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死在圣母峰上(4)

台湾从尼泊尔登圣母峰第一人
高铭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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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回生活的能力

至少已是幸运

我在长庚,从六月住到十月出院,一共住了五个多月。但出院并不表示所有该动的手术都已经完成,医师叫我过些时候还要再回去动一些小手术。

不过,能出院回家,就是件令人欣慰的事情,这也表示自己可以暂时脱离病床生涯了。

一般人出院以后,都会怀着一种病好了、准备过正常生活的心态回家,我也不例外。但回到家里,我才发现,我的“病”根本是好不了的,我的手指、脚趾不可能再长出来了。

失去手指、脚趾所带来的不便,在住院期间因为有看护工日夜照顾,所以感觉不出来;但回到家后,什么事都要自己做,这才深深体会到其中的辛酸。

不要说别的,光走路就是件不太容易的事情。刚开始我完全无法站立,一心想站,但却力不从心,就像婴儿一样,无法自我控制,那是因为脚部长期缺乏运动导致肌肉萎缩,支撑不了身体的重量,加上脚趾、脚后跟早已切除掉,因此经常重心不稳,只能用脚掌中间的部位走路,所以每挪出一步,都必须小心翼翼,全神贯注,否则很容易就失去平衡而向后面倒下去。又因为重心不是很稳,所以我走起路来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从沙发到餐桌,正常人可能只要走两秒钟,而我却要十几二十秒。

后来复健科医生为我做了特殊的鞋垫,我才能扶着站稳,待脚适应支撑体重后,就可以一步步慢慢挪动——光是这样便花了我好几个月的时间,其中的甘苦,不足为外人道。

碰到要用手来做的事情就更惨了。像我练习到可以拿起毛巾洗脸,可是无法把它拧干;我也拿得起牙刷,却不够力气刷牙;可以用双手手掌拿起书来看,但每翻一页就要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至于像打开抽屉、在地板上捡东西、穿衣服、按开电视,甚至如厕后擦屁股等这些日常生活琐事,对我而言都不再是轻而易举的小事了。

一九九七年为了《九死一生》的出版计划,我开始学着怎么拿笔、打电脑,试着将我攀登圣母峰的故事介绍给大家。一般人有灵活的五根手指头,而我只有粗粗短短的四根,非常不方便,所幸虎口还能灵活运用,因此我一开始先用胶带将手与笔绑在一起练习写字,让手部熟悉书写的感觉,再试着接触电脑键盘,虽然也常因触键不灵光而按错,但透过这样的练习,手感越来越敏锐,最后连手机细小的按键也都可以控制得很好。

出书之后,我广受大家邀约到处演讲,获得不少回响,甚至连小学生也不例外地要我的签名,我渐渐明白自己具有感动人的力量,希望能有机会可以“走”出去与更多的人分享。不过那时我大部分时间还坐着轮椅,离“走”还有很长一段路,所以我就去找医生帮忙,希望能跨出那一步。

不过,我也常常会对自己目前的处境往好的方面去想。从某一方面来说,我算是幸运的了。我没有死在圣母峰上,此其一;第二,我的手还留着一个小小的虎口,让我可以执笔、拿筷子和打电话,算是不错了。如果没有它,我的生活会更不方便。第三,虽然没有了脚趾,却仍然能走路。我不是阿Q,人生有很多结,其实都是观念的问题,观念通了,结就解了。

住长庚的时候,我认识一个病友,他因为触电,两只手从手肘截断。但他不但有办法用仅有的上臂洗脸,还示范给我看他怎么穿衣服,令我大开眼界。每当我被生活起居的小问题弄得灰头土脸、束手无策时,我都会想起这位病友,并重新燃起克服困难的斗志。没办法把毛巾拧干,我就用压的,慢慢地把水分挤出来;一只手拿牙刷使不上力,我就用两只手夹住牙刷。我并不是天真地以为只要努力,就可以完全驾驭自己的生活。我知道有些生活上的事情,任凭我再怎么努力,这辈子都休想自己做得来,这时就必须依赖别人的帮忙了,但我也相信,多一分努力,自己就可以多一分收获。

重拾相机

当出院复健情况稍微正常后,我突然又兴起拿相机拍照的念头。

因为双手的十根指头全都切除了,只剩下短短的虎口可以利用,所以第一个想到的是用傻瓜相机。我拉开防尘盖,用左手托着,可是相机在仅有的掌心中摇摇晃晃,用右手去扶也无法稳定,于是我便把相机背带绕在右手上,借此支撑力再来扶住相机。果然左、右手同时合作,可以把相机“揪”住。

接下来只要透过观景窗选好目标,就可以按下快门了。我先在阳台对着屋外取景,然后很自然地去按快门,这是我多年来最熟悉、最喜欢的动作。谁知道这时忽然惊觉到我没有手指,根本无法按下快门。

我顿时傻住了,原以为操作傻瓜相机再简单不过,但事实告诉我,没有手指很难操作相机,心中不禁一阵怅然。我连操作傻瓜相机的能力都没有,更遑论专业的单眼相机和大相机了。

我跌坐在椅子上,眼睛一直盯着手上的相机,脑中却有一个声音重复浮现:我一定有办法按下快门。

我再三试着用右手食指的根部去按快门,由于缝在上面的皮肉来自肚子,既柔软又没有灵敏的触觉,很难感觉得到快门的存在。

于是我把相机放在桌上,用左手压住,同时用右手的半截拇指去碰触快门。经过多次的练习,终于可以按得下了,但成功率不高,平均按五、六次才成功一次,而且,这些动作全都是在桌面上进行。如果是用双手拿起相机摆出正常的拍照姿势,却连按十来次都按不到。

于是我先把相机放下,右手勾住背带,看准快门的位置之后,再举相机取景、按下快门。虽然如此,也不见得每次都能如愿以偿地听到一声“喀嚓”,总要试个两、三下,但我总算是学会操作傻瓜相机了,这份小小的成就使自己觉得非常兴奋。
我马上去买了一卷底片,想好好实习一下。但要打开相机背盖装底片时,又碰到一道难题。相机背盖开关的按钮太小,任凭我用双手的什么部位去碰它都开启不了,最后只好拿一支镊子轻轻一拨,背盖就弹开。

经过一番努力,终于用镊子把底片顺利装上,然后就在房间内展开拍照活动。一卷底片有三十六张,我大概按了一百多次快门才照完。

我迫不及待地将拍好的底片拿去冲洗,两个小时后怀着既兴奋又害怕的心情欣赏自己的杰作。还好,大部分都还算正常,只有少部分相片因猛按快门造成相机歪斜或振动,所以影像也变得模糊不清了。

一个月后,朋友邀我参加婚礼,顺便替他们拍照。我直觉反应是不能去,万一拍不好岂不是对不起人家。但是当我知道同时还有其他人替他们拍照,便一口答应下来。因为对自己操作相机的能力已有十足信心,于是我开始练习单眼相机。虽然单眼相机比较重,又比较复杂,但是不到三天时间,我已经可以很熟练地操作了。

婚礼当天,我满心欢喜地带着傻瓜相机和单眼相机各一台,以及一个闪光灯赴宴。谁知道闪光灯临时故障,单眼相机派不上用场,我只好用傻瓜相机从喜宴开始一直拍到新郎、新娘送客为止。好在傻瓜相机没让我失望,顺利拍下所有温馨动人的画面。

现场所有宾客都用好奇、惊讶的眼光,看着我这位没有手指的摄影师愉快地奔驰全场,而我的心中确实比谁都快乐。

--节录自“宝瓶文化”《一座山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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