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四征文】聲援北京—延安大學學運紀實

中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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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4月30日訊】(啟事﹕全球紀念「六四」十五週年籌委會有獎征文活動已正式展開﹐歡迎各界踴躍投稿﹐詳情請瀏覽www.89-64.org。)

大家七嘴八舌地開始吵起來﹕我們也要行動起來——我們也要走上街頭聲援北京的學胞——說吧﹐我們怎麼干——

陳文突然感覺到一股神聖的偉大使命讓自己全身血液沸騰。在眾人的建議下﹐決定明天上午八點整﹐號召全體師生到學校大操場集合﹐八點半集合完畢﹐向市內進發。延安大學將組織一次自“文革”以來第一次聲勢浩大的和平示威運動。

為了組織好這次遊行﹐當時的會議做了分工。有人自告奮勇要組建一支糾察隊﹐確保明天的遊行秩序﹔有人自願參加臨時成立的協調小組﹐還有人建議成立一個宣傳組負責擬定明天需要的宣傳口號和標語。為了與“文革”相區別﹐在陳文的倡議下﹐不允許有任何涉及人身攻擊和漫罵發泄的內容出現。會議出奇的順利。散會後﹐要求各班的班長與團支書回去組織各自的班﹐務必能使每個人都參加明天的大遊行。會議將明天發生的事件定為“五‥一五大行動”。

這次會議的結果是﹕如果明天誰要是不能走上街頭﹐那就證明自己是一個懦夫﹐一個真正的沒出息者。每一個人都將為自己親自參加這次運動而光榮。

當所有的人都散去時﹐已是晚上九點多鐘了。陳文獨自一個人走出校門﹐向隔壁的楊家嶺走去。這裡曾是三﹑四十年代共產黨的中央辦公所在地﹐是中國革命的心臟。陳文沿着中共中央辦公廳旁邊的石階而上﹐來到了毛澤東所住窯洞前面的院子裡﹐坐在石椅上﹐抽了一支煙﹐透過吐出的朦朧煙霧﹐陳文似乎從黑夜身上發現了一絲明亮。這時﹐一陣微風吹過﹐身邊的松林發出嗚嗚的響動﹐陳文感受到了當年曾經圍繞在毛澤東身邊的氣氛﹕激情而又緊張﹐崇高而責任重大。

五月十五早上八點﹐身着一套深藍色中山服的陳文早早就被一幫人擁上大操場的主席臺。各班的班長與團支書陸續將他們班的學生集合起來﹐向大操場上靠攏。用各式各樣的床單做成的旗幟與橫幅漸漸地將操場匯成標語的海洋。

整個遊行隊伍出人意料地整齊肅穆﹐一種文明而又高尚的和平運動出現在眾人面前﹐仿彿告訴老區人民﹐農民暴動式的作法已經成為歷史。

校方發現﹐地處偏僻的延安大學已經不可避免地捲入了一場頗為體面的更加聲勢浩大的愛國運動中去了。學生們所訴求的問題是當時人所共憤的“官倒與腐敗”﹐但在當時“腦體倒掛”而且面臨着被官僚體制邊緣化了的大學教師們看來﹐這是一場涉及自身生存權益的運動﹐本該由他們率先起來﹐如今﹐他們的學生這樣做了﹔於是﹐他們義不容辭地加入了遊行隊伍中。這些人中包括當時的大部份學校領導﹐他們給自己安排了一個任務﹕負責“看護”學生。

陳文利用某校領導偷偷提供的小喇叭向臺下集合整齊的全體師生講了話。他說﹕

我們今天上街的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代表延安老區人民聲援北京學生的愛國運動﹐我們想用自己的行動表明﹐北京學生們提出的“反官倒反腐敗”訴求是包括老區在內的全中國人民的心聲。我們仍然記的﹐四十多年前﹐當延安人民從這裡戀戀不捨地送走共產黨時﹐共產黨親口答應說他們將永遠和人民大眾站在一起﹐絕不官僚﹐也絕不會腐敗變質。今天﹐我們有責任提醒老區人民仍然熱愛着的共產黨兌現他們的承諾——

陳文的講話受到了臺上臺下的認同。掌聲雷動。接着﹐陳文又宣讀了糾察隊擬好的遊行線路和遊行紀律。隨後﹐在糾察隊的帶領下﹐遊行隊伍整齊有序地出了校門﹐走出楊家嶺。上了年紀的老人們從延河兩岸的山溝裡走出來觀望﹐他們滿面淚水﹐說自從共產黨走了以後﹐他們再也沒見過這種動人的場面﹗

遊行隊伍所過之處﹐機關場礦人員紛涌而出﹐夾道歡迎。雖然他們從電視上看到北京天安門廣場的學生運動﹐但是﹐那必竟是很遙遠的地方發生的很遙遠的事情﹐與自己無關。延安人民似乎做夢也沒想到自己身邊也有“愛國者”﹐當他們第一次看到平時不起眼的延大學生為了公共利益毅然站出來時﹐許多人為此激動的熱淚盈眶。大街兩旁鞭砲陣陣。

許多市民要求加入遊行隊伍中來﹐卻被糾察隊伍攔住。因為按照事先制定的紀律﹐為了免于失控﹐不准社會人士擠入學生隊伍中。於是﹐市民們急了﹐他們找到陳文﹐要求給他們一個表達心聲的機會。最後﹐有市民提議﹐為了慰勞學生們﹐他們可以做些捐助工作。這提醒了陳文。陳文隨即安排一直活躍在自己身邊的一位叫翟民的學生去找幾個募捐箱﹐沿街進行募捐活動。

遊行隊伍以班為組﹐每班都有自己的領隊﹐都是那些嗓門好的學生﹐他們率領同學呼喊由宣傳組擬定的口號。一路上﹐口號聲此起彼伏。但是﹐陳文發現也有例外﹐那就是有一組由上了年紀的老教師組成的隊伍﹐他們除了喊“反官倒反腐敗”之外﹐另外還喊“毛主席萬歲”。糾察隊問﹐要不要制止。陳文說﹐這也是一種聲音嘛﹐干麼要制止﹖

當時的延安在行政上仍屬陝西省派駐的地區行政公署。當遊行隊伍來到地委行署衙門時﹐發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情。只見衙門的大鐵欄門緊鎖﹐門內有全副武裝的武警把守。這激怒了學生。遊行隊伍不願再往前走了﹐非要進入行署院內不可。在遊行的計劃路線中﹐本來沒有這樣的安排。糾察隊請示陳文﹐有的學生也找到陳文﹐說我們本來是和平遊行﹐我們的主張和官方宣傳的“反官倒反腐敗”一樣﹐因此﹐地方官員理當接見我們才對﹔為什麼他們荷槍實彈把我們當作敵人﹖難道這些官僚們不想反“官倒”嗎﹖難道他們不願意人民反腐敗嗎﹖不行﹐今天﹐非要讓行署專員和地委書記講清楚不可。

後面的同學一呼百應。都說﹕對﹐必須要讓他們講清楚。

後面的隊伍陸續趕了上來。門口的人越集越多。陳文覺得同學們說得有道理﹐實際上﹐他自己也覺得再和平的遊行﹐也是一種對當局的示威﹐如果將遊行示威變為一種躲避當局﹐那麼﹐所謂的示威也就成為自說自話的笑料。顯然﹐陳文無意做出這樣可笑的事情。於是﹐他將胳膊一揮﹐只見人潮向前涌動﹐轟一聲﹐鐵欄門倒地。武警戰士們正在用對講機和上級聯繫﹐大概還未接到指示﹐就見學生如潮水般涌入﹔於是﹐他們便迅速撤往行署的辦公大樓內去了。

諾大的院內廣場留給了學生。廣場角落裡放着幾部舊汽車。據說﹐裡面的領導們早已將好一點的汽車全部轉移﹐只留下一些不值錢的破車﹐等待着學生打砸或燒燬﹐以便為武警鎮壓學生製造借口。這是當局借鑒“四‥二三”西安新城廣場焚車事件後做出的“聰明政策”。這是事後才知道的﹐而當初那些一心為公的善良學生哪裡知道這等陰謀。

進院後﹐糾察隊迅速地將隊伍整合起來。官僚們期待的“打砸搶”現象並未出現。學生們唯一的要求就是讓延安最高行政當局出來宣示自己同意學生的訴求。但是﹐沒人站出來。後來是樓內的下級官員悄悄透露﹐地委書記白恩培不在樓內﹐但行署專員帝靠山就在樓內﹐你們要找就找他。這一下﹐學生們有了目標了﹐便異口同聲的高呼着﹕帝靠山——出來——﹐帝靠山——你是人民的專員——你怕什麼﹖

帝專員終於被學生們呼出來了。他的兩旁簇擁着一大幫副專員副書記和各大部門的秘書以壯聲勢。帝專員要見學生代表。於是﹐陳文走近前。陳文首先面嚮同學們說﹕這不是“文革”﹐我們也不是來批鬥帝靠山專員的﹔只是想﹐既然當局一直宣稱他們是站在廣大群眾一邊﹐今天﹐代表了民意的學生走到你的門前﹐你不能不有所表示。同學們﹐你們說是不是這個理﹖

學生們雷聲般地呼應道﹕帝靠山﹐“官倒腐敗”你反還是不反——

帝靠山的臉被憋成醬紫色。陳文弄不明白﹐為什麼“文革”剛剛過去不到十來年﹐新上臺的官僚接受人民的質詢時﹐竟至於如此受傷﹐以致被氣成這個樣子﹖這種心態將會醞釀出多麼可怕的未來呀﹗

正當陳文胡思亂想時﹐帝靠山馬上找到了感覺。他清了清嗓門﹕同學們的心情嘛——我自然是理解的——我們共產黨一直是堅持不懈地﹑旗幟鮮明地反官倒﹑反腐敗的——

帝靠山的官腔顯然不能令學生們滿意。有的學生大喊﹕我們不想聽你講的廢話﹐我們要你拿出實際行動來給我們看。

然而﹐如何才算實際行動。雙方不能達成共識。經過討價還價﹐最後﹐有同學從人群中遞上來一把長長的掃帚﹐掃帚的禿頭被白色的枕巾包裹﹐一面寫着“打倒官倒”﹐一面寫着“掃帚腐敗”。同學們一致要求帝靠山揮舞着這把掃帚喊兩句口號就算行動了。也許帝靠山覺得這個規定動作比較容易完成。他便當即接過掃帚一揮﹐正要喊口號時﹐突然﹐被他身邊的一位秘書長搶過掃帚﹐並在邊上耳語了幾句。於是﹐形勢急轉直下﹐帝靠山放下臉來﹐死活再不肯按學生的要求去做。以帝靠山為首的官方與以陳文為首的學生成僵持之勢。

學生們包圍了帝靠山及其隨從人員﹐從中午僵持到下午三點左右。其間﹐不停地有人站在帝靠山前面﹐面嚮廣大同學演講﹔略有些肥胖的帝專員像一堵無事可干的肉牆﹐成為演講者的一道灰色背景。

三點半以後﹐延安大學的校長帶着大批公共汽車出現在現場﹐聲淚俱下地央求學生們撤回學校。他說他願意負責將大家接回去﹐還說食堂的飯已經準備好了﹐大家快回去吃飯吧。這時﹐被學生圍起來不讓走的帝靠山寧死也不再願意和學生一起喊兩句“打倒官僚掃帚腐敗”﹐結果﹐他自己也撐不住了﹐熱暈倒地。旁邊的一位官員這才告訴陳文﹐帝專員有嚴重的糖尿病﹐剛剛動完手術出醫院﹐你們這樣對待帝專員﹐不是“文革”又是什麼﹖陳文一聽﹐良心一動﹐要求同學們閃開一條路放帝靠山出去。同學們正在猶豫之間﹐包圍圈變得有些鬆散﹐門口後面的武警見有機可乘﹐一涌沖進來﹐將帝靠山搶救出去。

帝靠山走後﹐許多同學覺得未達到目的﹐不肯善罷甘休。同學們有了爭議。撤﹖還是不撤﹖這成為一個重大問題。

午後的天氣又熱又乾燥﹐同學們也又餓又累﹐再加之校長在旁邊以食物引誘﹐大部份同學雖然不滿意這樣的結局﹐但也無心戀戰。看到這種情況﹐陳文一聲令下﹕撤——

下午飯過後﹐約五點多鐘﹐翟民引着一幫同學﹐抱着用紅紙包裹起來的紙箱子﹐放在陳文的面前﹐說這些都是募捐來的錢﹐你看怎麼辦﹖陳文愣住了﹐大約五個箱子﹐錢可不少呢。問一共有多少﹖翟民回答﹕還未清點﹐你看該怎麼個清點法﹐這裡面都是碎錢﹐需要有品行端正細心的人來做這樣的工作。

陳文叫了幾個同學清點鈔票。那些募捐工作者則向大家講述着捐獻者的感人場面。比如﹐的士司機將自己這一天掙的錢全部投入箱裡﹐老爺爺老奶奶將自己出來準備買菜的錢捐了出來﹐小學生將自己買零食的錢放進來了﹐還有老紅軍將自己的那點可憐的津貼拿出來了——其中一句話讓陳文聽了感到沉重﹐他們說有位老紅軍從裡三層外三層的破布裡解出那些印有毛主席頭像的舊鈔票時﹐含着淚說﹕孩子們﹐如果可能的話﹐這些錢作為你們代表延安老紅軍去北京的盤纏。

清點後﹐一共募捐了四千八百七十一元六角八分。

五月十六日﹐師生們都在觀望﹐不知該不該上課。

早上九點﹐在一間大階梯教室裡﹐各班的班幹部和團支書又一次齊聚。陳文自動出來主持會議﹐對當前的時局與形勢以及我們的任務做了一番分析。事實上﹐陳文自己很清楚﹐關於北京方面的資訊﹐他並不比下面的任何同學掌握得更多。昨天晚上大家走後﹐他才急忙去一位老師家透過電視了解了一下有關天安門學生運動的實況傳播﹐為自己今天籌建學生自治會做了必要的準備﹐僅此而已。據陳文所知﹐當時的延大學生沒有幾個人知道在北京已經赫赫有名的王丹和吾爾開希等學運的領導人。大家純粹出於一種良知和道義﹐主動地干着自己該干的事情。

陳文演講完畢﹐在張義與另一位組織者王興的主持下﹐開始進入了選舉自治會成員的程序。陳文被選中成為三人主席團成員之一。另外兩位是張義和王興。主席團下轄宣傳﹑組織﹑財務﹑糾察﹑外聯﹑後勤。陳文發現﹐每個中國人都具有天然的政治組織才能。

為了彌補“五‥一五”的缺憾﹐會議決定于五月十八日舉行更大規模的遊行示威活動﹐這次將發動陝北其它幾所中等以上的學校和醫學院一起上街。與“五‥一五”不同的是﹐這是剛剛成立的學生自治會組織的第一次行動﹐再加上有了四千多元的經費﹐所以﹐籌備活動也顯得非同一般。

學生自治會成立以後﹐立即開始運作。顯然﹐陳文不想“辜負眾望”﹐他義不容辭地與自治會其他成員一起承擔起陝北學潮的命運。他擬定了自治會的活動宗旨和綱領﹐還根據上次的經驗制定了工作議程和相關的紀律﹐比如嚴禁暴力事件﹐嚴禁張貼含有人身攻擊的標語口號以及大字報﹔除此之外﹐延大實行言論自由。

自治會發佈了第一號佈告﹕宣佈無限斯罷課﹐直至北京天安門廣場的學生達成了自己的目標。到此為止﹐延安大學的學生無條件地將自己的命運與天安門廣場的命運栓在了一起。

在學生自治會的第一號佈告旁邊﹐立刻出現了另一張回應性大字報﹐是延安大學教師的聯合聲明。教師們說他們無條件地支持學生的愛國運動﹐為此﹐他們將實行罷教。據說﹐發起這份聲明的是延大上一屆優秀青年教師宋劍。

自治會通過自己的外聯部﹐向陝北所有的中等專業以上的學校派駐工作隊﹐去幫助兄弟院校組建自己的學生自治會。整個陝北被燒起來了。

為了蒐集更多有關北京的資訊﹐自治會專門組織人員接聽收音機﹐尤其的美國之音﹐英國BBC﹐學外語的學生第一次將自己所學派上了用場。

學生自治會每天晚上召開資訊通報會和大型演講會。陳文到處蒐羅有演講才能的人﹐他找到了卜林﹑何迪﹑蘇維﹑杜興﹑崔青等一群慷慨激昂之輩﹐還找到了馬容﹑宋劍﹑呂關﹑吉光等一批優秀青年講師﹔另外﹐他還找到如民革延安主委高長天等一批教授。

由於缺乏對北京方面的了解﹐他們的演講基本都是有關紀念“五‥四運動”七十週年﹑法國大革命二百週年以及有關十八世紀歐洲“啟蒙運動”的內容。“民主﹑自由﹑平等”的口號響徹校園。延安社會各界也都參與進來。許多人第一次知道法國啟蒙思想家盧棱的契約論﹐知道“政府”原來是每個公民出於公共需要而將自己的一部份權利以契約方式讓渡出來後的產物﹐當這樣一個政府不能滿足公民的需要或者它只為少數人謀利時﹐任何公民都有權因為政府違約而收回自己已經讓渡出去的權利。顯然﹐這種契約式國家論比起教材上所講的暴力機器的國家論更人道也更貼進民主理念。

五月十八日那天﹐延安市舉行上萬學生的大遊行﹐並在市中心的體育廣場召開了一次規模空前的以“民主﹑自由﹑平等”為主題的演講大會。延安市幾乎萬人空巷﹐圍觀和傾聽的市民達八萬人之多。

延安市是“西安——包頭”310國道的中樞﹐每天往來車輛繁忙﹔經過司機的同意﹐所有路過延安的車輛都被張貼上學生聲援北京學生和宣揚民主理念的標語﹐這些車走向陝北的各個角落﹔也因此﹐作為一個窮鄉僻壤﹐陝北成為八九年學潮最普及的地區。

在市民的一片讚譽聲中﹐延安大學的學生遊行完後體面的回校。較上次的狼狽相﹐這次在感覺上表現的好多了。無論從何種角度看﹐這都是一次完美的活動。

這次活動﹐學生自治會又募得六千多元人民幣。

五月十九日晚﹐李鵬政府突然宣佈戒嚴。

五月二十日早晨﹐延大校長委員會緊急召見自治會主席團的三位主席﹐嚴厲斥責學生自治會為非法組織﹐要求迅速解散。王興見勢不妙﹐同意退出。眾領導盯着陳文張義二人。陳文問﹕誰說我們是非法組織﹖你們都算是老師﹐請教你們憲法第三十五條“中華人民共和國有言論﹑出版﹑集會﹑結社﹑遊行﹑示威的自由”﹐這句話該怎麼解釋﹖

“那也需要批准﹐你們的自治會誰批准啦﹖”校長質問。

陳文與張義忽然沉默起來。幾位領導開始做他們的思想工作﹐說這樣下去會出亂子的﹐若是出了亂子﹐誰來負責﹖等等。然而﹐任憑領導苦口婆心﹐他倆就是不開口。一位副校長急了﹐你倒是說話呀。只見陳文拿了筆在一張折好的紙條上寫字﹐然後﹐那紙條貼在嘴上﹐紙條上道﹕“報告領導﹐我想說話﹐為了免于說出非法話語﹐請批准”。此舉弄得幾位領導哭笑不得。

談判破裂後﹐陳文與張義來到自治會辦公室﹐發現大家正在爭吵。原來﹐歷史系的學生為了抗議政府的戒嚴令﹐也要學天安門廣場的榜樣﹐去延安著名風景區寶塔山上絕食靜坐。這回輪陳文和張義哭笑不得了。任憑他倆如何做工作﹐歷史系的學生就是不同意﹐堅持要上山絕食﹐並且將頭上綁的“壯士帶”也準備好了﹐那上面似乎用血跡寫下“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標語。陳文問﹕那萬一真的得不到目的﹐又怎麼辦呢﹖

“那我就爬上塔頂往下跳。”其中一位學生慷慨地說。

這話可將陳文與張義嚇壞了。他倆不理解怎麼會有這樣狂熱的想法呢﹖陳文見無法阻撓他們上寶塔山﹐突然有了主意﹐說﹕不如這樣吧﹐你們想上山絕食﹐無非是想要引起媒體和政府的注意﹐以逼迫政府解除戒嚴令﹔我看﹐要達成這樣的目的﹐上寶塔山恐怕還不是最佳辦法。

歷史系眾同學問﹕“如何才是最佳辦法﹖”

“到天安門廣場去。”

堅持上山絕食的學生覺得這個主意的確不錯。於是﹐一場有關“上山運動”的危機被化解了。

經過自治會全體成員的表決﹐通過了去北京的決議﹐並且決定由陳文親自帶隊。

自治會還從剩下的七千元經費中撥出四千元作為盤纏﹐從自願報名的學生中挑出三十名精壯男女﹐組成一支北京聲援團。另外﹐學生自治會還拿出一千元人民幣組織了一支北上榆林宣傳團和一支民主下鄉啟蒙隊﹐這兩支團隊由張義負責領導﹐意圖將民主的理念傳播給陝北的老百姓。學生自治會剩下來的唯一使命是維護罷課現狀﹐作為對外派各團的後援支持。

陳文決定先率北京聲援團到西安﹐準備與西安的大學生們一道去北京。臨行前﹐鑒于許多學生反映管理財務的翟民有私吃募捐款的嫌疑﹐他一怒之下﹐大罵翟民狼心狗肺﹐說我們在理直氣壯地反腐敗﹐想不到你自己先爛起來了。於是﹐陳文毫不猶豫地將剩餘的二千元經費及其賬務收回﹐交給另一個同學管理﹐並剝奪了翟民在自治會的所有權力。然而﹐陳文為了保護學生自治會的清名和威信﹐未通過“合法程序”公開地處理這樣一件令人遺憾的事情﹐這種 “獨裁主義” 的做法成為學生自治會後來矛盾鬥爭的導火索。這是題外話﹐在此不述。

然而﹐另外一件事不能不述。陳文臨走前﹐就當前的時局與未來學運的發展結局咨詢了各方人士﹐大家共同的想法是中共及其政府絕不會鎮壓學生。一方面﹐除了未開化的非洲部落國家以及五十年前的反人民政府外﹐文明社會已經很少採取如此愚蠢﹑野蠻而殘暴的方式鎮壓和平群眾了﹐何況你們是學生﹔另一方面﹐中國共產黨不可能置自己二十八年的浴血奮戰以及四十年苦心經營的合法統治性而不顧﹐捍然向手無寸鐵的學生開槍﹐除非它瘋狂或被極瘋狂的人所利用﹐不惜以犧牲一國一黨的利益來捍衛個人的既得權益。人們還分析道﹕如果說五十年代的鎮壓右派以及六十年代的“文革”有嚴酷的國際環境和狂熱的民族集體信仰解釋其合理性﹔那麼﹐這一次﹐與人民為敵的政府將再也沒有正當理由為其辯解了。結論是﹕政府不可能讓自己墮落到五十年前與蔣介石集團一樣野蠻而愚蠢的水平﹐因此﹐暴力鎮壓學生的可能性極其微小﹔學生最多挨些高壓水籠頭或催淚瓦斯之類的驅襲而已。陳文記得﹐有的聰明人士還建議他去北京時多帶一些毛巾﹐以備不時之用﹔有條件時務必備好防氣面罩。

於是﹐五月二十一日上午﹐陳文租了一輛大客車﹐車棚上插了一面寫有“聲援北京”的綢緞紅旗﹐浩浩蕩蕩地向西安進發。沿途一路旗幟飛揚﹐雄歌嘹亮﹐一副“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氣慨。
過了金鎖關﹐陳文回頭看見一縷黃塵消失在蔚藍色的天空。陝北的山河大地目送着“延安大學北京聲援團”的遠離﹐就像它無數次地目送無定河和延河的涓涓細流融入黃河﹐匯入大海一樣。

到了西安以後﹐發現這裡該去北京的學生早已走了。陳文只好獨自率團上京。五月二十三日﹐陳文一行乘坐汽車向鄭州方向進發。

二十五日中午﹐天正下着小雨。他們來到鄭州﹐在火車站附近找了一家簡陋的飯館﹐一人一碗麵條。經過二天二夜的顛簸﹐他們都已精疲力竭﹑既乏又餓﹔所以﹐大家狼吞虎嚥地吃完了。那些未吃飽的男同學﹐只好向飯館討要些麵湯填肚。等到大家都吃完﹐陳文現場開了一個臨時會議﹐告訴大家﹕自治會將募捐的錢撥了四千元﹐現在已經花了不少﹐由於人多﹐能不能上火車還是問題﹐到北京的生活恐怕很艱苦﹔如果有人願意返校﹐可給些路費回去。陳文說完話﹐掃了一遍大傢伙﹐發現有三女二男舉手要求返回。陳文發給每人五十元﹐讓他們自己買票返校。這樣﹐一行隊伍只剩二十五人。

楊紅說﹕“我去買站台票。”

陳文說﹕“你不能去﹐據說﹐售票員不向學生模樣的人出售站台票。”

“那怎麼辦﹖”

“得找人代買﹐而且每次不能買得太多——”陳文一邊說一邊往人群外面瞧﹐突然﹐他發現了票販子﹐急忙跑過去。那票販子上下打量了陳文一行﹐狐疑道﹕你們真是大學生﹖

陳文忙將學生證掏出﹐讓票販子看。票販子也沒細看﹐說﹕好﹐爺們不掙你們的手續費﹐這站台票我給你買。說着﹐那票販子找到其他幾個夥計一起買票去了。不一會兒﹐票販子從人群中擠出來﹐把站台票交給陳文﹐說﹕夥計﹐祝你們一路順風﹐革命成功。

謝謝﹐非常感謝。陳文忙向票販子抱拳道謝。

“謝啥子﹐你們是好漢﹐我支持你們”票販子豎起大姆指﹐咧着嘴笑﹐然後﹐消失在人群中。

只剩下十分鐘。陳文一邊給眾同學發票﹐一邊喲喊道﹕快﹐進站﹐要分開來走﹐進站台後集合﹔要少一點學生氣﹐多一些鄉巴佬模樣。

陳文一行很順利地通過了檢票口。他們終於集合在一起﹐陳文清點人數﹐一個不少。幾位催着﹕趕緊﹐要開車了﹗

此時﹐雨停。陳文背着行李包﹐就近瞅准一節車箱﹐大吼一聲﹕沖——

陳文率先搶入車門﹐後面幾名男同學擁着女同學立即跟上。門口的列車服務員急喊﹕票呢﹖你們沒票不能上車——

列車員邊喊邊拉住了正在往上爬的楊紅。楊紅竭力掙扎﹐未果﹐便向列車員一口咬下去﹐那列車員一疼﹐大叫一聲﹐順手一巴掌將楊紅打翻在地﹐楊紅本能地哇一聲嚎淘大哭﹐未上車的男同學見狀﹐一涌沖上去﹐將列車員按倒在地。列車員扯着嗓子呼救﹕來人啊﹐快來人——這幾天﹐為嚴格控制大學生上站台﹐接上級的指示﹐車站佈置了更多的警察巡邏。這些巡警一聽這邊喊聲一片﹐聞風趕來。這時﹐哭聲﹑喊聲﹑打鬧聲以及正要啟動的汽笛長鳴聲混雜在一起﹐一片混亂。

已上車的陳文向後一瞧﹐發現只上來幾位男同學﹐急奔出車門﹐正看見一位警察揮舞着警棍劈頭向還在哭着的楊紅砸下﹐陳文一急﹐大喊﹕楊紅﹐當心——

楊紅一閃﹐警棍已重重地落在自己的肩膀上﹐頓覺一股電流像錐子一樣刺向心臟。楊紅尖叫一聲﹐倒在地上。其他幾位同學也同時被制服﹐按倒在地﹐雙手背扣﹐警察正欲上銬。

陳文急中生智﹐猛地撕開行李包﹐扯出一塊紅綢布﹐跳下車﹐手臂一揮﹐唰地一聲﹐將那綢緞布展開﹐一面紅旗迎風飄揚﹐上面寫着“聲援北京”。

陳文復又爬上車箱﹐將紅旗往半空一舉﹐高呼﹕打倒官僚﹐掃帚腐敗﹐大學生萬歲——

已上車的同學和未上車的同學迅速扶起倒地的楊紅﹐聚集在陳文的旗幟下面﹐接着陳文的口號﹕打倒官僚﹐掃帚腐敗﹐大學生萬歲——

從南寧上來的這列火車﹐已是超載。內中不少人正是去北京的無票大學生﹐他們先還以為下邊打架﹐便爭着看熱鬧。突然﹐見一面紅旗在站台上飄蕩﹐隨後又聽到口號聲﹐一位大學生大喊﹕不好了﹐警察在鎮壓學生﹐同學們﹐沖——他便當一聲打開窗門﹐跳將下去。其他同學見狀﹐如憤怒的黃蜂﹐爭相涌出車外。車門擠不出去的﹐便走窗口。只見所有車窗的窗口洞開﹐每個窗口如炮口一樣﹐一顆顆砲彈呼嘯而出。

對面站台上來一列火車﹐裡面也有很多大學生﹐正打算在這裡換乘去往北京的火車。未等列車停穩﹐看到這邊口號聲一片﹐特別是那面寫着“聲援北京”的紅旗﹐眾學生便不分青紅皂白地跳出火車﹐有的學生因車門未來得及開﹐便從衛生間拉出硬器﹐嘩一聲將車窗揪開。於是﹐不到片刻功夫﹐吼喊聲震天動地的學生普天蓋地從四面八方湧來。已開動的火車被迫停住﹐整個站台包括火車軌道都站滿了人。各地的學生將自制的旗幟拿將出來。許多旗子也是用自己的床單臨時做成﹐貼着各種各樣的標語﹐有的像美國的星條旗﹐有的像古戰場的圖騰﹐有的床單由於受污水所浸﹐看起來更像一幅地圖﹐上面卻寫着大大的“良心”二字。

爬在車箱半空舉着紅旗的陳文一看﹐黑壓壓一片﹐到處是聲援自己的同學﹔頓時﹐一種偉大的力量從內心深處油然而生﹐情不自禁的淚水奪目而出。這時﹐楊紅從昏迷中醒來﹐陳文伸出一隻手拉住楊紅﹐隨即高呼﹕警察是人民的子弟兵﹐子弟兵不打學生——

陳文這麼一喊﹐將所有站台上的口號統一起來。站台上的學生齊吼﹕警察是人民的子弟兵﹐子弟兵不打學生——

那吼聲響徹雲霄。

正在抓捕學生的警察和列車員突然看見人群烏雲般從四面八方壓來﹐驚得目瞪口呆。其中一位警察隨機應變﹕同學們﹐誤會﹐誤會——然後﹐示意同事趕緊放人﹐幾個被警棍擊倒在地的學生又被警察親自扶起﹐然後﹐在“子弟兵不打學生”的口號聲中迅速溜出人群。

陳文已成為天然的指揮者。他喊道﹕同學們﹐讓我們統一行動﹐要求鄭州鐵路當局開車送我們去聲援北京﹐你們說好不好﹖

“好——”

人群高呼﹐群情激昂。

“現在﹐請大家齊唱國際歌﹐讓我們用歌聲喚醒那些還在沉睡的良知。起——來——”

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們……

此時﹐鄭州火車站幕雲低垂﹐悲壯的歌聲在站台的上空與各式各樣的旗幟一起迴蕩。所有的乘客都走下車﹐走進學生隊伍﹐加入到這歌聲中來。一些列車員﹐一些警察﹐一些聞訊趕來看熱鬧的市民﹐他們從邊上走過來﹐走進學生中。每個人都唱着那充滿悲情的國際歌﹐每個人的眼睛都是濕潤的。

楊紅感覺肩膀隱隱作痛﹐她靠在一位同學的身上﹐一隻手拉着陳文的手﹐另一隻手拉着其他同學的手﹐每位同學都自動地拉住身邊同學的手﹐所有加入進來的人都手牽着手。

牽着手——

楊紅滿眼含淚﹐她抬起頭﹐看着那鮮紅鮮紅的旗幟在潮濕的西風吹拂下﹐冽冽作響﹐愈展愈大﹐瀰漫成整個天空。(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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