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亲的两个女人(下)

赵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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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纪元5月22日讯】对于农村的人们,你让他们说出自己的苦楚比让他们去切实地经受苦难更难。当你笼统的问他们:“你都受过些什么苦?”他们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告诉你:“嗨,我们吃的苦就多了。”你不能笑话他们浅薄无知,因为深入了解之后你就会明白,他们的生活每一天都很艰难,让他们说,他们根本说不完,也找不到一个起点,理不出一个头绪。我想到了包饺子──这样的饭很费时,她家一般是不做的。大家齐忙动手,一边干一边聊起了她家的一些事。

马娟(化名)56岁,家中有兄妹三人,她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妹妹。她11岁时母亲去世,她跟着父亲和弟弟妹妹一起生活,小学六年级时父亲被定为地主,她被强制退学,从此开始种地。当年她和妹妹经常被奶奶骂,就是因为她们不愿意为自己的哥哥换回一个媳妇来,27岁那年,有人给提亲嫁到外村去,她们姐妹不住声地哭,奶奶经常在半夜里还要训斥她们,她们的姑父看着心疼想把她们带到城里去。可她们除了会干点农活以什么都不会,又是四类分子子女,在城里根本呆不下去。最后马娟还是答应了嫁给王瑛的哥哥。她是个很能干的女人,常常会觉得她身上有一种男子气概,很让人佩服。结婚以后,家里的大事小情她都了如指掌,地里的收成都要她张罗买家,做事情比起男人来也是毫不逊色。

结婚时,男方家里只有三间低矮破旧的老房子和一个不到四分大的院子,这样的家庭也会被定为地主完全是个笑话。马娟的丈夫曾说,解放前他家是村里的首富,但是爷爷和父亲抽大烟,把家给败了。解放了,他家徒四壁,但由于有地主的历史,他还是没逃过这场劫难去。我开玩笑说:“按照历史反革命的框子套一下,你就是个历史地主吧。”他们笑了笑很尴尬地说:“充其量也就是这样吧。”

后来马娟一个人在院子前边挖土,用小车一点点推土垫出了一个二亩大的院子,还在房子的前边种了西红柿、黄瓜、茄子、辣椒等各种蔬菜。他家院子的前边已经挖出了一个很深的大沟,道路也再没人走了。

她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三个子女的读书问题曾一度是家里最大的难题。大女儿最聪明,中专毕业,是家里学历最高的人。为了大女儿上学,家里给她花了两万多,儿子和小女儿都因为家里条件不好而中途退学。如果不是这样,恐怕大女儿的学也上不完了。现在小女儿自己上班了,她还想考大学,但是家里仍然拿不出钱来,我曾说过,如果她上学,学费我拿一半,他们仍不同意,理由是除了要拿学费,家里还将损伤小女儿每月800元的工资收入。所以即使一半他们也仍负担不起。听到这,我给他们讲了我在学校里看到的一年要挥霍一万元生活费的孩子。一些人说这不公平,另一些人说这里就没有过公平。

她的生活一直很平静,直到那一年,大女儿得了白血病。一贯非常坚强的她每次在有人提到这件事时都会掉泪。她看着女儿一次次的放化疗后行影消瘦,听着医生说着女儿的病情是如何可怕,想着如何才能凑够对他们来说几乎是天文数字的医药费。那时她的女儿已经有了男朋友,也起了结婚证,但是按照农村的规矩,结婚仪式还没举行是不算结婚的,女儿治病用的钱都是从至亲好友家里拿,唯独不要这个未来女婿的钱,这说来也是因为农村人的自尊。

几番努力之后,女儿的病情终于控制在了一个比较好的程度,只要按时吃药就可以了。但是家里却因此而花光了十几年的积蓄还借了债。

为了能尽快还清债务,她们一家人骠在一起没白天没黑夜的干活。他们承包了80亩地,种了枣,还种了柳树、棉花、苏子、谷子、山楂、梨、柿子,儿子从印刷厂退下来,一起种田。每天天刚亮她就起床忙活着做饭了,吃过饭后收拾农具下地干活,中午就在地里吃点儿凉的,晚上天黑了才回来,他们每天在地里的工作时间都不会少于12小时。回来后,吃过饭大家还要再干一些能在家里干的活,很少有11点前就睡觉的日子。

在地里忙完了,马娟还要到处联系卖掉收下来的东西。以去年为例,地里收了6,000斤山楂,收成算是不错的了。但是由于这里的交通极不方便,通往城里的路被雨水冲断了也没人修,她的山楂运不出去,是她一个人用自行车一车一车地驮着出去卖。北方的天气很差,尤其冬天,西北风一刮就是七、八级,打在脸上象刀割一样。这样的形容确实毫不夸张,气温经常是零下十几度,在外面呆上十分钟就觉得整个人都凉透了。马娟就是在这样的条件下卖掉了3,000斤山楂,最后3,000斤全部腐烂扔掉了。其实,每一年马娟都要在果实收获之后联系买家,在春天卷沙削树的长风呼啸中,在盛夏近40度的高温蒸烤中,在秋煞刺骨的寒冷中,在隆冬芒芒的白雪中,你都能看到她一个人骑着自行车穿梭于长街村巷。

这个村子不大,村里的每户人家都说他们家是最累的。农活要忙到年30,一年之中只有过年的几天是休息日。在她的家里从来没有麻将牌、扑克之类的娱乐工具,仅有一台14寸的黑白电视,还不能看得太晚,怕耽误了第二天干活。她家也少有人来串门聊天,周围的人都知道她家很忙,经常没人,有人时大概不是在吃饭就是睡觉了。

她的家跟王瑛家一样,蔬菜都是自己家种的,不用花钱去买,一样很少吃白面,一样吃窝头,吃咸菜。过年时做了肉,她还要拿上去娘家给爸爸吃。在那个物质极度匮乏的年代,别说平时,过年能吃一点肉已经觉得非常满足了。在他们家里,方便面都是解谗的东西,是一年也吃不上几次的美食。她来我家做客,我们买了二斤羊肉,切了白菜包饺子招待她,她一遍遍地说吃素的就可以,一遍遍重复这二斤羊肉的钱可以买一件很好的衣服,如果买猪肉可以省下多少钱,还可以做些什么什么事。她们的每一分钱都有仔细的计划,从来不会这样去花钱的,也从来不会浪费一分钱。

女儿治病借的钱还没还完,儿子已经到了要结婚的年龄。在农村,没有房子是娶不到老婆的,于是给儿子盖房子成了家里最大的问题。六间瓦房,三间厢房花了她六万多。这是因为她们自己也参与盖房子。到了冬天,地里的活稍少一些的时候,她一个人赶着小驴车去荒地里挖土垫院子,填房台,我算了一下,她家的房子总共用土346方,用拖拉机也要300多车,用小驴车恐怕800车也不够。还要拉石料、运砖、运沙子、运房檩,她的两个侄子偶尔来帮忙,但也只是“偶尔”而已。房子主体修成后铺地砖、抹墙、吊天花板都是在种地之余自己处理的,这样她们省下了不少钱。之后就是儿子结婚,花了大概三万块,这一次他们又是倾囊而出,又有了外债,直到去年才还得差不多了。

今年,她们的日子好过了一些,买了一辆农用三轮车,由她儿子来开。进了冬天,气温已经降到了零下十几度,尤其早上,能看到玻璃上面结的冰花,外面到处是白霜。像农用车的金属表面,是不能用手直接摸的,不然会把手冻在上面,能粘下一层肉皮来。马娟不到5点就要起床,烧一大锅开水,到外面把发动机捂热了,否则是发动不起来的。就是这样的天气,他们仍然很早就下地。她说今年的柳杆卖得不错,还说在地里手指曲伸都不灵活了,卖柳杆的时候人家给钱她都没法数了。

她对自己的身体一直是不去注意的。她的大腿有巴掌大的一片都是麻木的,据说是末梢神经坏死,还有静脉曲张,关节炎,可她从来不去医院。今年春天,她的大女儿听说她的半个脑袋经常发麻,就找了汽车来连哄带骗地把她带去医院做了个全面检查,结果发现她得了子宫瘤,要做手术。手术后医生拿着从她子宫里切除的瘤子准备进一步观察,看看是否属于良性,她却把瘤子扔了,还对她的女儿说:查一次要100多块,咱不花这份钱,要是查出病来了怎么办?长年累月的超体力支出无疑会使他们的身上留下不少的健康隐患,对于这一点,他们心里是很清楚的。但是他们更清楚他们已经老了,这个家再也经不起什么风吹草动了。

今年,她的哥哥被汽车撞死了。她跟我说,“我哥活着的时候一天福也没享,他死得太冤了”。我抬头看着天空,想着人生的变化无常,天不随人愿,想着他们一天天奔着、盼着的好日子真地会来吗?──即使是在他们付出了一般人难以想像的痛苦之后。这么想着,我终于没能找到一句合适的话来安慰她一下。

有人说生活就是一天天挨着,挨过一天是一天,挨过一天赚一天。对于一个普通上班的人也许可以这么说,对于他们,挨过的这一天要付出的是以后生命的几天,甚至生命。他们身上的病患比王瑛更严重,但是真正说存下钱了吗,其实没有,他们仍然有后顾有忧,所以他们
仍然每天努力地干,拚命地干,只是为了活着。这样的代价是不是太大了。

像她们这样做,也并非一家之事。由于成分太高而采取换亲、转亲(三家人参与的换亲)是一种非常普遍的现象。王、马两家都是勤朴、善良的老家主儿,他们本来都可以在想上学的时候上学──据说他们四个人在上学时学习都是比较好的──在想恋爱的时候恋爱,和自己爱的人结婚,那么他们的生活就不会像现在那么艰难,还有可能离开农村,王瑛的丈夫也就不会被车撞死了。所有的苦难都始于那个混乱的年代。我问她们:你们没有委屈,没有埋怨吗?她们无奈地笑了一下:“这不是赶上这样的社会了嘛!”于是我再也无话可说了,是呀,面对着历史的滔滔洪潮,个人的命运流转就仿佛龙卷风卷起的叶子,根本没有能力把握方向和未来,只能在历史与现实所划定的狭小的范围内活动。

首发《民主论坛》(http://www.dajiy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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