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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7月4日訊】 鮑彤是一個有人性有骨氣的人，也是一個有理性有激情的人。他身處順境、逆境，都沒有改變自己的本色：真誠、純樸的理想主義者和樂觀主義者。鮑彤最重要的思想可以歸結為：通過平穩轉軌建立現代民主制度。
鮑彤被抓，是李鵬向鄧小平誣告和李先念說了一句話的結果。一九八九年五月二十七日晚，鄧小平、陳雲、李先念等”八老”聚首鄧家，確定江澤民代替趙紫陽擔任中國共產黨的總書記。在這次聚會上，鄧小平談到：”李鵬轉來了一份材料，這份材料說，關於北京戒嚴的機密是鮑彤洩露出去的。”並說：”李鵬主張立即法辦。”李先念說：”鮑彤這個人我熟悉。五十多歲的人了還像青年人一樣，喜歡趕時髦，在中南海還穿花花綠綠的夾克衫和牛仔褲，像什麼共產黨幹部?”李先念表示：”洩露戒嚴消息觸犯了法律，就應該抓起來。”王震接著說：”這個問題用不著討論”，”告訴李鵬，明天就先把他抓到秦城去。”（1）
五月二十八日，鮑彤被投入監獄，關了七年，又被押往北京郊區軟禁一年。
鮑彤有超強的記憶力
現在已經清楚，李鵬加在鮑彤頭上的罪名不只是什麼”莫須有”，而是”捕風捉影，無中生有”。在對鮑彤提出起訴和審判後，鮑彤有幾分鐘時間作”最終陳述”。在一個可以容納幾百人的審判大廳中，鮑彤面對兩位檢察官、三位法官、一位攝影師、兩位律師（楊敦先、張思之）和空無一人的”證人席”、”旁聽席”說：”我感謝這份《起訴書》。它的價值，根本不在於指控我犯了什麼罪，因為這些罪並不存在：最重要的，是它不再指控我犯了什麼罪由此可證，過去國務院在向人大常委會報告中對我的指控，都是捕風捉影，無中生有。”(2)
我與鮑彤曾共事一年，我曾注意到他穿過牛仔褲，但卻沒有李先念說他”穿花花綠綠的夾克衫”的印象。令人驚奇的是，怎麼憑”穿夾克衫和牛仔褲”的印象和末查證的誣告就把一位中央委員抓了起來。確實，鮑彤是一位觀察力敏銳、記憶力超強的人，他竟然能把任何一個人半小時前講的話，一字不漏地重述一篇，他作為趙紫陽的助手是非常得力的。鮑彤之所以遭到李鵬、李先念、王震等人的憎恨，實際土是李鵬他們對鄧小平一次一次重用趙紫陽的不滿而發洩到鮑彤身上的結果。
鮑彤為趙紫陽做了很多重要的事。趙紫陽的許多重要講話和文件都是鮑彤起草的。中國共產黨十三屆一中全會《關於重大問題請小平同志掌舵的決議》是鮑彤起草的。一九八九年五月三日趙紫陽在北京紀念”五四”七十週年大會上的講話稿、五月四日在亞洲開發銀行理事會會議上的講話稿都是鮑彤起草的。五月十六日趙紫陽與戈爾巴喬夫會談時提到”重大問題請小平同志掌舵”這一講話稿，也是鮑彤在起草時主動加上去的。五月十七日趙紫陽準備辭去總書記職務的”辭職信”是鮑彤替他起草的。趙紫陽從國務院總理轉任黨的總書記，在”十三大”上作了一個”政治報告”，這個”報告”，也是鮑彤領頭起草的。
在中國共產黨歷史上，一個人爬到高位，往往有一個自己的”山頭”，劉少奇、林彪如此，毛澤東發現了這些”山頭”，就把”山頭”剷平了。華國鋒沒有”山頭”，毛澤東放心把他定為”接班人”。華國鋒掌權時，鄧小平形成一個”大山頭”，華國鋒沒有能力剷平這個”山頭”，結果，華國鋒就被鄧小平剷倒了。在鄧小平時代，胡耀邦就有一個”山頭”，”山頭”的擴大導致了自己的下台。所以，趙紫陽在擔任總理、總書記期間，小心翼翼，不拉山頭，只重用依靠像鮑彤、芮杏文幾個人。八十年代，中國共產黨主要有兩個”山頭”。一是鄧小平的”山頭”，一是陳雲的”山頭”。胡耀邦的”山頭”不過是鄧小平山頭下的”小山頭”。鄧小平不同於毛澤東，他沒有下狠心來剷平陳雲的”山頭”，而陳雲”山頭”的人卻採取了打擊胡耀邦、趙紫陽的方式來削弱鄧小平的”山頭”。當鄧小平在一九八七年砍掉自己的”左手”胡耀邦、一九八九年砍掉自己的”右手”趙紫陽時，陳雲”山頭”的人都非常高興，而鮑彤不過是趙紫陽的”替罪羊”而已。
鮑彤的思想
上世紀七十年代末期，當時在國家科學技術委員會工作的鮑彤與童大林、吳明瑜在《人民日報》上寫過一篇長文《重視知識，尊重知識分子》。在”文化大革命”摧殘知識和知識分子陰影未除的情況下，這篇文章的發表使廣大知識界感到一股清新的空氣。
我了解鮑彤的思想傾向是在一九七九年十月”建國三十週年學術討論會”上。在這次討論會上，我又重提當年年初我在”理論務虛會”上關於”廢止黨和國家最高領導人在事實上的終身制”的發言，提議把國家的政體問題、什麼是共和國的問題，作為科學問題認真研究。鮑彤說：”我們的國家是人民共和國。中國人民是非常熱愛這個共和國的。什麼是共和國，共和國的基本特徵是什麼，我想，我們共和國的每一個公民都有責任來嚴肅認真地研究這個問題。我認為，毫無疑問，我們的共和國是支持自己的人民來研究什麼是共和國這樣一個重大問題的。”（3）
一九八零年九月，趙紫陽擔任國務院總理。鮑彤從國家科委調到國務院工作，任總理秘書，後任國家經濟體制改革委員會副主任。鮑彤在總理辦公室工作期間，很少參加公開活動，我只是在報社的座談會上偶爾見到他，也在他看望他的舅父吳世昌時，在社科院宿舍的院子裡見到他。就是在”政治改革辦公室”與他共事時，他為人真誠、談話直率，但涉及政治改革的重大問題，從不越鄧小平的”雷池”半步，我注意到的例外是，他在”政改辦”的一次會議上明確說：”三權分立的思想不能簡單否定。”（4）
在中國，在重大政治問題土是沒有言論自由的，這對黨政高層官員更足如此。記得在一九八六年十一月中央政治改革研討小組的一次會議上，薄一波在談到”年經化”時，轉臉對著胡啟立、田紀雲說:”現在青年人難以上來。我們活著，你們難以上來。啟立、紀雲也五十六、七了吧?我們不死，你們也上不來。”我當時感到薄一波講話很兇，對人毫不尊重。薄一波講到”死”，坐在薄一波左邊的胡啟立突然站了起來，說希望老一輩革命家健康長壽。在這樣的氣氛下，在”政改辦”內，沒有人能暢所欲言。一九八七年上半年”反自由化”時，有人整了一份”黑材料”，把鮑彤也列為”自由化分子”。這份”材料”也送交給了趙紫陽。在鮑彤被捕前，鮑彤興許多中國官員一樣，難以系統地發表自己在政治方面的獨立見解。
最近幾年，我在法國、美國和香港報刊上讀到許多有關鮑彤的報道、記者對他的採訪和鮑彤的《門外漢詩詞注》，聯繫鮑彤在以前的許多講話、文章，我認為，鮑彤最重要的”思想”可以歸結為：通過平穩轉軌建立現代民主制度。
就在薄一波瞪眼看著胡啟立、田紀雲說”我們不死，你們也上不來”的那次會上，趙紫陽在談”制度建設”時說：”現在這種制度，沒有事很好。這種制度很難保證不出事。中國人背後計較，當面客客氣氣的。”趙紫陽按著說：”中國政治不可測”。（5）鮑彤與趙紫陽一樣，他們想進行政冶改革，其中一個因素就是要改變”中國政治不可測”的狀況。鮑彤認為，只有建立現代民主制度，中國才能成為現代文明國際大家庭中一個負責任的成員。鮑彤說：”一個國家，最高權力不受控制，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高興了，百花齊放；不高興，反右派;高興了，改革開放；不高興，重新問你到底”姓社姓資”；今天文化大革命，明天天安門”；”這不是哪一個人的責任和過錯，而是制度有毛病。翻開聯合國成立以來的歷史，一切政治上和軍事上的大地震和大動盪，凡是不可預測的，失去控制的，就我記憶所及，無不發生在沒有建立現代民主制度的國家。”（6）一九七一年中國的第二號人物林彪出逃並摔死在蒙古溫都爾汗、一九七六年十月四日逮捕毛澤東的遺孀江青等人、一九八六年一月胡耀邦下台、一九八九年五月趙紫陽下台和”六四屠殺”，同今年六月一日尼泊爾王儲槍殺父王比蘭德拉、母后艾什瓦爾雅等十一名王室成員一樣，實際上都是”宮廷政變”，正如鮑彤所說，”無不發生在沒有建立現代民主制度的國家。”
鮑彤認為，群眾運動帶有盲目性。沒有民主，群眾的意志無處表達，就會產生”群眾運動”。只有”現代民主制度”，才能”既有效地制約最高權力，又能避免盲目性”。”人權、自由、法治、代議制、政黨政治、三權分立，都是這個有機體的不可分割的部份。”（7）
趙紫陽在一九八九年五月四日在”亞行”的講話，談到”現在最需要的是冷靜、理智、克制、秩序，在民主和法制的軌道上解決問題。”鮑彤認為，不僅八九年學生運動中的問題要依靠在民主與法制的軌道上解決，而且，發展市場經濟、推進民主政治，也只能在民主與法制的軌道上進行。鮑彤說趙紫陽在經濟改革方面的目標，是通過體制內改革把中國由計劃經濟盡可能平穩地轉上市場經濟的軌道，力求長遠利益和當前利益兼顧兼得。鮑彤認為，政治改革，建立民主政治，也要通過平穩地轉換軌道實現。
提倡”平穩轉軌，走向民主”
“平穩轉軌，走向民主”是鮑彤竭力提倡的。對”航天”有所了解的人知道，人造衛星在太空中有不同高度、不同傾角的軌道，衛星軌道是可以改變的。從一個軌道轉移到另一個軌道，需要作”變軌控制”。由於太空中存在各種干擾因素，衛星也會偏離預定軌道，這也需要作”軌道控制”。從地球軌道向星際軌道轉移，更要作”軌道控制”。市場經濟、計劃經濟、民主政治、專制政治的不同組合，就是國家運行的軌道。中國現在已經從專制政治加計劃經濟的軌道大致轉到專制政治加市場經濟的軌道上來了，現在中國面臨的問題是，如何從專制政治加市場經濟的軌道轉移到民主政治加市場經濟的軌道上來。鮑彤主張”平穩轉軌”。趙紫陽的政治主張實際上就是”平穩轉軌”，在洶湧澎湃的學潮面前，趙紫陽力主”在民主與法制的軌道上解決問題”，而鄧小平、李鵬主張”暴力鎮壓”。
鮑彤也主張”在民主與法制的軌道上重新評價六四”。（8）
鮑彤的人格
鮑彤是一位有人性有骨氣的人，也是一位有理性有激情的人。他身處順境、逆境，都沒有改變自己的本色。在秦城監獄，對他審查，焦點很明確。專案組的工作人員對他說：”主要是讓你回憶回憶趙紫陽同志的問題。什麼都可以談，不要有顧慮，他現在不是總書記了。”鮑彤回答說：”趙紫陽同志有什麼問題？他不是總書記，我感到非常可惜，主要不是為他個人可惜，而是為黨可惜。我認為，紫陽同志是一位難得的領導人。”鮑彤說：”大概因為我的回答也同樣明確，從此以後，專案組再也沒有提這個主要問題。”（9）
鮑彤在秦城監獄始終堅持自己對”八九學運”、對”六四事件”、對趙紫陽、對民主與法制的看法。他說：”學生也會犯錯誤，也需要總結經驗。””大悲劇和大倒退的製造者不是學生，而是那個違憲犯法的人。學生是受害者。”他還說：”在神州大陸，如果不首先重新評價六四，我看什麼也辦不成。”（10）一個至今受到監控的人，能直截了當地回答記者的提問，毫不掩飾自己內心的想法，這在專制政治統治下的中國，是何等的難能可貴!
鮑彤喜歡寫詩，在秦城監獄，他不可能把詩寫在紙上，由於他有超強的記憶力，他把詩都”寫”在腦子裡。直到鮑彤被釋出獄後，他才把存儲在他腦子裡的詩一首一首地寫在紙上。他的兒子鮑樸把他從一九六一年至一九九六年期間的四十首詩，編輯加注，取名《門外漢詩詞注》。在秦城監獄，當局配備了整整一個班的武裝警察看守著鮑彤，鮑彤把牢房看作”修身養性”的地方。一九八九年夏天，他寫了一首《煉獄》的詩： 讀罷黃庭又易筋， 幾生修得住城秦。 虎賁何事環環伺， 我有金剛不壞身。 詩中的”黃庭”、”易筋”都是古代中國”修身養性”的書，”虎賁何事環環伺”，是指武警對鮑彤的看守。
讀鮑彤的話，更可以了解他的人格，他的理想，他的人生觀和價值觀。他在秦城監獄讀了高陽的《胡雪岩》後寫了一首詩《讀高陽》
“官場商場風月場，娓娓開場，場場有戲； 正道奇道江湖道，頭頭是道，道道可觀。”
鮑彤把”官場”、”商場”、”風月場”三場並列，足見他開闊的思路和坦蕩的胸懷。
鮑彤一九三二年生於浙江海寧。一九四九年在上海南洋中學時加入中國共產黨，一九八九年被開除黨籍。前《世界經濟導報》記者張偉國採訪鮑彤時問:”對於自己早年加入中共，多次遭受迫害後，最後又被開除出黨有何感想?”
鮑彤回答說，《離騷》有一句話：”進不入以罹尤兮，退將復修吾初服”。進退入出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修吾初服”。屈原披露了兩千年前一位中國知識分子的內心世界和價值取向，做人要有原則。初服，本色，立身的根本，怎麼可以為了追逐一束帽櫻或者一把交椅，就隨隨便便，馬馬虎虎，隨波逐流，變來變去？！鮑彤說他的”初服”是一慣的，正如《離騷》所說：”亦余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
一九八九年北京發生學運那年，我沒有見過鮑彤，也沒有任何聯繫。”六四”之後，我流亡海外，與鮑彤更無聯繫，但我經常關注他的一切，讀到海外媒體上有關他的各種報道，回想他的過去，使我更覺他人格高尚。鮑彤從來就是這樣一個人：真誠、純樸的理想主義者和樂觀主義者。
二零零一年六月十四日寫於紐約
注釋： （1）參見《中國”六四”真相》下冊，第757-758頁，明鏡出版社，二00一年四月。 （2）《鮑彤答張偉國問（之一）》，《中國之春》一九九九年總一八七期。 （3）《建國三十週年學術討論會．政冶學社會學組簡報》第三期，一九七九年十月。 （4）吳國光：《趙紫陽與政治改革》，第一五三頁，太平洋世紀研究所出版，一九九七年七月（5）同（4）第一百九頁。 （6）（7）（8）（1）《鮑彤答張偉國問（之二）》，《中國之春》一九九九年總一八九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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