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星杀人事件反思

新生代民工的困惑与挣扎

傅剑锋、成功、徐文阁

标签:

【大纪元7月21日讯】 编者按:20岁的打工者阿星来自一个偏僻的小山村,7月8日晚,他激愤之下杀了工厂主管。

本是一起简单的凶杀案件,他的血腥已给被害人家属带去无尽的悲痛。但是,这又不是一起简单的凶杀案件,它折射出复杂的原因。

阿星只是一个单一的犯罪人,等待他的将是法律的严惩。但阿星的背后,许许多多的新生代民工,有着相似的困惑与挣扎。

消弭这些矛盾与困惑,正是建设和谐社会的必由之路。

“我完了,我杀了一个人”

傅记者,我完了,我杀了一个人,潮阳工厂里的主管……”7月9 日傍晚6时30分的电话里,阿星颤抖的声音把本报记者傅剑锋一下子吓住了。电话号码显示,阿星正在深圳。

阿星怎么会去杀人?在记者的印象中,这似乎是个懂得是非的广西籍打工者,他此前一直在广东东莞、潮阳等地打工。“你再说一遍,我是不是听错了?”

“傅记者,我真的杀人了。你现在能过来吗?我想要你陪我去自首。”

阿星的话像锥子一样扎在记者心里,记者马上说:“我在北京出差,我现在就去机场,三四个小时后飞到深圳,陪你去自首。”

那就不用了。我要么晚上,或者明天,再去干一单,然后逃到越南去算了……身上只有几块钱了,饭也没吃,衣服上还有血腥味,我已经不成人样了,我不想撑下去……”阿星已经情绪失控了。

“阿星,你千万别干傻事啊!”记者只能劝说他慢慢平静下来,“《南方都市报》在深圳有记者站,他们记者马上可以过去,《南方周末》也可以马上从广州总部派记者来陪你自首,你觉得这样可以吗?”

“也可以,不管是判死刑还是无期,我都认了。我只想把事情报导出去,这样自首才有点价值。我还想要他们看到报导后,不要再干那事了,收手吧……我已经完了。”阿星说的“他们”就是砍手党成员,目前已被深圳警方抓了100 人左右。

情况极为紧急。记者立即致电本报广州编辑部、《南方都市报》深圳记者站。本报记者成功以及《南方都市报》4 位元记者随后赶往阿星所在的深圳市郊公明镇。

“我现在只相信傅记者了”

7 月9 日晚上9 时许,在公明广场的一间公用电话亭旁,记者找到了阿星。

面前的阿星个子很高,瘦瘦的,头发有点长。棱角分明的脸笑笑的,像个孩子。一件黑色的花衬衫,瘦裤子,一双不太合脚充满污垢的皮鞋。他乖乖的样子,配合的表情,无论如何,也和记者心里凶狠的杀人犯联系不起来。

见到你们,我很踏实。”阿星和最先赶到的《南方都市报》记者一一握手。两天没进食的他,很想找个地方坐下来吃点东西。

记者带阿星去了附近一家咖啡厅。尽管阿星很饿,但面对食谱,却不知道点什么好,“我没进过咖啡厅,也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好吃的。只想吃点米粉。我们老家的米粉可好吃。”记者点了一桌子菜,大家也都很饿了,但似乎谁也吃不下去。

接下来两个小时,他很冷静地讲了杀人的经过。其间,总是情不自禁地撩著有些长的头发,不时露出笑容,如同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阿星说,他杀的是他打工的工厂–潮阳市峡山镇南里村一家织袋厂的主管郑炳荣。

因为喝老乡小孩的满月酒,他酒醉后旷了一天工,被主管开除了,又扣了他的工资不发给打工四个月挣了2000多元,可是工厂只发给他600 元。7 月8 日晚上9 时许,他在宿舍收拾衣服准备离开,主管来了,骂了很难听的话。一气之下,他接连操起宿舍里的4 把刀,砍在了主管的脖子上。杀人后,他搜走了主管身上的400 元现金。

之后,阿星约了从北京赶到潮阳采访“砍手党黑幕”的《中国青年报》记者,与之说说笑笑了一个多小时。据《中国青年报》的记者何磊事后回忆,聊天时阿星总是张望着外面,“当时怀疑他肯定有事,但他却不透露,只说过两天就会知道。”

随即,阿星连夜离开潮阳,于7 月9 日上午10时赶到深圳宝安区公明镇。“我的父母都在公明打工,但我不想让他们知道,选择了打电话给傅剑锋,我现在只相信傅记者了。”阿星说,在比较熟悉的记者的陪同下去自首,心里会踏实些。

阿星被警方要求到《南方都市报》深圳记者站附近的派出所自首。记者们先满足了阿星洗头的要求。他在洗手间洗完头后,躺在记者站办公室的沙发上,开始放松下来。

夜越来越深,南方都市报女记者姜英爽准备回家,刚才还很镇定的阿星忽然惶恐地抓住她的手:“姐姐,你就不能陪我吗?”姜英爽哭了,潜意识里,她很难相信这个孩子会杀人。

午夜1 时35分,警察赶来了。临行前,阿星要求和远在北京的本报记者、他“惟一的城里朋友”傅剑锋电话告别。但那时记者因过度疲倦睡着了,没能听到阿星接连打来的电话。本报记者当天下午从北京飞回深圳后,阿星已经被送到看守所,无法见到了。

认识阿星是在今年1 月份,其时记者在南方都市报做《深圳“砍手党”来自小山村》的采访。

去年年末,深圳宝安区连续发生了以砍手砍脚为犯罪特征的抢劫事件。当时引起公众震惊的是2004年12月17日夜的抢劫事件,广西天等县上映乡温江村人许国亮等17人,在抢手机时砍掉了受害人的右手。

据不完全统计,仅在2004年就有40余名温江村青年被深圳、东莞、佛山、汕头、云浮等地警方抓捕。所有这些人都是小学未毕业,就辍学打工。但因学历极低,很难找工作,即使找到工资也极低。已在深圳活动数年的砍手党便把这些年轻人拉入犯罪组织,几年下来,抢劫渐渐成了该村年轻人来广东“淘金”的主业。

正是在这个小山村调查期间,记者遇到了阿星。阿星高个子、长发、牛仔裤,帅气的脸,更像一个城里男孩。但那时的阿星脸色蜡黄,带着一种20岁的年轻人不该有的沧桑和疲惫。他和在深圳抢劫“犯事”的一些同村人是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但没有像他们那样去“混黑社会”,而是做了一名辛苦的打工者。

从15岁到19岁,阿星一直在东莞一家工厂的重复劳作中度过,每天工作时间超过12个小时。“除了中国新年可以休息六七天外,整年只能休息一两天。但即便这样,一个月的工资也只有300 多元。”对此,他有点难为情,“每年过中国新年,我都没钱给爷爷奶奶送礼物,觉得活得很窝囊。”

每说一句话,阿星几乎都要咳嗽一次。“厂里的工作太累,永远觉得睡不够。所以身体被搞坏了,”他解释,“这次能这么早回村,就是因为身体扛不住了才被准假。”

阿星所在的那个厂,有十五六个温江村人,平时除了每天12小时以上的工作就是睡觉,“连打牌的时间都没有。如果想喝酒,也是和老乡在一起吃饭时喝点啤酒”。他最大的梦想是能找到一份每天只干8 小时的工作,“工资能有500 元就满足了,可惜自己文化低,太难找了”。

正因为这样,他认为自己很能理解同村人为什么从工厂里出来,“因为这工厂里有点不像是人过的日子。他们原来都是好人,走上这条路是不得已。如果他们能找到份稍稍好点的工作,怎么愿意去走这种不归路呢?”

阿星记得,那一批在“干那种事”的温江村人,去年曾数次来东莞找他,想找个住的地方,他们的生活过得像流浪汉一样。“厂里管得太严了,我根本没有办法给他们安排住”,但出于老乡义气,阿星拿出身上仅有的七八元钱,买了四碗米粉给他们吃,他们都吃得狼吞虎咽。“我对他们很好,他们对我也很好的,从来没有要求我一起和他们干,因为他们也知道,我有这么一份工作不容易。”阿星说,“这真是条不归路。”

在温江村100 多个抢劫者中,阿星只看到一个人收住了手重新做人,“因为那样来钱太容易,有了第一次就想干第二次,一直到被抓去或者到被枪毙为止。”

挣脱老乡网

有关报导出来后,阿星认为反映得客观,并因此对记者产生了很深的信任,偶然会打电话来聊聊他的近况。

阿星自认为是村里少数几个正经打工的年轻人,不想去伤害别人,不想走不归路。

但他仍然无法摆脱与砍手党的交往。事后记者得知,他早在15岁时,就为砍手党做饭烧菜。去年有一段时间他找不到工作,团伙里的老大还收留了他,他也看过他们抢劫砍杀的场面。

所以,他又非常担心自已身不由己,卷入其中。“老乡是一张网,你摆脱不了的”。阿星在找工作、困难时接济生活等方面,除了老乡,他没有其他人可以依靠。

所以除非离开广东,才能彻底摆老乡关系。”阿星当时向记者强烈地表达这一愿望,“我如果能找到一份每天只要工作8 小时、一周能休息一天的工作,工资500 元我就觉得很满足了。”

记者答应帮他找省外的工作。刚好砍手党报导刊出后不久,看到报道的山西省运城市中级法院法官卫彦虎,表示愿意帮助阿星。但是,阿星一直舍不得买手机。3 月份时,卫彦虎法官和阿星通过网路视频聊找工作的事。讲到去山西工作的细节问题时,阿星说:“我从小都没坐过火车,有点怕。”卫彦虎回答:“我会来接你。”

阿星看到了希望,他打电话来与本报记者聊了几次:“等以后安定下来,我还想开家商店。我爸爸存着钱不肯给我做生意,说要以后给我讨老婆用。可我实在不想一辈子打工,想有些新的出路。”因为打工观念的不同,父子俩一直关系不好。

阿贤和阿星同村同龄,也是正经打工,并且做到了师傅级,有时一个月能挣到两三千元。阿贤下班就回家看电视睡觉,“为了不和那些不正经干活的老乡来往,我一般都不出去,当然生活就乏味多了,这一点阿星可能是受不了的。”

尽管和那些不良老乡来往较少,但这些老乡一般都讲义气,肯帮忙,阿贤对他们的感觉很矛盾,“他们对城里人很凶,甚至危害社会,但对我们却很好,所以觉得他们又好又坏。”

阿星今年从东莞到潮阳打工,他说就是为了摆脱“砍手党”等不良老乡的阴影。结果到了汕头,他就跟别人说,老乡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后来用于杀人的刀,就是工厂宿舍里的一位老乡准备抢劫用的。

到了6 月份,阿星惊恐地给记者傅剑锋来电:“我表弟也因为抢劫被抓了。家里说,前些天村里来了不少广东警察,又抓了三四十个在广东抢劫的。半年以来,已经抓走了100 来人,还有100 多人在外面流浪和抢劫。唉,他们的前途在哪里啊?”记者惟能安慰他安心工作。

本不该有的绝望

但后来,卫彦虎法官因为工作变动,与阿星联系少了。阿星很焦急,给卫彦虎的QQ发送资讯:“卫叔叔,你不要我了吗?”杀人事件后,卫法官想起阿星的这句话就很伤心:“那段时间比较忙,就没有很在意,没想到阿星会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上面。”

被砍手党卷进去的人和被捕的人也越来多。在五六月份,阿星的情绪开始焦躁起来。7 月初,阿星连续数次致电正在北京出差的记者,更为迫切地想找一份省外的工作。

7 月6 日,他告诉本报记者,潮阳的工作已经丢了,如果走投无路,他说他将不得不加入砍手党。记者很着急,恰逢《中国青年报》记者何磊,认为如能关注这些新生代打工者的困惑,有利于社会帮助阿星这样的边缘群体。7 月7 日,何磊到广东潮阳见阿星与其弟阿海。

何磊和阿星、阿海约在潮阳峡山镇一家小宾馆见面。阿星很为难,他让何磊到酒店门口来接他们兄弟俩,阿星害怕这种“高档”的地方,“受不了保安和服务员那种怪怪的眼神”。尽管那天阿星穿着一件颜色鲜艳的花衬衫,一条款式新颖的裤子,丝毫看不出是一个“民工”,但阿星还是浑身不自在。

面对从北京特意来找他的记者何磊,阿星几乎是冷冷的。5 年的打工经历似乎告诉他,没有哪个城里人愿意帮他。这次自首时,阿星曾告诉《南方都市报》记者,“我觉得城里人就是那个高楼,高到天上去了,我们在下面仰望,看得帽子都掉下来了,都看不到人家。”

陪阿星一同前来的弟弟阿海,虽然只有18岁,但看起来面相比阿星还老。阿海和阿星一样,都是做织袋,“每天早上7 点半上工,一直做到晚上12点,睡觉时间太少,工作得简直要疯了。”阿海现在一个月有1000多元的工资,“但你宁愿只要六七百元,给我一周一天的休息日,并且老板得把我们当人看。”阿海差不多一年都没有过休息日,中国新年回家的机会,还要在工人中抽签决定。“别看我比哥老相,其实只要给我调养十来天,你立马可以看到我长肉,变得很精神。”阿海说。

兄弟俩还说,他们很爱家,尤其是爷爷奶奶。如果有20万元,兄弟俩任何一个都愿意去死,让另一个活下来,赡养父辈。

那天晚上谈完话后,阿海还用短信向何磊问个不停:“何记者,你说我和城里的少男少女有什么区别吗?”

7 月8 日晚上十一二点,正在北京的本报记者忽然接到阿星的电话,说有急事找何磊。阿星当时问何磊,“有件很要紧的事你能不能帮忙?”何磊忽然有一种不祥之感,脱口而出:“什么事都可以帮忙,除了刑事案之外。”阿星停了一会儿,说:“那好,没事了。”何磊再追问,阿星只说“两天后你会知道”。

原来,就在见何磊的几小时前,阿星把“拖欠工钱还辱骂他”的主管郑炳荣杀了。

在潮阳打过3 年工的阿贤,也遭遇过工钱被欠的事。“今年有一次我去拿5000元工钱,老板不但不给,还威胁说要打我。我这人性格比较弱,否则像阿星这样的事早晚要落到我头上。”
──转自《维权通讯》
(http://www.dajiyuan.com)

本文只代表作者的观点和陈述

相关新闻
声声含悲字字血泪——民工谣
录音:数百访民闯美国大使馆被抓
读者投书:给我家装空调的民工哭了
【投书】给我家装空调的民工哭了
如果您有新闻线索或资料给大纪元,请进入安全投稿爆料平台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