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运之寒暑易避,人世之炎凉难除;人世之炎凉易除,吾心之冰炭难去,去得此中之冰炭,则满腔皆和气,自随地有春风矣。
淫奔之妇,矫而为尼;热中之人,激而入道。清净之门,常为淫邪之渊薮也如此。
非分之福,无故之获,非造物之钓饵,即人世之机阱。此处着眼不高,鲜不堕彼术中矣。
山肴不受世间灌溉,野禽不受世间豢养,其味皆香而且冽;吾人能不为世法所点染,其臭味不迥然别乎?
耳根似飙谷投响,过而不留,则是非俱谢;心境如月池浸色,空而不着,则物我两忘。
人生太闲,则别念窃生;太忙,则真性不现。故士君子不可不抱身心之忧,亦不可不耽风月之趣。
心旷则万锺如瓦缶,心隘则一发似车轮。
草木才零落,便露萌颖于根底;时序虽凝寒,终回阳气于飞灰。肃杀之中,生生之意常为之主,即是可以见天地之心。
人生福境祸区皆念想造成,故释氏云:“利欲炽然即是火坑,贪爱沉溺便为苦海;一念清净烈焰成池,一念警觉船登彼岸。”念头稍异,境界顿殊,可不慎哉!
喜寂厌喧者,往往避人以求静,不知意在无人,便成我相;心着于静,便是动根。如何到得人我一视,动静两忘的境界?
心无其心,何有于观?释氏曰:“观心”者,重增其障;物本一物,何待于齐?庄生曰:“齐物”者,自剖其同。
优人傅粉调硃,效妍丑于毫端。俄而歌残场罢,妍丑何存?奕者争先竞后,较雌雄于著子,俄而局尽子收,雌雄安在?
幽人清事总在自适,故酒以不劝为欢,棋以不争为胜,笛以无腔为适,琴以无弦为高,会以不期约为真率,客以不迎送为坦夷。若一牵文泥迹,便落尘世苦海矣!
文以拙进,道以拙成,一“拙”字有无限意味。如桃源犬吠,桑间鸡鸣,何等淳庞。至于寒潭之月,古木之鸦,工巧中便觉有衰飒气象矣。
万籁寂寥中,忽闻一鸟弄声,便唤起许多幽趣;万卉摧剥后,忽见一枝擢秀,便触动无限生机。可见性天未尝枯槁,机神最宜触发。
神酣布被窝中,得天地冲和之气;味足藜羹饭后,识人生澹泊之真。
今人专求无念,而终不可无。只是前念不滞,后念不迎,但将现在的随缘打发得去,自然渐渐入无。
诗思在灞陵桥上,微吟就,林岫便已浩然,野兴在镜湖曲边,独往时,山川自相映发。
权贵龙骧,英雄虎战,以冷眼视之,如蚁聚膻,如蝇竞血,是非蜂起,得失猬兴,以冷情当之,如冶化金,如汤消雪。
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
峨冠大带之士,一旦睹轻蓑小笠,飘飘然逸也,未必不动其咨嗟;长筵广席之豪,一旦遇疏帘净几,悠悠焉静也,未必不增其绻恋。人奈何驱以火牛,诱以风马,而不思自适其性哉!
林间松韵,石上泉声静里听来,识天地自然鸣佩;草际烟光,水心云影,闲中观去,见乾坤最上文章。
帘栊高敞,看青山绿水吞吐云烟,识乾坤之自在;竹树扶疏,任乳燕鸣鸠送迎时序,知物我之两忘。
人情世态,倏忽万端,不宜认得太真。尧夫云:“昔日所云我,而今却是伊。不知今日我,又属后来谁?”人常作是观,便可解却胸中罥矣。
花居盆内终生乏生机,鸟入笼中便减天趣。不若山间花鸟错集成文,翱翔自若,自是悠然会心。
欲其中者,波沸寒潭,山林不见其寂;虚其中者,凉生酷暑,朝市不知其喧。
身如不系之舟,一任流行坎止;心似既灰之木,何妨刀割香涂。
春日气象繁华,令人心神骀荡;不若秋日云白风清,兰芳桂馥,水天一色,上下空明,使人神骨俱清也。
竹篱下,忽闻犬吠鸡鸣,恍似云中世界;芸窗中,雅听蝉吟鸦噪,方知静里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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