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能有民主嗎?普利策獎得主專訪長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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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2012年02月06日訊】[訪談錄的記者伊恩•約翰遜(Ian Johnson)是普利策獎獲獎作家,他的作品聚焦社會普通民眾的生活和宗教信仰,受到廣泛關注。他於近日在紐約書評(The New York Review of books) 網站的博客上發表了對中國著名記者長平的專訪。約翰遜最近在德國會見了長平。長平和妻子及女兒目前住在前諾貝爾文學獎得主海因裡希•伯爾的故鄉,作為受迫害的作家接受庇護。一年前,他最後被報社解職。去年3月,長平加入在香港新創的雜誌《陽光時務(iSun Affairs)》做主編,但由於簽證未批,他未被允許進入這個前英國殖民地。——編者按]

核心提示: 長平接受了紐約書評的專訪。對於中國民主現狀,他說:我覺得我們現在很多人對變革的發生失去了希望,所以他們在為為甚麼不能搞民主找理由。道德的滑坡導致了暴力的增加——針對反對者、抗議者和其他人的暴力——這不是因為我們正在經歷革命,而是因為我們還沒有革命。

長平是中國著名的時評家之一。他真名叫張平,最初成名於1990年代末的廣州,當時他用有力的新聞報導揭露醜聞、支持言論自由。由於近年來審查愈緊,長平對開放和責任的呼籲,讓他承受了很大壓力。43歲的他和妻女現居德國,住在諾貝爾獎得主海因裡希•波爾(Heinrich Böll)曾經居住過的鄉間小屋裡,那裡現在已經成了被迫害作家的避難所。

對長平的迫害始於2001年,當時他被免去了《南方週末》新聞部主任一職(《南方週末》因其敢言而在全國贏得了眾多讀者)。之後他成為了《南都週刊》副主編,但在2008年再次被免職。因為發表文章質疑政府對那年西藏騷亂的新聞審查,他隨後被紙媒封殺。一年之前,他最終被報社解聘,一名編輯認為他的文章「不合適」。去年3月,長平加入在香港新創的雜誌《陽光時務(iSun Affairs)》做主編,但由於簽證未批,他未被允許進入這個前英國殖民地。

Ian Johnson(I) :你成長於1970年代,那你有沒有關於文化大革命的經歷?

長平(C):我父親是(四川省)西充縣的小幹部,捲入了文化大革命的黨派之爭。我小時候在一所開在路邊的小學讀書,進出村的時候就路過那個小學。我記得有一天,父親站在窗外看著我。那天下午我到家和母親說:「我爸真怪,站在學校窗戶外頭盯著我看。」我母親就開始哭,說:「你爸走了,不知道還回不回來。」父親逃到了鄰近的一個縣去防止被打,我們不能去看他,但我們能收到他寫的信,我母親就會給我們讀信。當時我大概8歲。

在那之後不久,改革開放開始了。我們當時要學「四化」(一個旨在促進農業、工業、國防、科研發展的計劃),被告知說「四化」能在2000年實現。我們寫了好多文章來說如何才能實現「四化」。我記得非常清楚,1984年,建國35週年的時候,當鄧小平坐在車上檢閱遊行隊伍的時候,北大的幾個學生打出了「小平你好」的橫幅。我是聽廣播知道這些的,當時真的特別感動。我還想:中國是多麼地大有希望,前景多麼地光明。

I:所以你當時認為一切都很美好,你聽說了北京的發展,然後感到很激動。

C:是啊,我那時學習成績很好。當你成功的時候,就傾向於認為一切都非常順利,因為你會很樂觀。我當時就以為一切都會很順利,但我也有點兒憤青。這兩方面並不矛盾。你相信它,但你也想讓事情更好。在1986年的學生運動中,劉賓雁、方勵之和王若望批評了黨和鄧小平,我記得我在廣播上聽到這些的時候,我覺得他們是我心目中的英雄。

那時我喜歡文學。1980年代的中國文學達到了頂峰,我訂了《收穫》、《人民文學》等等許多雜誌。我記得在讀莫言的《紅高粱》的時候我就想,哇,竟然有人能把小說寫成那樣。我記得很清楚,當時我坐在外面讀著它,感動得不行。我並不能理解小說裡的一切,但卻被它所影響。比如余華的短篇小說也讓我特別感動。但你知道,那時的我還是一個純粹的黨的信徒,我最想讀的書是馬克思和恩格斯的原文著作,我當時為了讀它們還想過學德語。

1987年我上了大學,在那之前我一直讀的是世界文學和中國當代小說。但後來在四川大學(在成都),我讀到了《走向未來叢書》。那套編纂的叢書介紹了許多其他領域的偉大思想家。從那兒開始一直到後來,我讀了很多西方文學、哲學和歷史方面的書。那套叢書在1980年代的影響力相當大,你去看一下它的編輯們,他們全都在六•四(1989年天安門大屠殺)後挨整。我想在今天看來,你會說這是侵犯知識產權——因為他們只是翻譯或者摘抄了國外的出版物。但它卻為我們打開了一個心理學、社會學和文學的世界。我必須提到的一本書,是約翰•羅爾斯(John Rawls)寫的《正義論(A Theory of Justice)》。我們當時讀這些書的時候讀得特別快,看完了就分享給別人,每個人都尤其被西方的哲學所吸引,不管是學甚麼專業的,大家都對西方哲學、對黑格爾或者薩特很感興趣。

I:六•四那天你是怎麼過的?你當時在成都,離它的中心北京很遠。

C:成都也發生了很多事,我們一直在抗議。從北京來的人帶來了甚麼消息,我們就把它們貼在宿舍裡分享。也有人議論、呼籲,要求和政府談判。我幫著組織過幾次抗議。

但我並沒有真正加入過主要的學生抗議組織。打高中起我就信奉孔子的一句格言:「君子矜而不爭,群而不黨。」所以我不想參與到任何運動裡去。高中的時候我入了共青團,後來就想退團,他們說「你不能退團」,「沒有退團這一說」。但我沒有入黨。我不想成為任何一個組織的成員,所以在1989年我也沒加入學生組織。但我組織過幾次抗議,還被擁著當頭兒。六四事件以後我被捕了。在抗議的時候,很多學生絕食,而我反對絕食。也許就是因為這,他們才讓我提前出獄。我想有些學生會因為我反對絕食而反對我,但我的觀點是:絕食沒有意義。我認為最好到工廠和鄉村去傳播民主。

I:那你是個實用主義者嗎?

C:實際上很多人覺得我更像是個理想主義者。我仍然覺得中國需要民主、需要改變。我真的反對(人們經常說的)幾種論調,說中國不能搞民主的原因啊,比如說中國國情獨特啊——說中國人得等民主,因為國人素質不夠高,或者因為其他甚麼可笑的原因。一些人說民主不是中華文化的一部份,但台灣民主搞成了。然後他們又說台灣是個特例。現在來看烏坎,他們有了自己的選舉。有人說這也是特例,但實際上烏坎真的是非常典型的中國。它是一個中國的小鎮,但一切都是自治的。所以那些人還有甚麼話說?如果烏坎可以擁有民主,中國的其他地方也可以。

我並不是說中國就得採納西方式的民主。實際上西方的民主也不只有一種模式,它們又意味著甚麼?德國沒有學美國的民主,美國也沒有學英國的民主。問題不在於學誰,而是在於你到底想不想要民主?民主固然有它的許多問題,但總是一條向前的路。

從1980年代起,中國人就變得務實了。文化大革命以來人們一直在問:這個東西有沒有用?這就是鄧小平對中國人最大的影響。人們只看有沒有用。現在中國是世界第二大經濟體,總有一天會超過美國。所以從市場經濟的角度上看,中國是成功的,而且我支持中國在這方面的成功。我們缺少的就是正義。現有的制度下沒有正義,這是個很實際的問題。我們需要正義,民主是實現正義的一種方式。這就是為甚麼民主是必需的。

政府方面現在再也不討論依法治國了,變得越來越走流氓治國的路子。他們就是抓人,然後把人扔到監獄或者精神病院裡。所以過去的10年,是中國政治制度流氓化的10年。許多舊的美德,人性、政府的責任,都被這個制度破壞了,底線是,這些美德正在喪失。這就是為甚麼近幾年會發生像小悅悅這樣可怕的事情。

I:小悅悅是一個小女孩,她被一輛貨車撞倒,卻沒有一個人停下來救她。在這種精神空虛之下,許多人越來越對宗教感興趣。

C:許多人都開始對宗教感興趣。學者希望這能讓社會產生更多的美德,或者為社會提供某種道德準則。現在人們的精神是空虛的。我真的尊重宗教,但我更相信民主、公民精神的重要性,政治、社會和文化的自由可以解決這場精神危機。

I:你所在的新雜誌是甚麼樣的情況?

C:《陽光時務》是由香港陽光有線電視台運營的,現在我們是一個新媒體公司。我們有iPad和Android版本,並計劃推出Kindle版本,人們也可以下載到pdf版。但我們正計劃出紙質版。我們的團隊有20個人,我們的iPad訂戶有6千人,大部份來自大陸。還有1萬人通過郵件閱讀它。我們可以報導在中國被禁止報導的話題,比如(被囚禁的諾獎得主)劉曉波、言論控制,以及獨立候選人。

I:很明顯,政府在這個項目啟動之前就知道了此事,自從去年3月起,你就沒能拿到港澳通行證,記者無國界也給香港特首曾蔭權寫了公開信。

C:根據香港政府的條例,他們應該會在一個月內答覆我的申請,但他們既沒批准,也沒拒絕我的申請,已經9個月了,所以這就是為甚麼人們會說是大陸方面施加了影響。

I:《陽光時務》是第一本報導了烏坎事件等近期重大政治事件的雜誌。到目前為止,你們的報導是最全面的。但你們也有很多關於文化的報導。過去一年裡,中國的文化名人也參與到了政治當中,你怎麼看像艾未未這樣的藝術家的作用?

C:受人歡迎的、有名的藝術家最早的作品都和政治有關——他們中的許多人都受到了安迪•沃霍爾(Andy Warhol)等人的影響。他們會參與一些社會話題。但當他們賣出了許多作品,變得非常富有的時候,就不大關心社會話題了。說實話,他們總是走這樣的路子。我很尊敬艾未未,因為他關心這個社會,他投入並參與到了其中。他在西方變得越來越受歡迎並不是他的錯。這和劉曉波、哈維爾來說也是一樣。批評(他們受到西方歡迎)是不公平的。

I:作家韓寒在最近的博文裡說,民主可能並不適合中國人,你怎麼看?這似乎呼應了一些人”中國現在還不能實現民主”的論調。

C:他說中國人「素質低」,所以搞民主會出問題,因為它會導致暴力。這是政府一直以來宣傳的說法。這就像是說「你不能練游泳,因為你不會游泳;你不會游泳,因為你沒練過」一樣。而且這種觀點並不新穎,去年辛亥革命100週年的時候,許多人就公開說過類似的話。

但他能影響很多人,所以他能說這些話就很有意思。這說明了中國的政治制度是多麼地故步自封。我覺得我們現在很多人對變革的發生失去了希望,所以他們在為為甚麼不能搞民主找理由。道德的滑坡導致了暴力的增加——針對反對者、抗議者和其他人的暴力——這不是因為我們正在經歷革命,而是因為我們還沒有革命。

轉自 「譯者」網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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