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五類憶舊:我跟蘇東坡不一夥

漢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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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2011年07月13日訊】大學畢業時,作為右派學生,我選擇了自謀職業,並很快在我家所屬居委會辦的一間小工廠找到一份工作。這個小廠由本居委會轄區內的一些家庭婦女及社會閒雜人員組成,居委會書記兼主任就是廠裡的書記兼廠長,管段戶籍(片警)則是廠裡的最高權威。

我被分配在鑄造車間,月薪18元。幾個月後,有人知道我是大學生,日用五金車間就把我要去做保管員。由於我做事謹慎,人也勤快,受到工人師傅的普遍好評。一年後,廠裡和轄區派出所打算給我摘掉右派帽子,要我填寫一份摘帽申請表。表中最主要的一欄是匯報思想。在填這一欄時,我不改說話調侃的積習,寫道:「每有人問我每月拿多少工資,我都不說兩個9塊(那時每半月發一次工資),而說6個3塊,因為六比兩多嘛!」

幾天後的一個下午,生產小組長通知我到食堂開大會。我以為是摘帽會,便把散放的工具歸置一下,立即趕往食堂。到食堂一看,群眾都到齊了,幾個積極份子還在往牆上貼標語。我瞥一眼標語,傻眼了。「XX,你的陰謀我們全都掌握了!」「XX不投降,就叫他滅亡!」食堂大門外面擺一張方桌,屋簷下貼的會標是「鬥爭右派份子XX大會」。「XX」是我的名字。

不過我一點也沒驚慌,因為我心裏沒有鬼。一會兒,管段戶籍來了,廠裡的書記也走上前,站到方桌後面,環視一下圍坐在食堂門口的工人師傅,習慣性地問一句:「人都到齊了吧?」然後面容嚴峻地宣佈:「現在開會!」緊接著一聲斷喝:「把右派份子XX帶上來!」兩個積極份子立即閃出來,把我架到方桌前,命我低頭彎腰。事先通了氣的積極份子一個接一個怒目金剛似的,帶著那麼一股狠勁兒上台發言,痛批我抗拒改造,對黨對社會主義不滿,每人發言的最後一句話都是「今天,我是很氣憤的!」

第一輪批鬥高潮呈現疲態之際,一個重量級女積極份子邱某跳了出來,大聲質問我:「XX,你還有哪些問題沒有向組織上交代?」我說:「我所有的社會關係都向組織交代過了。」她說:「那好,我問你:有一個姓蘇的,你交代沒有?」我肯定地說:「我認識的人裡沒有姓蘇的。」她這時面向群眾大聲喊道:「XX老實不老實?」眾人齊聲應答:「不老實!」「不老實怎麼辦?」「鬥!」立馬上來兩人,將我本已低著的頭狠狠往下按。接著邱某說:「好,既然你不老實,我給你點一下:蘇東坡是不是你們一夥的?」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我要求她重複一遍,確認之後,我說「蘇東坡是古人」。這時,一位會計手拿一張紙譏諷地問我:「XX,你說他是古人,那你們混在一起寫反動歪詩,說現在不是在人間,污蔑新社會,你從哪裏謀得的這樣一個古人?只怕你也是個古人吧?啊?」我再次說蘇東坡確實與我毫不相干,他是宋朝的大文學家。

這時我已完全明白了這場誤會的由來,我也同樣明白此時不是解釋的時候。邱某又站起來,正準備喊口號,說時遲,那時快,這時不知從哪裏突然衝來兩個小青年兒,一下子坐到方桌上,其中一個的兩腿還吊在方桌前面晃悠了兩下。然後,倆小伙子大叫一聲:「回家吃飯囉!」說著飛奔而去,一拐彎,很快消失在小巷中。

此時,會場變得鬧哄哄的,眾人都散了神,會開不下去了。書記到底是書記,處變不驚,站到方桌後面,拍兩下巴掌:「安靜點,都安靜點!今天的會暫時告一段落。XX今天的態度很不老實,回去以後要把你與蘇坡東……啊蘇東坡的關係寫成書面材料,明天早上上班之前交給我。聽見沒有?」我諾諾應了。接著他宣佈散會,眾人一鬨而散。

次日上班前,我遵命向書記交出了連夜寫的深刻檢查,無非是自我痛罵一頓。對於勒令我老實交代的與蘇東坡的關係,我交給書記一本《唐宋名家詞選》,並告訴他蘇東坡就在書中折疊的那一頁。此後,組織未再追查此事。

半年後,年底了,一天傍晚,我到轄區派出所辦事,遇到管段戶籍。他對我說:「你來得蠻好,你等我一下。」說著走進後面一間辦公室。我聽見一大串鑰匙開了幾次櫃子鎖的聲音。戶籍拿著一張紙出來,我立馬認出是我默寫蘇詞的那張紙,也就是鬥爭大會上我廠會計手裡拿的那張紙。戶籍的態度很平和,讓我給他講了蘇軾這首詞的基本內容,然後又收回了那張紙。

這張紙的來歷是這樣的。那天在公事房等客戶的電話,辦公桌上有一張皺巴巴的白紙,我便拉過來,將我喜愛的蘇東坡的《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默寫一遍。接完客戶電話後,我忘了帶走或撕掉那張紙。公事房的甚麼人撿到了,報了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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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白:40年代後期,解放區地方政府以極端過激的做法進行土地改革。鬥爭波及到地主的家庭或親戚,窮途末路的地主為了逃避打擊,把女兒嫁給共產黨的幹部或農民。與地主結親的共產黨幹部中,也有在土改中庇護地主的,甚至以武力反對土改。為了掃除這些土改中的障礙,太岳區共產黨委員會在1947年8月11日發表了《為堵塞地主階級防空洞的四項決定》,其中有一條規定:嚴禁黨員幹部與地主的女人、女兒結婚,已結婚者應嚴格審查其有無政治問題,如有,可強制離婚。晉冀魯豫軍區政治部也發佈決定,幹部一律不准與地主惡霸土豪劣紳等的女兒或離婚媳婦及偽屬女人結婚。在土改政策下,婚姻成了政治問題,而非私人的事情。土地革命的浪潮波及革命組織內部,地主出身的人或被清除出黨,或被迫寫自我反省材料。――林鮮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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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自《黑五類憶舊》第11期,焦國標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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