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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莊的大船——阿Q的中秋節

作者:無敵老頑童

(fotol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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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外國的月亮比較圓」,但這句話對於阿Q來說只說對了一半。至少他現在不這麽認為了,因為今年的中秋節有點特殊。最令他激動的則是傳言中正在建造的未莊大船。

不知不覺,阿Q飄洋過海移民北美已經近20個年頭了。最初因為自稱趙家人被趙太爺一頓毒打趕出未莊後,他拖著半殘的肢體跟隨一群流浪漢輾轉來到這裏,以打魚為生。在開始的十個年頭裏,阿Q還是滿心歡喜、意氣風發地幻想著有一天可以衣錦還鄉、光宗耀祖。北美的生活雖然略顯枯燥,但畢竟阿Q只需打點零工便可以每天吃上三頓飽飯,不用像在未莊那樣天天忍饑挨餓。街頭也沒有趙家那些兇狠的大狗和面目猙獰的家丁。遇到的洋人雖然長得人高馬大,但卻個個彬彬有禮、和善有加。

沒有了趙太爺棍棒和惡狗的威脅,每每未莊有故人到此,幾杯老酒入肚之後阿Q總是忍不住發發牢騷,對比新舊生活的兩重天,臭罵趙家的兇殘專橫,大有與趙太爺不共戴天之勢。說到興起處,他還總是喜歡脫光衣服,露出之前被趙家毒打的傷疤作為佐證。在酒精的作用下,這一處處鮮紅的疤痕就像一挺挺發燙的槍管,向趙家發射出粒粒憤怒的子彈。怨恨的宣泄和制度所帶來的優越,交織成一種難以名狀的快感,成為了阿Q平日裏最大的娛樂。然而平淡寧靜的日子總是轉瞬即逝,幾年前的一場婚宴永久地改變了這一切。

原來在未莊與阿Q同為苦力的小D也晚他幾年來到了北美。在經過一段的奮鬥之後,小D不僅買下了一艘價值不菲的大船,還討了一個烏克蘭混血的洋老婆。「他媽的,他小D算個什麽?他也有今天?他原來在趙老太爺手下就是狗一樣的東西。要不是老子我當年心慈面軟,賞給他點活兒幹,他早就他媽的餓死了。」阿Q參加完婚宴回到家裡,躺在自己吱嘎作響的破床上喃喃罵道。

對比於他自己單薄破爛的衣裳、僅有的狹小陰暗、潮濕還漏水的小破船,小D時髦的穿著、漂亮的房子和美麗的老婆就像一根根毒針深深地刺進了阿Q的內心深處,剜撥著他那點殘存的自尊。他覺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心想:「這小子不就是仗著會說幾句鳥語?媽的,他肯定是給洋人舔屁股來著,才能得到這些好處。說實在的,這些東西,老子一點都不稀罕。不能像他那樣,剛混出點模樣就忘了自己是誰,忘了自己是未莊人。有朝一日還得讓趙太爺和趙白眼他們來收拾這些窮光蛋。」阿Q在左一句右一句、不著邊際的咒罵中沉沉睡去。夢中他仿佛又回到了未莊,他還和趙太爺、趙白眼他們一起,騎在高頭大馬上,耀武揚威地大聲呵斥著那些在地裡誠惶誠恐勞作的小D和王胡等人。

夢裏的經歷給阿Q帶來了持續幾天的興奮,就連那個在他心中有如兇神惡煞般的趙太爺,現在想起來也變得和藹親切起來了。然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更巨大的打擊很快就來到了。

早先未莊裡的假洋鬼子的兒子,在通過幾年北美的學習和培訓之後,做了一艘郵輪的船長。當眾多未莊鄉親第一次看到郵輪時,大家異口同聲地驚呼道:「我的天啊,沒想到世界上還有人能造出這麽大的船!」但內心的不平衡,卻讓阿Q對此嗤之以鼻:「這樣的破船有什麽稀罕!我們未莊趙太爺的船比這個漂亮的多、大得多了!」雖然人群中熟悉他的老人都對他不屑一顧、不置可否,但也有幾個調皮的後生忍不住當面質問他:「未莊哪有這樣大的船?我們怎麽都從來沒有見到過呢?」「未莊當然有……,你們,你們年紀太小當然沒見過……趙太爺家裡那麽有錢,會造不出這樣的船嗎?真是的!」阿Q支支吾吾地搪塞道。「未莊那麽好,你咋不回未莊去啊?」那些不識趣的後生依舊不依不饒地追問。「我最終當然是要回未莊的……只是現在時候沒到……一山容不下二虎,知不知道?……唉呀,你們這些狗屁也不懂的小泥腿子……」阿Q漲紅著臉,語無倫次地說著一些為自己貼金的話。最後大家不歡而散。

「未莊需要一艘大船啊,一艘大大的船、能夠讓這些土包子嚇得屁滾尿流的大船啊!只要有了這艘大船,我就可以重新賺回面子了。」回到自己的破船上,阿Q不斷地喃喃自語。

趙太爺的孫子要來北美留學了!這個消息如同漆黑夜空中的一顆照明彈,一下子在北美的未莊人中引起了巨大的轟動。當天無數人來到碼頭前圍觀,這種激動人心的時刻,阿Q自然也不會落下。只見他像打了雞血般在人群中穿來擠去,一邊拿著一面猩紅的小旗左右揮舞,一邊大喊:「看吶,那就是我們未莊的船,我們趙家的船……黃金做的船、鉆石做的發動機!看吶,看吶!……」他就像一個穿著新衣服、拿著糖葫蘆和鞭炮慶祝新年的小毛孩,或者是那個遠遠望見了救生船的魯濱遜•克魯索,忘情地跳躍歡呼著。他覺得這次自己在洋人面前,也仿佛一下子長高了幾十厘米。

而此時,就在不遠處,小D和王胡幾個原來未莊的苦力卻靜靜地站著,手裏舉著牌子,上面寫著「趙太爺還我血汗錢!」、「趙太爺欺壓百姓,血債血還!」

阿Q一下子怔住了,心情彷彿從天堂一下子跌入了地獄,就如在婚禮現場突然闖進了一群哭喪的人一般令他懊喪。過了大約一分鐘,他才晃過神來,他突然衝了過去,發瘋似地用力搶奪和撕扯那些牌子,嘴裏還大聲罵道:「你們這些土包子,是不是想造反啦?丟人丟到這兒來了!……你們還是不是未莊人?漢奸!賣國賊!……」

正值雙方僵持不下之時,船靠了岸。趙太爺的孫子在一群保鏢的護送下快速通過人群。阿Q像看到了救命稻草般,奮力撥開人群擠了過去,大喊:「小濤,我是你的阿貴叔叔啊,還記得我嗎?趙家的本家……」

那個小濤在聽到有人呼喚自己的名字,就略微停頓了一下,但斜眼看了看阿Q,便厭惡地皺了皺眉,大步不停地走了。阿Q在後面一路小跑、緊追不舍,卻被保鏢們無情地擋住了。他心有不甘,略作掙紮之後,還是被對方踹到地上,還被賞了幾記耳光,無奈之下,只得在眾人的哄笑聲中悻悻作罷。「呸」,阿Q往地上吐了一口帶血的濃痰,看著周圍不懷好意的圍觀者們,只好略有幾分尷尬地為自己解圍道:「媽的,這小子還真有出息。當年老子和他爺爺一起做生意的時候,他還在吃奶嘞。也難怪認不得我了。」

回到家,仰面躺在破船裏,阿Q的心裡像是被砸碎了五味瓶,百感交集。不過最後他用力地揮了一下拳頭,自語道:「罷了!罷了!也只有未莊的趙太爺能造出我要的那條大船來。」

就在不久之後,未莊那邊竟然傳來了好消息:趙太爺真的正在組織建造一艘大船了。久違的笑容和興奮再次充斥在阿Q的臉上。阿Q像發了瘋般鉆研起造船技術來。身邊只要有略懂些船舶知識的,他都要過去討教幾句。他就像一個船舶總設計師一樣,每天腦海中就在不斷思考船上的各種細節。「這樣一艘大船一定要超過3千尺長,那才叫大、才叫漂亮,讓假洋鬼子兒子的郵輪見鬼去吧!」他心裏無數次地想。

過幾天又有未莊的人過來說趙太爺新造的船真的有3千尺長。「我了個乖乖,我們的趙太爺真是英明,也只有他老人家能造出這麽大的船啊!」阿Q心裡由衷地贊嘆道,「這麽大的船,這麽厲害的船,一定要有個足夠厲害的名字,就叫厲害號吧!趙太爺保佑,就叫它『厲害號』吧!」

沒過幾天,未莊又來人說,趙太爺那艘船果真就取了「厲害號」這個名字。得知這個消息後,阿Q的心裡真比中了彩票頭獎還要高興。每天出門見人,他也是趾高氣揚,說話的調子也比往日高出了幾分,話題不出幾句就會馬上轉到「厲害號」上。這種快活的時間總是過得飛快,轉眼間一年多過去了,趙太爺的「厲害號」突然沒了音訊。阿Q的心一下子變得忐忑起來。

今年的中秋節對於阿Q來說是個大日子。聽說未莊吳媽的兒子小剛要來這裏看望留學的妹妹,而且小剛就在趙太爺的造船廠做工。阿Q自然不會錯過這個大好機會,咬咬牙拿出了他半年的積蓄,買了幾壇好酒、十幾斤海鮮,點了一桌好菜,邀請小剛以及附近的老鄉中秋節一起來打打牙祭,同時還為赴宴的每位都準備了精美的禮物。

幾杯酒入肚,阿Q故作不經意地對小剛說:「聽說趙太爺正在造一艘大船,有這回事兒嗎?」「有啊,還是3千尺長的嘞。」小剛抿了一小口酒悠悠地說。阿Q微笑著環顧眾人,擠滿皺褶的老臉上泛出了幾分紅潤:「3千尺!我了個乖乖,比鐵達尼號還要整整大了四倍呢!」阿Q故意大聲地自言自語:「那它叫什麽名字呢?」「厲害號。」小剛一字一頓地說。「趙太爺真是厲害!怪不得叫『厲害號』,真是厲害了呢,也只有他老人家有那麽多錢,能造出這麽大的船啊!」「他的錢都是大家的血汗錢啊!」人群裏傳出了一個蒼老的聲音。「放屁!他老人家只是替大家暫時保管這些錢。沒有他老人家,我們早就都餓死了。要不是他老人家替我們趕走了土匪,我們不可能活到今天。」阿Q像一頭被激怒了的公牛,一下跳到椅子上,恨恨地說,又把上衣脫下來揉成一團,狠狠地摔到地上。他那隨著呼吸不斷劇烈起伏的上身、那一條條鮮紅的瘢痕,就像是毒蛇吐出的長長的信子。「你身上的疤不就是他老人家打的嗎?」那個蒼老的聲音再度響起。「老子的疤是跟趙太爺一起打土匪的時候留下的……你爹就沒打過你嗎?就算你爹沒打過你,你爺也打過你爹吧……」惱羞成怒的阿Q變得語無倫次,怒吼中還不時夾雜着一些不堪入耳的臟話。

在經過了十幾分鐘死一般的寂靜之後,阿Q仿佛恢復了理智,重新為大家一一斟酒夾菜,酒席才得以延續。「我們還是來聊聊那艘船吧。」阿Q把目光投向了今晚的主角小剛,滿臉堆笑著問道:「那個叫什麽來著?……哦,『厲害號』,什麽時候能賞臉開到我們這邊來啊?」「也許永遠不會了。」小剛盯著阿Q謹慎地說。「什麽?為什麽?」阿Q立馬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靠到小剛跟前,似乎恨不得一口要把他吃掉。「因為它已經沉了。」小剛似乎後悔說了剛才的話,只能無奈地如實說道。「那麽大的一條船,花了那麽多的錢,怎麽會沉了?那可是我的船啊!」阿Q帶著哭腔喃喃自語。「據知情人說,趙太爺這艘船原本就只是打算展示給人看的,不能下水。船板都是拿劣質鋼做的,發動機也不行。可惜那趙白眼不知道,前幾日竟然為了跟隔壁梅莊少爺鬥富,一賭氣就把船開出去了,結果沒開出十幾裡就沉了,一船人也都跟著喪了命。」聽完小剛的敘述,阿Q猶如五雷轟頂般,一下子癱倒在了座位上,嘴角時不時地抽搐起來。

等大家用涼水將阿Q澆醒過來後,他突然抓起一把椅子朝小剛用力扔去,嘴裡還不乾不淨地罵著:「你這小兔崽子,在這睜眼說瞎話。趙太爺怎麽可能造出那樣的破船。一定是你偷了趙家的東西,被趙太爺打了,才編出這種不靠譜的瞎話來損害他老人家的名聲。(此處省略一堆髒話)……」。一會兒他又癱坐在地上喃喃自語:「完了,我的船沒了,我的船啊,我的船!」一會兒又跳將起來,把身邊所有可以夠得到的東西都摔到地上砸個粉碎。眾人見狀便一哄而散了,最後只剩下阿Q赤條條地癱醉在地上。

也不知道做了什麽樣的夢,只見他身體不停地抽動,嘴裏嚷著:「趙太爺,不要帶我回未莊啊,行行好吧,趙太爺,小人再也不敢了……」身上那一條條紅紅的瘢痕若隱若現,活像是在腐屍上爬進爬出的蛆,不停地啃噬著這個可憐的軀體和卑微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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