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195)

曹雪芹
font print 人氣: 8
【字號】    
   標籤: tags:

第一百回  破好事香菱結深恨 悲遠嫁寶玉感離情(上)
話說賈政去見了節度,進去了半日,不見出來,外頭議論不一。李十兒在外也打聽不出什麼事來,便想到報上的餓荒,實在也著急。好容易聽見賈政出來,便迎上來跟著,等不得回去,在無人處,便問:「老爺進去這半天,有什麼要緊的事﹖」賈政笑道:「並沒有事。只為鎮海總制是這位大人的親戚,有書來囑托照應我,所以說了些好話。又說『我們如今也是親戚了』。」李十兒聽得,心內喜歡,不免又壯了些膽子,便竭力縱恿賈政許這親事。賈政心想,薛蟠的事到底有什麼掛礙,在外頭信息不早,難以打點,故回到本任來便打發家人進京打聽,順便將總制求親之事回明賈母,如若願意,即將三姑娘接到任所。家人奉命,趕到京中,回明了王夫人,便在吏部打聽得賈政并無處分,惟將署太平縣的這位老爺革職。即寫了稟帖,安慰了賈政,然後住著等信。

且說薛姨媽為著薛蟠這件人命官司,各衙門內不知花了多少銀錢,才定了誤殺具題。原打量將當舖折變給人,備銀贖罪。不想刑部駁審,又托人花了好些錢,總不中用,依舊定了個死罪,監著守候秋天大審。薛姨媽又氣又疼,日夜啼哭。寶釵雖時常過來勸解,說是:「哥哥本來沒造化,承受了祖父這些家業,就該安安頓頓的守著過日子。在南邊已經鬧的不像樣,便是香菱那件事情,就了不得,因為仗著親戚們的勢力,花了些銀錢,這算白打死了一個公子。哥哥就該改過,做起正經人來,也該奉養母親才是。不想進了京仍是這樣。媽媽為他,不知受了多少氣,哭掉了多少眼淚。給他娶了親,原想大家安安逸逸的過日子,不想命該如此,偏偏娶的嫂子又是一個不安靜的,所以哥哥躲出門的。真正俗語說的,『冤家路兒狹』,不多幾天就鬧出人命來了。媽媽和二哥哥也算不得不盡心的了,花了銀錢不算,自己還求三拜四的謀幹。無奈命裏應該,也算自作自受。大凡養兒女是為著老來有靠,便是小戶人家,還要掙一碗飯養活母親,那裏有將現成的鬧光了,反害的老人家哭的死去活來的﹖不是我說,哥哥的這樣行為,不是兒子,竟是個冤家對頭。媽媽再不明白,明哭到夜,夜哭到明,又受嫂子的氣。我呢,又不能常在這裏勸解,我看見媽媽這樣,那裏放得下心!他雖說是傻,也不肯叫我回去。前兒老爺打發人回來說,看見京報,唬的了不得,所以才叫人來打點的。我想哥哥鬧了事,擔心的人也不少。幸虧我還是在跟前的一樣,若是離鄉調遠,聽見了這個信,只怕我想媽媽也就想殺了。我求媽媽暫且養養神,趁哥哥的活口現在,問問各處的賬目。人家該咱們的,咱們該人家的,亦該請個舊伙計來算一算,看看還有幾個錢沒有。」

薛姨媽哭著說道:「這幾天為鬧你哥哥的事,你來了,不是你勸我,便是我告訴你衙門的事。你還不知道,京裏的官商名字已經退了,兩個當舖已經給了人家,銀子早拿來使完了。還有一個當舖,管事的逃了,虧空了好幾千兩銀子,也夾在裏頭打官司。你二哥哥天天在外頭要賬,料著京裏的賬已經去了幾萬銀子,只好拿南邊公分裏銀子並住房折變才夠。前兩天還聽見一個謊信,說是南邊的公當舖也因為折了本兒收了。若是這麼著,你娘的命可就活不成的了!」說著,又大哭起來。

寶釵也哭著勸道:「銀錢的事,媽媽操心也不中用,還有二哥哥給我們料理。單可恨這些伙計們,見咱們的勢頭兒敗了,各自奔各自的去也罷了,我還聽見說幫著人家來擠我們的訛頭。可見我哥哥活了這麼大,交的人總不過是些個酒肉弟兄,急難中是一個沒有的。媽媽若是疼我,聽我的話;有年紀的人,自己保重些。媽媽這一輩子想來還不致挨凍受餓。家裏這點子衣裳家伙,只好聽憑嫂子去,那是沒法兒的了。所有的家人婆子,瞧他們也沒心在這裏,該去的叫他們去。就可憐香菱苦了一輩子,只好跟著媽媽過去。實在短什麼,我要是有的,還可以拿些過來,料我們那個也沒有不依的。就是襲姑娘也是心術正道的,她聽見我哥哥的事,她倒提起媽媽來就哭。我們那一個還道是沒事的,所以不大著急;若聽見了,也是要唬個半死兒的。」

薛姨媽不等說完,便說:「好姑娘,你可別告訴他。他為一個林姑娘,幾乎沒要了命,如今才好了些。要是他急出個原故來,不但你添一層煩惱,我越發沒了依靠了。」寶釵道:「我也是這麼想,所以總沒告訴他。」

正說著,只聽見金桂跑來外間屋裏哭喊道:「我的命是不要的了!男人呢,已經是沒有活的份兒了。咱們如今索性鬧一鬧,大伙兒到法場上去拚一拚。」說著,便將頭往隔斷板上亂撞,撞的披頭散發。氣得薛姨媽白瞪著兩隻眼,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還虧得寶釵「嫂子」長、「嫂子」短,好一句、歹一句的勸她。金桂道:「姑奶奶,如今你是比不得頭裏的了。你兩口兒好好的過日子,我是個單身人兒,要臉做什麼!」說著,便要跑到街上,回娘家去,虧得人還多,扯住了,又勸了半天方住。把個寶琴唬的再不敢見她。

若是薛蝌在家,她便抹粉施脂,描眉畫鬢,奇情異致的打扮收拾起來。不時打從薛蝌住房前過,或故意咳嗽一聲,或明知薛蝌在屋,特問房裏何人。有時遇見薛蝌,她便妖妖嬌嬌、嬌嬌痴痴的問寒問熱,忽喜忽嗔。丫頭們看見,都趕忙躲開。她自己也不覺得,只是一意一心要弄得薛蝌感情時,好行寶蟾之計。那薛蝌卻只躲著,有時遇見,也不敢不周旋一二,只怕她撒潑放刁的意思。更加金桂一則為色迷心,越瞧越愛,越想越幻,那裏還看得出薛蝌的真假來。只有一宗,她見薛蝌有什麼東西都是托香菱收著,衣服縫洗,也是香菱,兩個人偶然說話,她來了,急忙散開,一發動了一個「醋」字。欲待發作薛蝌,卻是捨不得,只得將一腔隱恨都擱在香菱身上。卻又恐怕鬧了香菱得罪了薛蝌,倒弄得隱忍不發。

一日,寶蟾走來,笑嘻嘻的向金桂道:「奶奶,看見了二爺沒有﹖」金桂道:「沒有。」寶蟾笑道:「我說二爺的那種假正經是信不得的。咱們前日送了酒去,他說不會喝;剛才我見他到太太那屋裏去,那臉上紅撲撲兒的一臉酒氣。奶奶不信,回來只在咱們院門口等他,他打那邊過來時,奶奶叫住他問問,看他說什麼。」金桂聽了,一心的怒氣,便道:「他那裏就出來了呢﹖他既無情義,問他作什麼!」寶蟾道:「奶奶又迂了。他好說,咱們也好說;他不好說,咱們再另打主意。」金桂聽著有理,因叫寶蟾:「瞧著他,看他出去了。」寶蟾答應著出來。金桂卻去打開鏡奩,又照了一照,把嘴唇兒又抹了一抹,然後拿一條洒花絹子,才要出來,又似忘了什麼的,心裏倒不知怎麼是好了。只聽寶蟾外面說道:「二爺,今日高興啊。那裏喝了酒來了﹖」金桂聽了,明知是叫她出來的意思,連忙掀起簾子出來。

只見薛蝌和寶蟾說道:「今日是張大爺的好日子,所以被他們強不過,吃了半盅,到這時候臉還發燒呢。」一句話沒說完,金桂早接口道:「自然人家外人的酒比咱們自己家裏的酒是有趣兒的。」薛蝌被她拿話一激,臉越紅了,連忙走過來陪笑道:「嫂子說那裏的話!」寶蟾見他二人交談,便躲到屋裏去了。這金桂初時原要假意發作薛蝌兩句,無奈一見他兩頰微紅,雙眸帶澀,別有一種謹愿可憐之意,早把自己那驕悍之氣,感化到爪窪國去了,因笑說道:「這麼說,你的酒是硬強著才肯喝的呢。」薛蝌道:「我那裏喝得來!」金桂道:「不喝也好,強如像你哥哥喝出亂子來,明兒娶了你們奶奶兒,像我這樣守活寡受孤單呢!」說到這裏,兩個眼已經乜斜了,兩腮上也覺紅暈了。

薛蝌見這話越發邪僻了,打算著要走。金桂也看出來了,那裏容得,早已走過來一把拉住。薛蝌急了道:「嫂子,放尊重些!」說著,渾身亂顫。金桂索性老著臉道:「你只管進來,我和你說一句要緊的話。」正鬧著,忽聽背後一個人叫道:「奶奶,香菱來了!」把金桂唬了一跳。回頭瞧時,卻是寶蟾掀著簾子看他二人的光景,一抬頭見香菱從那邊來了,趕忙知會金桂。金桂這一驚不小,手已鬆了。薛蝌得便脫身跑了。那香菱正走著,原不理會,忽聽寶蟾一嚷,才瞧見金桂在那裏拉住薛蝌,往裏死拽。香菱卻唬的心頭亂跳,自己連忙轉身回去。這裏金桂早已連嚇帶氣,呆呆的瞅著薛蝌去了。怔了半天,恨了一聲,自己掃興歸房,從此把香菱恨入骨髓。那香菱本是要到寶琴那裏,剛走出腰門,看見這般,嚇回去了。

(待續)
(http://www.dajiyuan.com)

如果您有新聞線索或資料給大紀元,請進入安全投稿爆料平台。
related article
  • (編者按:新紀元周刊在三周前的第九期的焦點新聞裏講述了「林黛玉」的扮演者陳曉旭修佛的故事,以及千古絕唱《紅樓夢》背後的内涵,文章還談到了目前影視界信佛明星之多,出人意料。
  • 這期貝太介紹了很多紅樓夢中的菜菜,已經嘗試了兩道,都超級美味,所以禁不住繼續啦!因為茄子吸油,像地三鮮那樣的菜菜是不常吃的,一般會蒸了用蒜茸涼拌。雖然茄鯗也是需要茄子過油的,可想貝太推薦的錯不了吧,看著照片都誘惑的不得了。大不了自己炸的時候少放些油啦!可惜沒有糟酒,據說用了有酒香呢!推薦嘗試下哦,茄子也能如此華麗,濃郁的味道刺激著每一顆味蕾,超級適合下飯。

  • 賈母正在那裏和鳳姐兒商議,見王夫人進來,便問道:「襲人丫頭說什麼,這麼鬼鬼祟祟的﹖」王夫人趁問,便將寶玉的心事細細回明賈母。賈母聽了,半日沒言語。王夫人和鳳姐也都不再說了。只見賈母嘆道:「別的事都好說。林丫頭倒沒有什麼。若寶玉真是這樣,這可叫人作了難了!」
  • 話說黛玉到瀟湘館門口,紫鵑說了一句話,更動了心,一時吐出血來,幾乎暈倒,虧了還同著秋紋,兩個人挽扶著黛玉到屋裏來。那時秋紋去後,紫鵑、雪雁守著,見她漸漸甦醒過來,問紫鵑道:「你們守著哭什麼﹖」紫鵑見她說話明白,倒放了心了。
  • 到了次日早起,覺黛玉又緩過一點兒來。飯後,忽然又嗽又吐,又緊起來。紫鵑看著不祥了,連忙將雪雁等都叫進來看守,自己卻來回賈母。那知到了賈母上房,靜悄悄的,只有兩三個老媽媽和幾個做粗活的丫頭在那裏看屋子呢。紫鵑因問道:「老太太呢﹖」那些人都說不知道。
  • 話說寶玉見了賈政,回至房中,更覺頭昏腦悶,懶待動彈,連飯也沒吃,便昏沉睡去。仍舊延醫診治,服藥不效,索性連人也認不明白了。大家扶著他坐起來,還是像個好人。一連鬧了幾天。那日恰是回九之期,若不過去,薛姨媽臉上過不去;若說去呢,寶玉這般光景。
  • 卻說寶玉成家的那一日,黛玉白日已昏暈過去,卻心頭口中一絲微氣不斷,把個李紈和紫鵑哭的死去活來。到了晚間,黛玉卻又緩過來了,微微睜開眼,似有要水要湯的光景。此時雪雁已去,只有紫鵑和李紈在旁。紫鵑便端了一盞桂圓湯和的梨汁,用小銀匙灌了兩三匙。
  • 話說鳳姐見賈母和薛姨媽為黛玉傷心,便說:「有個笑話兒說給老太太和姑媽聽。」,未從開口,先自笑了,因說道:「老太太和姑媽打量是那裏的笑話兒﹖就是咱們家的那二位新姑爺、新媳婦啊!」賈母道:「怎麼了﹖」
  • 第二天,拿話去探賈政,被賈政痛罵了一頓。隔一天拜客,裏頭吩咐伺侯,外頭答應了。停了一會子,打點已經三下了,大堂上沒有人接鼓。好容易叫個人來打了鼓。賈政踱出暖閣,站班喝道的衙役只有一個。
  • 台灣阿罩霧林家添丁,卻伴隨一個不能說的秘密:第五代的林文察,是巨大金人手捧「金鼇」入夢而生。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