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連載﹕《四面牆正卷》(五十四)

麥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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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8月22日訊】(7)吃飯問題

曹雪芹師傅說:事事洞明皆學問。這話就象一泡尿,放之四海而皆準。勞改隊裏的事兒,學問也是大了去了,單說搭夥計吃飯這一項,那裏面潛藏的道理,就夠一般人琢磨半學期的。

勞改隊裏,搭夥吃飯相當普遍,炊廠的飯車一到,少則一二狼狽爲奸的狗友,多則五六七八臭味相投的狐朋,就會聚到一堆兒,或竊竊私語,或吆五喝六,甩開腮幫子大快朵頤。“58條”監規裏明確規定:不准夥吃夥喝,互相串換食品。”這是非常混蛋的一條,虛僞得沒有任何執行的可能。大家湊在一起吃喝,在精神上可以起到淡化孤獨的作用,在物質上就是要互通有無,利益均沾,在可能的範圍內豐富自己的腸胃消化物件。但這都是相當表面化的東西,學問在腸胃之外。

關鍵是和什麽人搭夥的問題。搭夥的普遍原則是實力相當,經濟上要基本持平,幾個人的層次也要相當,人頭找人頭,菜鳥找菜鳥,沒有亂撞槽子的。接見前,“一夥”的人就計劃好了,這個月誰買什麽誰買什麽,最後把東西一歸堆,品種齊全,有福同享皆大歡喜。

我開始跟周法宏搭夥,就屬於沒學問的亂彈琴,兩個人的“經濟水平”和“理想志趣”大相徑庭,要不是後來周法宏明事,見好就撤了,算給我一臺階,不然將來弄得肯定彆扭,除非我下定決心拿家裏錢多養一勞改犯,不過那感覺怎麽也沒法跟救助一失學兒童比。

其實,“養人”的搭夥形式也是有的,但兩個人的關係先天就注定不平等,吃人家的那位就成了奴隸,每天打飯刷盆是份內必須的,出資方偶爾碰上什麽事了,旁邊那位也必須第一個飛起來助威,就算被人打得滿工區滾槽牙,也不能後退,誰讓您讒呢。人在那個環境裏,就不值錢了,賤了,這些“賤人”,一般都是家裏不來接見沒有“經濟來源”的窮人、多次犯、外地犯。

還有一種搭夥是基於利益交換的初衷,一個或幾個有錢的鳥類,爲了過上光明生活,搭台唱戲養一兩個大哥,明來明往地搞權錢交易,不象社會上那些有錢人和官僚,弄個交易整得跟賣淫嫖娼似的陰暗,犯人和犯人之間,暗箱交易很少見,大家都把事情撂在臺面上,鳥屁給大哥上條好煙,這個月的勞作就可以少分你點,或者少刁難你幾下,讓你舒坦舒坦。別人看著只能放蔫屁生蔫氣,弄大點響動出來看看?

勞改隊裏吃獨食的只有兩種人,一種是根本不接見的,就是依靠政府“救濟”一條路兒,再有就是性格孤僻,有自閉自戀傾向的主兒,屬於種種“怪鳥”之一的。這兩種人很沒前途,只能老老實實接受改造,政府改造你還不夠,犯人還要更深刻地改造你,改造到你的神經末梢。他們是真正的孤獨者,幾乎一直淪陷在無助的深淵裏,如果幹活賣力,心靈又手巧,能趕上大家的進度還好受些,否則會“死”得很難看。所以投入到一個哪怕只有兩人的小團夥裏,也會讓人有一種找到組織的安全感,受了氣,背後也有個安慰的。

細說這搭夥混槽子的學問,可以開一個專門的心理課程講座,從形式上可以分鬆散型、緊密型和機動型,從目的上可以分平等互惠型和利益交換型,從結果上看似乎又經常存在皆大歡喜和砸鍋散夥兩種喜劇形式,不一而足,各含奧妙。總之看似平靜詳和,其實心機綿密,禍心蠢動,每一夥裏面,常常也會出現錢和人不和、同吃不同心的局面,一一盡述,深恐難爲。

回過頭來說我自己,在重新搭夥開飯這個事上,走了腦筋了。說走腦筋,只是說把這事當個事來認真對待了。

眼前的幾個新收,不用細想,就只有趙兵和霍來清可以考慮了,其他幾個人,我跟誰一湊乎准砸了自己的“牌子”,將來必定讓他們把我拖累成怪鳥。霍來清先被槍斃了,我怎麽能夠胸懷寬廣到可以容納他那種人?趙兵家裏不能常來接見,小孩也文氣利落,不招慌不惹事的,讓人看著塌實。趙兵上次買的東西沒幾天就包圓了,現在又孤零零地吃起了牢食,霍來清真的絲毫階級感情都沒有,光顧自己抱根火腿,啃驢鞭似的消受,倒是華子、二龍他們的剩菜,經常讓趙兵打個牙祭。

稍一考慮,我把目標鎖定在趙兵身上。

關鍵在於,趙兵是華子、二龍的“小勞作”。

事情進展得和想象的一般順利,我先在吃飯時分些菜給趙兵,他很樂意接受,並且感激之情也表現得真誠,一來二去,我就說:“以後跟我一塊吃吧。”就這樣,我有了自己的第一個“夥”。

在工區吃飯,林子從我們身邊走過,笑道:“喝,兵兵傍上老師啦?”趙兵憨厚而單純地看著林子笑,我想說句什麽,又咽了回去,覺得說什麽都不合適,也只沖林子笑笑。

林子走去幾步,突然又折回來:“老師你還有扣肉罐頭沒?”

“有啊,手底下就有。”我從塑膠兜裏掏出一個扣肉罐頭遞過去。

林子說:“本來都放棄了,想吃扣肉燴白菜,從你這一過,癮又上來了。大姑娘乳房,知道什麽嗎?”我笑。

“你是老師,知道也裝不知道,雞巴假正經,趙兵曉得不?”

“扣肉啊。”趙兵笑嘻嘻道。

林子笑道:“小逼剛來幾天就學壞了,華子教的吧?”

趙兵謙虛地說:“不是,從外面我就知道。”

林子恍然大悟的樣子:“哦,忘了你是強姦老闆娘進來的了,出去以後跟華哥幹啊,華哥老婆更靚。”旁邊聽到的都笑起來。

趙兵還真是強姦老闆娘進來的,太詳細的情況還沒有掌握,只是聽華子他們拿他找樂時候零碎帶出來一些資訊,知道趙兵的老闆是他陝西老鄉,還是他一個轉彎表哥,後來這小子趁老闆不在,把表嫂給破壞了,5年,先在少管所呆了兩年,才轉過監獄來。所以也有人喊他“少管”。

林子一邊招呼他的跟班兒水建寶去庫房熱菜,一邊對我說:“罐頭晚上還你啊。”

我趕緊說不用。

林子沒說話,晃蕩著奔二龍他們那邊去了。

正吃著,一個小老頭突然湊到我們邊上,笑眯眯地問我:“老師你以前真是老師啊?”

“啊。”我一看,這就是他們說過的那個“日本兒”,此翁乾瘦如木乃伊,眼睛倒活得發賊,不過看不出有日本血統的痕迹,可能我對此沒有研究。

“日本兒”說:“老師多好,我就尊敬老師。”

“哦。”我一邊往嘴裏塞飯,一邊應付他。雖然我和趙兵現在吃飯的時候可以離開新收區,到老犯的案子上占個角,偶爾和老犯打個招呼什麽的,華子也不多言,但這個老頭冒冷子鑽過來搭訕,又是個菜鳥一級的傢夥,還是少跟他套乎的好。

趙兵因爲華子的關係,跟他們比較開放,就問:“你不在那邊吃飯,跟新收搭和,讓林哥看見又是事。”

“日本兒”笑道:“我看見有學問的就羡慕,林哥是好人,華哥和龍哥都不錯,兵兵這樣的小孩,簡直人見人愛。”一邊說,老頭一邊站起來:“你們吃吧,等過了新收,我再跟老師請教。”說著,端著一盆底素燴白菜幫子走了。

我說:“這小日本兒腦積水吧。”

趙兵一邊往饅頭裏抹著腐乳,一邊不屑地說:“切,他就是想討好咱們,讓咱們給他傳話,說他在下面淨說林哥他們好話得啦。”

趙兵話一出口,我暗暗有些吃驚:這小傢夥心機也不淺啊。

(8)墊磚兒

豆子撿得很順手,五大一又有老弱病殘隊的基礎,分的活兒不是很多,所以抓點緊,從早上6點提工悶頭幹到晚上7點左右,一麻包豆子對我不算什麽威脅,一般還能提前休息一兩個小時,高興了就順手幫周法宏他們撿幾把,不然就和趙兵紮一邊聊天去。

這些舒坦,一部分要得益于華子對我的照顧,分豆子時,別人都是摸一包算一包,我和趙兵霍來清就可以先打開相相面,看豆子太賴就甩邊上,看著豆子乾淨些的才拉走,甩出去的那包,就由華子蠻不講理地派給鳥屁了。

關鍵還是檢驗那關。

檢驗這個差事很牛氣,跟他關係好的,差不離就讓你過去了,跟他關係孬的就費勁多了,拿死杠杠卡你,有氣撒不出,還不能跟別人比,一比,就違反“規則”了,那叫“咬邊兒”,社會上單位評職稱發福利有了齷齪,總有人明目張膽地蹦出來鳴不平,爭得雞飛狗跳,勞改隊裏就不行了,你覺得不公平是吧?人家紅口白牙就告訴你了:“我就看你彆扭,有轍你想去!”

“咬邊兒”是個忌諱。有本事你往上層混啊,沒本事你就該幹嘛幹嘛去。人就是分親疏遠近三六九等,你跟我不行,我就給你使絆子,有能耐你也絆我啊?拼的就是綜合實力,閑的淡的白扯。勞改隊裏什麽都是直接的,你不服也沒轍,氣死也白搭。

這都是華子平時給我們上課講的大道理,光眼子跳井,直來直去。

我們仨的豆子交去驗貨,華子就溜達過去跟湖北說:“看看,就過吧。”看看,就過了。

湖北是原來一個老隊長的關係戶,後來老隊長退了,湖北的勢力就見微,平時跟林子他們幾個“上面漂著的”關係也處得不積極。

林子對湖北直接表達不滿是因爲懷疑湖北給他們使了個小“壞門兒”。

那天水建寶在庫房插上熱得快,就去忙活別的差事了,不知怎麽把燒水的事給忘了,後來坐在庫房斜對面撿豆子的“日本兒”突然尖叫一聲“寶兒”,先躥進庫房去,水建寶“哎呦”一聲,一邊喊“水”一邊也奔過去。

大家都朝庫房那頭看,湖北若無其事地巡查著大家的豆子,對庫房裏的事表現冷淡。

一會兒水建寶紅著臉回來,向林子彙報:“把水給忘了,燒剩半壺了。”

“操你媽的,你豬頭啊?隊長都在辦公室呢,燒水不在旁邊看著?”林子低聲罵道。

華子說:“沒出嘛事吧?”

“沒有,就是熱得快跟壺嘴兒都燒化了。”水建寶說。

“日本兒”興奮地從庫房裏也出來了:“剛才好險啊,晚到一步就得出事兒。”一副邀功請賞的奴才相。

“庫房沒喘氣的是嗎?”華子問。

水建寶道:“湖北那傻逼溜達外面來了。”

“日本兒”恬著臉詭秘地輕聲報告:“我看見庫房冒熱氣的時候,他剛從裏面出來不一會,沒准那時候水就開了……”“日本兒”這套活,叫“墊磚兒”,告陰狀,也是“壞門兒”之一種,我估計“墊磚兒”的詞源大概跟老虎凳有關吧,往受刑者腳根底下塞磚那位,是夠損的。

林子一巴掌拍在案子上:“呵我操他家全體婦女的,跟我來壞門兒啊!”

華子趕緊拉了他一把:“先別衝動,我知道你的脾氣,不過這事還不能明著折騰他,先是咱違紀了啊,到時候帽花也不好向著咱說話不是?回頭找個碴不就把丫的辦了嘛。”

“操,勞改隊裏還沒有敢跟我林子耍陰活兒的,爺們嘛,來就來實打實的,光明磊落,拼得掉我算你牛逼,林子服氣!”

我們幾個旁邊聽得清楚的,都遠看湖北,湖北有些不自在。這事,只要雜役黑上你了,你解釋都沒有用,就算你無心也是有心了。

二龍簡潔地說:“在工區別鬧了,晚上回去就辦,讓他錛個檔兒還不容易?”

晚上,林子他們並沒找湖北的麻煩,華子從林子那邊回來後,跟二龍說:“林子也是粗中有細呢,決定不開火炮了,給湖北來點慢性毒藥。”

“咋辦?”

“開方子唄。”華子笑道。

轉天下午,我們正撿著豆子,林子跟一個叫“郎大亂”的管教站公室門口胡侃著。郎大亂是“五大一”的中隊長,聽說平時嗜酒如命,而且一喝就上臉,上臉就胡天兒,有點“酒亂”,“郎大亂”的外號就是這麽來的。他和朴主任一樣,是我們中隊的高層領導了。初來乍到,這位爺還沒給我更多印象,就是看他整天在工區晃來晃去地咋呼,嗓門賊大,說話粗魯,素質偏低,跟林子他們談話倒隨便,沒有官腔。如果扒了那身灰皮,我估計他馬上就能跟雜役們稱兄道弟,看上去蠻豪爽的。

忽聽國子在那邊叫起來:“謔,謔!謔!這是成品豆是嘛!”

華子立刻跳起來大聲問:“怎麽啦?”

國子念臺詞似的大聲答道:“一不小心碰掉一包成品豆,給摔破包了,裏面全是雜質啊,嚇我一跳!”

林子歪頭問:“湖北呢?湖北!”

湖北從庫房裏跑了出來,迷蒙地問:“啥事啊林哥?”

“操你媽你看看那包豆子!”林子一邊說,一邊跟郎隊往事故現場走,湖北已經先一步到了,臉色大窘。

林子威嚴地看著湖北:“咋驗的活?這豆子發出去,讓客戶發現了,不砸二監的牌子斷二監的財路嗎?你他媽誠心還是故意?”

“不可能啊?林哥……郎隊,我挺認真的啊。”湖北看一眼林子,看一眼郎隊,有些慌神了。

“你挺我個雞巴,你還挺認真?我看你是幹膩了!太舒服了不是?”

郎隊的臉也拉成個大冬瓜,氣洶洶地說:“你他媽幹不了說話啊!扒拉個腦瓜就能幹這個檢驗,針鼻兒大的活你給我整出鬥大風來!”

林子推一下湖北的腦袋:“你是不是誠心破壞生産啊?”

“我哪敢啊。”湖北的話軟成棉花糖了。

“那你就是誠心給雜役跟隊長使壞門,想弄出生産事故來,讓我們好看?你他媽夠陰的啊!”林子虎視眈眈地盯著湖北,一臉發自肺腑的憤慨。

郎隊出腳踹了湖北一個小趔趄,恨恨道:“再出這事就撤了你!看你也就是個撿豆子的腦袋!”

湖北哭喪著臉解釋,郎隊已經轉身走了。

(待續)(http://www.dajiy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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