這樣看起來保險受益人的存在與否並不會影響保險契約成立。
講白一點，保險受益人只是當被保險人身故後被動的接到通知，說有一筆保險金理賠可以領，甚至在此之前都不知道自己是保險受益人的也大有人在。
如此情況下，保險受益人似乎缺乏為取得保險金而對被保險人為不利行為的動機，再者，我國《保險法》僅明文規定要保人需對被保險人具保險利益，保險受益人並未有相同的規定，所以支持保險受益人無需對被保險人有保險利益的學者，基於以上兩點原因主張保險受益人不需有保險利益。
至於持反對說的學者認為，我國《保險法》採用英美法系制度，英美法系為有效防止道德風險，亦要求保險受益人對於被保險人需具有保險利益。即使《保險法》沒有明文規定，保險受益人與被保險人之間仍推導出需具有保險利益，特別是保險受益人才是最終保險利益的享有者。
相比之下，要保人並無享有最終的保險利益，卻被要求必須具有保險利益，因此享有最終保險利益的保險受益人自然也要具有保險利益才行。
總而言之，律師建議，在購買保險替兒女預做未來保障時，要先與保險業務員討論並審慎評估，避免出現替出嫁女兒投保但因缺乏保險利益而被拒保的情形喔。
能否變更受益人？
最後或許大家會有疑問，當約定好保險受益人後，是否還能變更人選？或最晚要在何時之前變更受益人？
以依依的叔叔為例，叔叔在過世前一天才變更受益人，因為無法確認叔叔的心智狀況是否正常，因此被保險公司否准了變更受益人的申請。在我的執業過程中，也常碰到客戶詢問之前買了一張保單受益人是前妻，我可以把她從保險受益人名單上換掉嗎？又或者原本保單受益人是三個小孩，但其他兩個小孩都很不孝，只有老大比較好，能不能把保險金都給老大？
剛好我在當律師前曾擔任過人壽保險的業務專員，這方面知識是有的。依據人壽保險單示範條款規定，於訂約時或保險事故發生前，要保人得經被保險人同意後變更受益人，並請客戶確認自己是否同時也是被保險人，否則需要請被保險人簽名同意後，才能變更受益人。
另外也曾有客戶跑來問我，她的父親已受監護宣告，由弟弟擔任監護人，父親早年買了壽險並指定她為受益人，弟弟可以以監護人的身分將受益人變更為他自己嗎？
補充：人壽保險單示範條款第25條第2項：要保人得依下列規定指定或變更受益人，並應符合指定或變更當時法令之規定：一、於訂立本契約時，經被保險人同意指定受益人。二、於保險事故發生前經被保險人同意變更受益人。
依規定，監護人在監護權限內是受監護人的法定代理人，理論上可以代為申請變更受益人。我後來查閱過其他案件的法院判決才得知，如果對於受益人變更有爭議，法院都是採取綜合客觀情形判斷，對於受監護人之財產，若不是為了受監護人的利益考量，監護人不得代為處分。
以前述故事為例，如果由叔叔的家人出面代理變更受益人，可能會因為涉及財產分配問題才去變更保單受益人，綜合情況判斷，應認為並非是為叔叔利益，同樣會被法院認定不得代為變更受益人。（網站專文）
<本文摘自《後青春幸福相談室【作者親簽版】》，遠流出版社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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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曾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