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照:政客的光芒掩盖了知识分子结社的意义

杨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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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epochtimes.com)
【大纪元6月28日讯】 这年头已经很少有人会提起孔老夫子了,更绝少有人还会觉得孔老夫子可能和台湾现实扯上任何一点点关系。

  这其实倒是件好事。因为抽离,我们也许可以比较客观公平地理解、评价这位活在公元前6世纪的中国历史人物。客观公平的呈现中,也许反而看出他的生平他的主张,对于现实的鉴照作用。

  一定要抽离到相当距离,我们才能明白,孔子的思想哲学里,蕴藏着一个严重的矛盾。活在春秋的乱世里,一方面听闻晋楚争战带来的残酷破坏,一方面目睹鲁国鲁昭公的权力旁落,被季氏明目张胆地僭夺,孔子的生命基调是义愤地,而对治现实中的乱象,他所提出来的办法,就是回复周初的封建秩序。

  孔子对周初的文化,尤其对周公,极其尊敬、推崇。那是他能想像的最美好的世界。而且因为这个美好世界依托于一个历史黄金时代上,所以它不是空想、不是乌托邦,而是确确实实存在过、可供追溯回归的。孔子说他自己“述而不作”,因为他的理想是重建周初秩序,他用的教材也就是周初遗留下来的典籍,他只解释、增补这些既有的典籍,不需要另外去创造自己的学说。

  严重的矛盾在:如果春秋时的中国真的可以让时光倒流,孔子的梦想真的能够实现的话,孔子这个人、这样的角色却是不应该存在的。在孔子不断鼓吹、推销的那套周初秩序里,根本不能容许孔子这样的人!

   中国知识分子的道统

  孔子最大的创举,也是造成他和真正周初秩序格格不入的,在于用原本属于贵族独占垄断的知识与技能,拿来教导不具贵族身份的人。他根本就不在乎谁是贵族谁不是。除了这种“有教无类”的革命性态度之外,他还创造出了在此之前,中国社会里根本没有的一种行业——老师。环绕着老师这个角色,还诞生了新的师生关系,孔子与他的众多学生们组成了一个奇特的团体,发挥了一股奇特的力量,这股力量完全不在旧有封建规范中。换句话说,孔子和他的学生们,从旧的封建身份体制里游离出来,以所持有的知识为其最重要的身份来源与谋生工具,他们虽然口口声声要求回复理想的周代封建结构,然而事实上他们自己同时是周代封建结构最大的破坏来源。

  这是中国知识分子传统的起源。这个传统后来还自我强化成为“道统”,好几次与皇帝所代表的绝对权力隐隐相抗。然而在历史长流中,不管他们集结在什么名称的旗帜下,不管他们用怎样的语言呈现他们的理想,从孔老夫子那里遗传下来的矛盾,一直如不散阴魂般包围着中国知识分子。他们一直在梦想创造一套最安定最平静的永恒秩序,在这套秩序里,万物各安其位各得其所,从此不必再变动了;他们却没有仔细思考,如果这样的秩序真的出现了,第一个找不到位子、甚至是唯一找不到位子的,就是知识分子。他们追求的理想,是他们自己存在的最大敌人。

  为什么会这样?因为知识分子存在的最大意义,就是不断去思考现状以外的可能性;他们和其他人最不一样的地方,就在把眼光拔离开现实,想像现实以外、不切实际的想像完美情境。如果理想实现了,亦即是理想等同于现实,那还要知识分子干什么用?

  在中国历史上,我们一再看到掌握有绝对权力的“政统”,如何借着混淆理想与现实的关系,来拉拢、甚至驯服知识分子。一种方式是训诫知识分子,只有在现实体制里,才能实现理想。你想恢复三皇五帝的太平盛世,那怎么能在书房里先用脑袋胡思乱想呢?你当然要依循既有的管道取得足够的权力,然后使用权力来改变社会。另一种方式是像康熙皇帝那样,自己努力学会儒生知识分子所使用的那套理想语言,而且有足够天分可以讲这套语言讲得比一般知识分子还生动、还好听。于是他摇身一变不只是“政统”的领袖,而同时身兼“道统”的领袖,“圣君”出现,现实与理想都由“圣君”一并代言,知识分子还有什么发言与活动空间?

  中国知识分子一直没有走出这组矛盾。西方知识分子的传统虽然没有那么样历史悠久,然而他们没有花太久的时间,就跳过这个矛盾,找到了更准确的自我定位。

  这个定位,可以用米尔思(C.W.Mills)的话讲得最清楚:

  “只有少数人依然有足够能力抗拒、打击刻板印象和真正活生生事物的逝去,而独立的艺术家和知识分子正属于这群人。近代传播工具以见解和才智的刻板印象吞没了我们,因此新鲜的感受现在包含了有能力持续地揭穿、粉碎那些刻板印象。”

  萨依德(Edward Said)在《知识分子论》一书中引用这段话时,作了以下的解释:

  “知识分子属于他们的时代,被资讯或媒体工业所具体呈现的群众政治的代表簇拥同行;愈来愈有力的媒体流通着形象、官方叙述、权威说法(不只是媒体,而且是要保持现状的整个思潮,使事情维持于现实上可被接受、批准的范围内),而知识分子只有借着论辩这些形象、官方叙述、权威说法,借着提供米尔思所谓的‘揭穿’或‘另类版本’,竭尽一己之力尝试诉说真话,才能加以抵抗。”

   西方知识分子的特权

  在书中别的地方,萨依德讲得更戏剧性些,他认为知识分子永远是特权、权势、荣耀的“圈外人”,“永远处于不能完全适应的状态,总是觉得仿佛处于当地人居住的亲切、熟悉的世界之外……无休无止,东奔西走,一直未能定下来,而且也使其他人定不下来。无法回到某个更早、也许更稳定的安适自在的状态。”知识分子“由于按照不同的正规生活,所以并没有故事,有的只是一种招致不安稳的效应;他掀天动地,震撼人们……”

  明白地讲,西方知识分子不负担提供一个最终、永恒秩序的责任。他们吃了秤铊铁了心,就是要做社会中的不稳定因素。社会为什么要容忍知识分子、容忍他们用“圈外人”的身份不断发表让别人也安稳不下来的言论?因为每个社会都靠着许多复杂、专断的刻板印象在运作,这些刻板印象保证了大家各有各的领域、各有各必须遵守的规范,可是一来刻板印象不等于事实;二来刻板印象会淤滞社会的活力,所以我们需要有人不断地提示事实,不断打击刻板印象。

  西方知识分子可以纯粹就是提醒、警告、就是无穷的批判与打扰。他们的位置永远在平稳秩序的对面、永远在刻板印象对面,所以也就不会有建构一个理想吊诡地取消了自己的奇异矛盾产生。

  在台湾,我们到底还受多少中国传统影响,是一个引发连串争议的大题目,也是一个很难得到比较确切答案的大问题。不过我们能够比较明白的是,台湾并未表现出真正深层受到西方风气西方传统浸润改造的迹象。

  一个明显的例证是:即使是对中国传统最不认同、最具敌意的一群知识分子要结社发挥力量,他们仍然不愿也不敢单纯做为西方式的“不安稳效应”。他们一边提出“监督”的想法,另一方面却又希望自己能够安定民心、稳定政局。

   孔子以降难解的矛盾

  只有从这种思考模式的析解,我们才看得出来为什么知识分子结社,竟然邀请主政的政治人物致辞,还因此被政治人物抢尽了锋头,一般大众浑然忘记了原本结社的意义与企图。也正是在如此讽刺的后果里,让我们再次看到源起自孔子的那股难解的矛盾。

  认为国家政局是由少数几位政治人物的合纵连横来掌控,这本来是媒体想当然耳去塑造的刻板印象。这本来是知识分子应该去论辩、去揭穿、去提出另类看法的敌人。然而不愿只扮演反对性的批判角色,想要插手正面的政治力量运作,却使得我们的知识分子,反过来成了帮忙建构起这个刻板印象的主要舞台与宣传焦点。

  这里面包含了多少矛盾与讽刺?

──原载《新新闻 》

(http://www.dajiy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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