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武非为比输赢

“明朝末年火着天打降灾星，国乱家穷田荒民不生。”

《华抱山全集》里短短两句，便把明朝（1368-1644）中叶以后至崇祯年间（1628-1644）天灾人祸、国乱家贫、民不聊生的情形交待清楚了。

长江东流日夜滚，
东方巨龙忽现又忽隐。
太湖湖水白如银，
闪闪明珠放光明。
龙嬉珠勒珠嬉人，
龙珠相会太湖滨。
太湖之滨古吴镇，
从此名字叫“龙亭”。
太湖之滨古吴镇，
从此名字叫“龙亭”。

“龙亭”名字传北京，
吓坏京城老皇身。
立派钦差传圣令，
方圆百里斩满门。

在暴政的迫害之下，江苏无锡鸭城村的华抱山饱经苦难，先是父亲在大年初一被官府抓走，后是母亲被官府逼迫自杀，华抱山也不得不背井离乡，四处流浪，流浪过程中有种种不平凡的遭遇，现在我们介绍一下华抱山打擂教人的经历，且看那摆擂台的是何许人也——

小龙奇闻如春笋，
再唱一段真奇拨[１]你听，

武进城里有个自称“武公”武举人，横行霸道欺好人。敲诈勒索老穷人，寻花问柳抢女人，门前擂台暗伤人，台前有个石人人，份量倒有千把斤，台上打勿赢，台下要赛抱石人，专用石人吓吓人，擂台上一副对联上下分，上一联：艺高可比铁拳脚，下一联：力大来赛抱石人，台上横挂大横幅：“天下无敌”四个大字嵌仔[２]金，真正是目中无一人。

正月十五看花灯，
吉祥寺里闹盈盈，
既看打摆台又看赛花灯，最最好看是抱石人，
挤满仔三教九流、四面八方、方圆百里老百姓。

日看摆台夜看灯，
老格[３]规矩换了新，
武举人擂台摆勒夜二更，
为格是暗里可伤人。

各路好汉心里明，
有格怕事回家门，
有格准备打勿平，
有勿少还想做输赢。

元宵月圆月更明，
擂台高挂大明灯，
台前台后人挤人，
武举人上台威风凛。

锣鼓敲，炮竹鸣，
两排武士左右分，
武举人站立台中吼高声：
啥人敢上台来，请。

武举人在台上几声“请”，
台下鸟雀都呒[４]声，
他手举双拳哈哈笑出声：
料想江南无一人。

看到武举人心性如此之差，华抱山决心无论如何要教训教训那个有武无德的举人——

小龙人上台众人惊，
台主却哈哈哈哈笑勿停：
哪来野毛贼种狗子孙，臭小鸭蛋快快滚，
免得大家说我欺小人。

天上圆月分外明，
小龙坐着话认真：
只要你一不小看人、二不欺好人、三不暗伤人，龟驮龟勒树（木车）装林，硬碰硬赛本领，拨你打成肉泥也甘心，
举人老爷你看兴（行）不兴（行）？

天上乌云遮月明，
举人站着话高声：
野毛贼子勿识人，我就请你吃一碗新二碗荤三碗辣花麻酱开开心，
说着挥拳打头顶。

小龙眼快一闪身，
举人拳头打板凳，
惹得台下笑出声，打凳人在台上又火又恨又难为情，
两拳乱挥如雨淋。

天上星星眨眼睛，
小龙挥拳出了新，
先是软，后是硬，软软硬硬、硬硬软软交叉行，
星星看得亮晶晶，嫦娥看得笑盈盈。

小龙软拳勿著身，
轻轻一挥吹倒人，
吹得武举人摇摇摆摆、摆摆摇摇像个纸人人，
走也勿能走，立也立勿定。

小龙硬拳如流星，
用力一拳石成粉，
轻轻两拳打得武举人鼻也肿、脸也青，两眼发黑头发昏，像个战场下来格败落兵，
龟躲门槛末退勿能勒进勿能。

耳听钟楼敲三更，
师父教导记在心，
人家得寸进尺，他得尺退七寸，有分有寸有貌有礼退在台角说一声：
下次再来比输赢。

小龙打擂有分寸，
举人肚里勿死心，
说道：打摆勿分败和胜，必须比抱石人人，抱起石人为高本领，勿抱石人是烂小人，你着抱起石人人，武武人拜你小先生。

星星听仔躲进仔云，
众人听得好像落深井，
小龙听得怔一怔，说道：我呒英雄份，也勿能做小先生，却勿是烂小人，
试试抱石解解你恨。

小龙拱手把言明：
举人是大人我小人，
小人应该让大人，大人为先后小人，先大后小是孝敬，
请大众快抱石人人。

武举人本想吓小人，
吓勿倒小人想压小人，
想勿到反拨小人一将军，
只得硬硬头皮抱石人。

武举人五年前抱石出了名，
现今吃喝玩乐伤了身，
用出全身吃奶力气，汗如雨淋、脸如草青、眼如铜铃、牙齿咬紧，大吼一声，
石人人呒不[５]离地小半分。

天空万里呒片云，
月亮停步星星张眼盯，
小龙人两手一抱吼一声，抱起大石人，从南到北慢步行，眉头勿皱，脸带笑容，把石人人仍旧放到老场亨[６]，
雷场上一片欢呼声。

月半十六两头红喷喷，
公鸡高叫喜鹊传喜讯，
擂场内外男女老少齐欢腾，
武举人又像昏迷又像入梦境。

看客自动（发）来欢庆，
锣鼓炮竹声连声，
武举人像梦中醒来寻小龙人，
寻遍全场呒人影。

华抱山这一次出手，非为输赢，只为把武举人敲醒，可谓用心良苦，那么他的目的是否达到呢？且看下文

武举人摆擂抱石脸丢尽，口吐鲜血一场病，九死一生变了人，擂台上对联改了正，上一联：武举人输给小天神，下一联：小童人抱起大石人，台上横幅改成四个字：“改为了进”，从此武举人改邪学做人，武进城也就有了名。

这次比武虽不免于拳来脚往于稠人广众之中，但其结果却非常喜人，武举人既是狼狈不堪的失败者又可以说是了不起的胜利者，失败败在失德，胜利胜在悔悟，练武非为比输赢，武举人一时糊涂，步入歧途，幸好这时华抱山的猛击一掌，将他惊醒，最后他将“天下无敌”的狂妄果断的换成了“改为了进”谦逊，这真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啊。

吴地方言注释
１拨：把，给
２仔：了
３格：的
４呒：无
５呒不：没有
６老场亨：老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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