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稷下风云”系列之五:最后一位大师荀子的故事

【稷下风云】荀子三游稷下 曾教出韩非李斯

作者:兰音
示意图,图为明人绘《海天旭日图卷》局部。(公有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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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国强大开明的大国气象,孕育了稷下学宫群星闪耀的盛景。在齐国最强盛的时期,稷下学宫学者云集,从者数千,是学子们最向往的文化圣地。大约在齐宣王晚年时,一个十五岁的少年,风尘仆仆从赵国来到了高门大屋的学宫外。

得益于稷下学宫采取自由招生、教学的管理模式,这位少年几乎聆听了每位先生的讲学,几乎拜读了每家学派的著作。战国末年,国家局势、思想流派逐渐走向融合,少年在研习儒学的同时,博采众长、汇通百家,最终形成了自己的独特学说。渐渐地,他从一介学子成长为一代宗师,用自身的才学回馈着稷下学宫,甚至影响整个历史的走向。

在齐国逐渐走向衰亡的年代,他也成了稷下学宫的最后一位大师。他就是荀子,孟子之后又一位儒学大家。

少年秀才 游学稷下

荀子,名况,又叫荀卿。他的生平,可用一句话简要概括:“生于赵,游于齐,尝一入秦,而仕于楚,卒葬于楚。”[1]其中,他人生的大部分时间,是在稷下学宫度过的,经历了由盛到衰、再由复盛到逐渐消亡的几大重要阶段。他三游齐国、三入稷下,晚年在稷下三为祭酒、“最为老师”,一生与稷下结下不解之缘。他的学说,亦深受稷下先生与先秦诸子影响,堪称先秦时代百家争鸣的集大成者。

战国大儒荀况(荀子)像(公有领域)

《风俗通义》中说:“齐威王、宣王之时,孙卿(荀子)有秀才,年十五始来游学。”这是荀子第一次来到稷下学宫,当时学宫内汇集了许多名闻天下的先生,每一次讲学和论辩,都令他大开眼界。那时元老淳于髡尚健在,以睿智风趣的谈吐和博闻强记的学识吸引三千门生;邹衍正当盛年,积极宣讲他的阴阳五行之学,一次次震撼世人的心灵;后继的邹奭,继承邹衍学说,更擅于雕琢言辞、著书立说,将阴阳学发扬光大。

当齐国人津津乐道于谈天衍、雕龙奭、炙毂过髡的事迹时,荀子已在潜心探究并反思他们的学问了,他和淳于髡相处时间较长,时常得到他的善言指点,受益匪浅。少年荀子尚未成名,却怀秀异之才,正是求知若渴、风华无限的大好年华。顶级的学生遇到顶级的老师,荀子的学业每日突飞猛进。这次的游学经历,持续了二十多年,为他将来的成就打下坚实基础。

诸子学说中,荀子最推崇儒学,成为孔子忠实的追随者。然而他的仁义理念,已经不是孔孟奉行的传统儒学,因而被后世斥责为儒学异端,他本人也在历史上饱受争议。他提出天道自然的思想,由此发展出“天行有常”和“明天人之分”的观念;他更提出与性善论相对立的性恶论,认为人生来就有恶的本性,所以需要礼乐教化重塑人的道德。而在治国方面,他根据现实的社会环境,提出隆礼重法,信奉王道,也信奉霸道;提倡礼仪,也注重法家内容。这些观点,也可视为稷下各家学派自由碰撞和交融的产物。

就在荀子逐渐自成一派学术的时候,齐国的局势却出现危机。齐湣王的穷兵黩武,令齐国国力衰退;他的拒绝纳谏,更让齐国的贤士们心灰意冷,四散而去。“(齐湣王)矜功不休,百姓不堪。诸儒谏不从,各分散,慎到、捷子亡去,田骈如薛,而孙卿适楚。”《盐铁论‧论儒》的这段文字,就是最好的写照,其中“孙卿”即荀子。

那时齐湣王灭宋而骄,四方用兵,更欲吞并周王室,成为各诸侯征伐的对象。四十多岁的荀子清醒地看到了齐国危亡的处境,和众位稷下先生纷纷去齐。田骈到了薛地,邹衍游历魏、赵、燕,荀子则客居楚国。

稷下中兴 学宫之长

荀子离开齐国不足一年,燕国的上将军乐毅率六国联军攻齐,连下七十二城,秦湣王兵败身死,几乎做了亡国之君。战乱中,稷下学宫也未能幸免于难,被迫停办。幸而齐国气数未尽,仅有的两座城池即墨和莒仍在艰难地坚守奋战,对峙五年之久。

危难关头,燕昭王的突然离世带给齐国一线生机。即墨的守将田单抓住机遇,利用继任的燕惠王好猜忌的特点,实施反间计,散布谣言说,乐毅迟迟不攻打齐国最后两座城池,是为了自己做齐王而故意拖延时间。燕惠王本与乐毅有过节,又受到挑拨,立刻选派其他人替换乐毅。

清人绘田单彩像(公有领域)
清人绘田单彩像(公有领域)

随后,田单继续制造舆论迷惑敌军,发明威力强大的“火牛阵”,打了一场漂亮的反攻战,很快收复失地,重建临淄,并迎接继任的齐襄王,成功光复齐国。新君齐襄王肩负兴国重任。他总结齐国的兴衰史,深刻认识到吸纳人才与从谏如流对国家的重大意义。于是他把深远的目光投射到已经荒废的稷下学宫,决定重拾祖辈招贤养士的传统,重建稷下学宫。在这样的背景下,荀子去楚返齐,重游学宫,回到那个给予他无限精神养分的学者家园。

当时,像淳于髡、田骈等老一辈的贤士早已故去,荀子成了稷下学宫资历和造诣最深的文士,是最受推崇的老师。他当仁不让成为学宫之长,执掌学宫一切议论和教学活动。在荀子的一力操持下,恢宏的高门大屋逐渐恢复了往日的活力,流散的士人学子在荀子的感召下,重新回到这片乐土。稷下学宫终于实现了中兴。当然,齐国的国力无法和鼎盛时期相比,而数千人济济一堂的全盛场面,也终究一去不复返。

不过,稷下学宫毕竟重建了,对荀子这样的仁人志士来说,依然是令人欣慰的归宿。《史记》形容荀子在稷下的身份是“三为祭酒”,也就是三次担任稷下学宫的领袖人物。祭酒,源自古人祭祀宴席上饮酒的习俗,人们喝酒前要由席中地位最尊者举酒祭神以开席,所以叫作“祭酒”,后来演变成一种职务名称,代表某机构中的地位最高者。荀子不仅继续发挥“不治而议论”的职能,为齐襄王筹谋划策,同时以一派宗师的身份主持稷下学宫的活动,并开设讲坛,传道授业。

如是又过了十余年,荀子第二次离开了齐国。这大概是由于齐襄王在政治上缺乏远见,对待人才实则养而不用;荀子虽有救国之心,却无用武之地,无奈之下,六十二岁的他再次远走他国。这一次,他四方游说,期间来到西方的秦国,见到了秦昭王。秦国通过变法和远交近攻的策略,国力达到鼎盛,但荀子却看出强国下潜藏的危机,用儒术劝谏秦国君臣。

秦昭王问:“儒生对国家没有什么好处吧?”荀子答:“儒者在朝堂能完善朝政,在民间能够美化风俗。”[2]担任秦相的范雎问:“先生入秦国,见到了什么?”荀子答:“秦国地处形胜,民风朴素,百官肃然,士大夫通达公正,朝廷处理政务不懈怠,可谓国家大治。但可惜,秦国没有儒生,这是一大短处。”[3]这时秦国上下忙于兼并战争,荀子的思想不可能得到施行,因而他也很快离开了秦国。

稷下消逝 学风永存

公元前265年,齐国最后一任君主齐王建继位。之后,年迈的荀子第三次来到了齐国的稷下学宫。烈士暮年,壮心不已,或许是齐国复国成功让荀子再次看到一线希望,他准备在有生之年为儒学、为齐国做最后一次努力。这一次,他游说齐相,阐述强国之策。[4]

明人绘 《十八学士图‧书》局部(公有领域)

荀子认为,齐国君臣应当“处胜人之势,行胜人之道”。君主要做到爱民如子、礼贤下士,推行礼法道义、忠信辞让的教化;相国应当明辨是非、举荐贤者,辅佐齐国统一天下。如果做不到,朝廷就会出现后宫干政、奸臣当道的乱象。特别是现在齐国的形势非常危险,前有庞大的楚国对峙,后有强盛的燕国紧逼,西边有强劲的魏国牵制,东边还有楚国两座城池窥视。一旦三个国家联手对付齐国,齐国就会被瓜分得四分五裂。

他立足于儒家的仁和礼的内涵,抨击时弊,畅谈治国之道。然而他的一片苦心,却换来齐人的猜忌和谗言。“齐人或谗荀卿,荀卿乃适楚,而春申君以为兰陵令。”[5]这位德高望重的学者对齐国国政彻底失望,不过才两年多,荀子第三次离开齐国,再次来到楚国。时任楚相的春申君黄歇,请荀子赴兰陵任县令。荀子在那里度过他的晚年,主要从事教学和著述。最重要的是,他系统整理自己的学说,完成了数万字的著作《荀子》,为后世留下了丰富的文化遗产。

而他对后世的另一个重要影响,便是培养出两名特别的学生——韩非和李斯。韩非集法、术、势于一身,成为法家思想的集大成者;李斯从秦国客卿一直做到秦朝丞相,助秦始皇统一六国,以郡县制取代分封制,确立了中华帝国两千多年的中央集权制度。只是非常戏剧性地,两人随荀子习儒,最终抛弃了老师秉持的最根本的仁义理念,在“法”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这并不是荀子所希望看到的,但是他确实以自身的才学影响了中华历史的走向。

而稷下学宫,终究因为荀子的离去,彻底走向了衰落。公元前221年,秦国灭齐,稷下学宫也随着齐国的覆亡而走向命运的终点。这座成立了一百五十余年的学宫,与田齐政权相伴始终,不仅见证了田齐的兴亡史,更见证了整个战国时期的风云变换及其文化思想的争鸣和交融。

即便稷下学宫不复重现,但其学风却从未消逝。它像种子一样,随着先生们的讲学和著作,向天下传播开来。秦王朝在成立之初,就设立七十员博士官制度,相传正是沿用了稷下学宫的传统。秦国著名的博士叔孙通,在汉朝制定礼仪典章制度。高祖刘邦为之惊叹:“吾乃今日知为皇帝之贵也。”[6]而叔孙通被赐封号“稷嗣君”,正是对他继承了稷下流风余韵的赞美。稷下学宫的几位大师所向往的王天下理想和仁义理念,也在中华大一统王朝的传续中变为现实。(本系列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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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1]出自清人汪中的《述学补遗》。
[2]出自《荀子‧儒效》。
[3][4]据《荀子‧强国》整理。
[5]出自《史记‧孟子荀卿列传》。
[6]出自《史记‧叔孙通传》。

责任编辑:张宪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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