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杰:记住历史,记住母亲

——在美国芝加哥纪念“六•四”十五周年音乐会上的演讲

余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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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纪元6月10日讯】一九七七年,在军政权统治下的阿根廷,数以千计的平民被秘密逮捕、拷问和失踪。很多人被麻醉以后装上飞机扔进大海,还有人被处决之后秘密焚烧掩埋在无名墓穴中。

那是一个恐怖的年代,一个法西斯打手肆无忌惮、为所欲为的年代。在一片死一般的寂静中,母亲们站了出来。一九七七年四月,一个母亲小组集体来到警察局和政府办公室寻找他们被绑架的孩子。之后她们决定每周集会一次,地点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中央广场、内政部总部外面。正如其中一位母亲解释的那样:“我们开始认识到,我们必须走出自家小圈子,为所有的失踪者而斗争,只有出于寻找所有失踪者的目的,我们才能找到自己的孩子。”

这群母亲的数量不断增加,并逐渐以“中央广场的母亲们”而闻名。她们扎上白色的头巾作标志,其中一位元母亲说:“我们制作特别的头巾,并在上面绣上我们孩子的名字。后来,我们在上面绣上‘生命再现’,因为我们寻找的目标不再只是一个孩子,而是所有的失踪者。”母亲们的要求是:“他们欢蹦乱跳地离开了我们,他们也应该欢蹦乱跳地回来。”

这是一个无法实现的、令人揪心的愿望。但是,母亲们每周一次无声的抗议,从首都传到其他城市,并演变成一种反对军政权违反人权和国家恐怖的世界性标志。七年之后,内外交困的阿根廷军政府终于垮台。在母亲们的努力下,“失踪者全国委员会”得以成立。一年后,委员会形成调查报告,共有五万页的证言材料。这些材料汇集成一本名为《永不重复》的文集,包括九千个失踪者的案例,该书成为当时最为畅销的著作。用这样一种方式,母亲们终于实现了与孩子们的重逢;有了这样的一群母亲,阿根廷人民才重新获得了自由与尊严。

在地球的另一边,在一片号称“中央之国”的土地上,有另一群白发苍苍的母亲,她们依然在为永远失去的孩子奔走呼号。她们甚至继续被剥夺公开悼念死去的孩子的权利。就在“六•四”十五周年前夕,中共当局再次导演了以莫须有的罪名逮捕丁子霖等“天安门母亲”的闹剧。在世界舆论的压力下,中共当局虽然被迫释放了母亲们,却继续她们对实行“监视居住”。在这个号称“三个代表”的天朝大国,记忆被活埋,正义被扭曲,良知被扼杀,“天安门母亲”面临着比“中央广场母亲”更残酷的命运和更漫长的期待。这个拥有几百万军警宪特和几千万共产党员的政权,居然害怕被一群手无寸铁的母亲们所颠覆。

在十五年前的那个夜晚,一群天真的孩子,头发凌乱的孩子,忍受着饥饿的折磨的孩子,绝对没有想到他们的眸子再也看不到黎明的阳光,绝对没有想到他们的手再也牵不到母亲的手,绝对没有想到“鱼水情深”的“人民子弟兵”会向他们开枪。那天晚上,母亲亲手编织的白毛衣上,突然冒出一个又一个的弹孔,殷红的鲜血汩汩流出。那天晚上,如同恐龙般咆哮着的坦克扑了上来,同伴的身体一瞬间便消失在滚烫的履带之下。那天晚上,孩子们的尸体连同装着课本和情书的书包一起被扔进了火葬场。那天晚上,曾经象征着中国美好未来的民主女神塑像,也被碾压成了粉末。那天晚上,梦破碎了,理想破碎了,希望破碎了,孩子们的身体破碎了,母亲们的心破碎了,中国破碎了。

孩子们的死亡在一刹那间降临,母亲们的痛苦却绵延了十五年,而且还将持续下去。母亲们已经经历了一次分娩的痛苦,她们还得经历一场比分娩更为痛苦的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十五年过去了,广场的鲜血早已被清洗得一干二净。刽子手们戴上白手套装模作样地向人民挥手,而人民在屈辱中选择了苟活。那些街头汹涌的人潮灰飞烟灭了,那些传道授业解惑的老师们沉默了,那些因“六•四”而获得绿卡在大洋彼岸享受自由生活的十万同胞也逐渐心安理得了。这时,只有一群弱小的母亲绝不屈服,用她们的爱,用她们记忆,用她们的眼泪,时时刻刻提醒我们:那场屠杀实实在在地发生过,那些生命真真切切地存在过。这些伟大的母亲让我们尊敬,也让我们羞愧。这些伟大的母亲感召着我们勇敢地擡起头、张开嘴,直面惨淡的人生,正视淋漓的鲜血,说出可怕的真相。

在阿根廷,“中央广场的母亲”们用七年的时间赢得了公义的降临;在中国,“天安门母亲”们用十五年的时间仍然没有获得应有的安慰。在阿根廷,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以来,越来越多的人站出来唤醒记忆、捍卫历史、追索真相、控诉罪恶;在中国,直到今天,“六•四”惨案依然是一个不可谈论的禁忌,“天安门母亲”们依然是一群“不可接触的人”。在阿根廷,人权组织设立了名为“记忆之墙”的网页,访问者在网页上贴上死难者的姓名和照片。成千上万的照片,给人们留下强烈的印象,震撼着人们的心扉;这些数位化的网路面孔,让人们认识到痛苦和损伤的真相。在中国,官方投入钜资建设负责网路监控的“金盾工程”,只要出现“六•四”字样的文章便被这套精密的软体自动删除。接收几件从香港寄来的印有“天安门”字样的T恤衫,居然成为母亲们“危害国家安全”的罪证。

在阿根廷,遇害者的家属们设立了名为“阿根廷虐待者和谋杀者长廊”的网页,那些罪恶的参与者和执行者的照片被公布出来。失踪者的儿女们调查前虐待者和行刑队员的下落,去这些凶手的住所举行示威活动,并向当地居民散发传单,上面写着:“警告——凶手就住在你的隔壁。”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在中国,屠杀造成的后遗症却是道德真空和良知麻木。这个民族已经丧失了判断是与非、真与假、善与恶、美与丑的能力,金钱与权力成为唯一的信仰,为了“成功”可以不计一切手段。凶手们不仅没有任何忏悔之心,而且依然在变本加厉地作恶。凶手们不仅没有受到法律的惩罚,而且依然在恬不知耻地宣扬“杀人有理”的屠夫逻辑。于是,刽子手们都天然地获得了杀人执照,这是一种铁与血的中国式的伦理。中华民族确实到了最危险的时刻,正如《圣经》中所说:“这地悲哀,通国的青草枯干,要到几时呢?因其上居民的恶行,牲畜和飞鸟都灭绝了。他们曾说:他看不见我们的结局。”(《耶利米书》十二章四节)

一个月以前,在美国彼洛耶特学院举办的“六•四”讨论会上,一名来自上海的、二十出头女留学生站起来反问与会学者说:“这是一个过于陈旧的话题,我自己就从网上看到了一些关于‘六•四’的资料,看了之后就忘记了,不觉得有什么意思。”在这个复旦大学毕业的女孩身上,我发现屠杀仍然在进行中,在肉体的屠杀之后,紧接着的是精神和心灵的屠杀。在精神和心灵的意义上,这个女孩已经被杀死。英国学者鲍曼在对大屠杀前后的民众心理作了深入研究之后指出:“在一个理性与道德背道而驰的系统之内,人性就是最主要的失败者。邪恶巴望着大多数人在大多数时候不会轻率、鲁莽地行事——反抗邪恶是轻率而鲁莽的——它就可以开展它肮脏的工作。它既不需要热情的跟随者,也不需要大声叫好的听众,在受到一种安慰性的想法——还没有轮到我——激励之后,自我保全的本能确确实实将感谢上天:藏起来,我还是能够逃过的。”这就是今天中国的现实:在对母亲们普遍的冷漠和蔑视之中,在自作聪明的“幸灾乐祸”中,我们又浑浑噩噩地生活了十五年。悲剧远远没有结束,在“天安门母亲”的身后,又出现了杨子立的母亲、黄静的母亲、孙志刚的母亲和李思怡的母亲们。她们的眼泪汇集成一条比长江黄河还要长的河流。

一个折磨母亲的民族,不值得世界给予尊重;一个羞辱母亲的政权,不值得公民给予信赖。亲爱的朋友们,我们今天聚集在这里,请让我们一起为十五年前死去的青年祈祷,为丁子霖女士和蒋彦永医生祈祷,为天安门母亲祈祷,为我们这个多灾多难的民族的多灾多难的母亲们祈祷。我们的母亲正迈着沉重的步伐向我们走来,让我们前去拥抱她们;我们的母亲早已哭瞎了眼睛,让我们亲吻她们布满皱纹的脸颊。我们将永远与母亲站在一起,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把这个充满罪恶、暴力和血腥的现实世界升华为洋溢着爱、同情和怜悯的天堂。

——二零零四年六月六日,芝加哥

作者为中国作家,威斯康星大学访问学者

──转自《观察》(http://www.dajiy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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