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龍:被單獨囚禁的四十六天

李元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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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12月13日訊】過去,只知道國際知名的一些政治犯如曼德拉、金大中,以及那些當年被國民黨獨裁政府囚禁的李大釗、瞿秋白、葉挺、王若飛等等,都有過被單獨囚禁的苦難經歷。萬萬未曾料到的是,我這個沒有任何政治企圖,更沒有實施過任何覬覦當局政權行為的人,竟然有一天會因為區區四篇說了幾句真話、人話的文章,也會被今天的共產黨當局強扭作政治犯,有了被單獨囚禁的痛苦經歷。被單獨囚禁的日子是那樣的折磨人、煎熬人,那樣的令人難忍難耐、令人惶惶不可終日。

2005年9月9日失去自由的當天,我就被從畢節押送到省城貴州省國安廳看守所,並被單獨一人關押在二樓3號監室。從那天起,我被單獨關押了46天。

當年以「夜狼」筆名在海外網站發表《在思想上加入美國國籍》等四篇文章,我原以為已穿了「隱身衣」,應該是萬無一失的,因此,對於自己這樣快就落入魔窟,我一點思想準備也沒有。對那個專門用來迫害異見人士、堅守良知人士的「煽動顛覆國家政權」、「推翻社會主義制度」罪名的基本內容,如此罪量刑幅度是多少,他們會判多少年刑等?我一概不知。當時,我的家庭情況也讓我焦慮不安。我的孩子正處於高考衝刺階段,明年6月份就要高考,處於人生關鍵時刻的他,成績會因此受到壞的影響嗎?父母年老體弱多病,妻子身單體弱,他們經得起這件事的打擊嗎?我沒了收入,去年買房子借貸的巨債如何還?孩子明年讀大學的費用從何而來?別說出主意、想辦法,就連傾聽的對象,我也找不到啊。凡此種種,都讓我憂心如焚,惶急不安。

我是個崇尚大自然,喜歡戶外運動的人,落難的前一天,我還在郊外游泳,如今,我一下被投進這個狹小的鐵籠子裡來,我再焦躁不安,也只能如困獸一般,來回走動走動。當時,這讓我多次地想起動物園鐵籠裡的像獅虎豹,除了同病相憐之外,此時此刻的我,對這些困獸,還暗生幾分羨慕。是啊,沒有思想,沒有自尊心,對於鐵牢裡的它們,反而成了一大優勢,的確值得羨慕啊。
一天當中最讓人難忍難耐,最讓人焦躁莫名的,是每天下午五點來鍾到八點來種這個時段。每天一到這個時候,我都會情不自禁、心不由己地想念起家中的親人們來:此時此刻,他們放學了嗎,下班了嗎?飯菜做好了嗎?正在吃飯、還是已經吃了飯?如果沒有遭遇此難,此時此刻的我,肯定是與親人們在一起的。哪怕是說幾句最平常的話,吃幾口最簡單的飯菜,那都是一種令人無限嚮往的良辰美景啊。然而,此刻此際,我卻被魔鬼們弄來囚禁在這裡,況且,還不知道哪一年哪一天哪一時哪一刻,才能回到我那無比溫馨的家中,回到深愛著我、我也深愛著的親人身邊!一想起這些,心裏就煩躁、焦慮,書報看不進,日記不想寫。站不是,坐不是,那種油煎火烤般的滋味,用度日如年來形容,已經遠遠地不能窮盡其狀,那真叫度時如年、度分如年啊。現在想想也是,如果達不到這種理想效果,人家就沒有必要對你我如此特別關照了。

剛被關進去的前三天,除幾份過期報紙外,其它什麼可供閱讀的東西也沒有。到第四天,看守才幫買了幾本比較「衛生」的雜誌。因為錢的原因,因為求人不易的原因,我不能「有來一頓脹,無來燒火向」,只好採取計劃經濟般細水長流的方式來看這些報紙雜誌。這是我有生以來閱讀報紙雜誌最為詳盡的時候。在其它內容都看完之後,為了打發那百無聊賴加心如湯煮的時日,我只好連平時不屑一顧的體育報導、娛樂新聞,甚至於連中縫、連十多個字一則的分類廣告,也都成了我「捏著鼻子哄眼睛」的東西。稍有點讀頭的內容,過後還「複習」,有的文章,甚至「複習」了四五遍之多。而對於相對好些的內容,則要放到下午六點前後一天中最難熬的時段看,以求能夠籍此儘量沖淡對親人的思念、忘卻眼前無邊無際的痛苦。

以關心自己、理解自己的人作傾訴對象,讓她傾聽自己此時此刻的所見所聞、尤其是所想,這是一個緩釋內心苦痛的不可取代的方法。從失去自由的第三天,即9月 11日起,或趴、或臥在那冰冷幫硬的台——坐過牢的人都知道,那玩藝實在不能叫床——上,用筆和信紙,以第一人稱的方式,與我那深深地歉疚而又萬分掛念的妻子「說話」。想說的話隨時都會冒出來,因此,每天至少要動兩三次筆。一天寫五六則日記,也是常有的事。因此,這段時間所寫的日記,確切些說,該叫「時記」才名副其實。想到酸楚的內容太多,我當時的想法是,今天在這裡和深愛的妻子說的這些話,將來不能給她看,以免她傷心落淚,為我「吃二遍苦,受二茬罪」。誰知,這些文字,還是鬼使神差地在約一年之後,被妻子看到了。2005年12月1日,我被轉押到畢節看守所時,看守不准將書本帶進監室。2006年 11月,被看守所檢察室「消極代管」的這些書本、衣物等,才在多次索要之後,總算完好無損地被妻子領回家中。妻子看了那些向她傾訴的文字後,在寫給我的信中如此表達自己的感受:
流著淚讀了你的獄中日記,剛開始時,真是心如刀絞,恐懼萬分。我深刻地感受到了你的孤苦、恐懼,以及絕望。你幾乎已處於精神崩潰的邊緣,這是多麼令人髮指的情景啊,我的心,為你撕裂般地疼痛。

看到這封信,我的眼,也為妻子流淚;我的心,也為妻子流血。

處在那種完全與世隔絕、與人隔絕的,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情形下,以這樣的方式與親人「聊天」,多少雖能緩釋一點內心孤苦,但自己心裏很清楚,親人畢竟是血肉之軀,再思念、再擔憂獄中親人,卻無法拯救我於水火之中。10月13日晚上九點來鐘,被痛苦和困惑緊緊纏繞著,深感精神無所支撐、靈魂無所寄托的我眼前、胸中忽然一亮:迫害我的魔鬼太強大了,除了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上帝之外,誰也拯救不了我。我的情感太需要一個更好的傾訴對象,我的精神太需要一個更好的支柱,我的靈魂太需要一個更好的歸屬。於是,我迫切而又虔誠宣佈皈依耶穌基督,請求耶穌寬恕我的罪過,請求耶穌拯救我的靈魂!皈依基督後,我的情緒平穩了許多,心裏也覺得踏實了許多。

10月16日,氣溫驟降,我的扁桃體發炎,導致發燒,不思飲食。如果是在家中,溫柔耐心的妻子會陪我到醫院去看醫生,做我想吃的飯菜給我吃。可在這裡,別說那些什麼高的要求了,連最基本的打針輸液的要求,也被「不可能」三字給無情地擋回來了。但是,奇蹟發生了,只服用了兩三次看守代買的普通藥,19號,病竟然全好了。我頓時意識到,是那位想幫助我,又能幫助我的主耶穌基督幫助了我。帶著敬畏,帶著虔誠,我在心裏一遍又一遍地感謝、稱頌著主耶穌!

都9月底了,我才知道可以買收音機。9月底答應的,但左盼右盼,直到10月17號了,才盼來了那個小小的收音機。什麼時候想聽什麼時候聽,想聽什麼聽什麼,收音機對於坐牢而又想知道外面世界的人來說,比報紙,比電視還好。但我當時擔心被竊聽,不敢放肆地聽「敵台」。因此,除了國際新聞,我聽得最多的,是香港的空中教會節目「良友」電台。對於一心想做一個合格的基督徒的我來說,良友電台的節目猶如潤物細無聲的甘霖,猶如暖人無烈焰的陽光。我如饑似渴地收聽著傳教士們講授的有關基督,有關《聖經》的知識;像呀呀學語的嬰幼兒般,跟了收音機裡學念讚美詩、學唱聖歌;還鸚鵡學舌般跟了傳道者們念禱告文,懺悔詞。一個喝了四十餘年無神論「狼奶」的人,竟然能夠一夜之間成了神的信仰者,神的僕人,轉變之大,讓我感到驚奇,感到悲壯,也感到榮幸!

這,應該算是以我為敵的那些人不想送我,卻又不幸讓我得到了的一份厚禮吧。

閱讀妻子等親人的信件,是孤苦無助的我的一大安慰。9月9日落難那天,妻子給我帶來了她寫的,有她和孩子簽名的一張便條:
元龍:家中的事你放心,相信我。你一定要注意保重身體,相信老天一定會保佑好人的。我無論怎樣,都等你回來!

便條雖然不到五十個字,但在那種特殊心情、特殊情形之下我最想知道、我僅能知道的話,妻子都寫在上面了。這張便條對於寬慰剛剛落入魔爪,又是被單獨關押的我來說,是無可比擬,更是無可替代的。可是,當天一被囚進國安看守所,裝在衣兜裡的便條便連同衣物被截留在監室外面了。我發瘋般地想念親人們,我太需要那張便條的寬慰了。經幾天觀察,我相好一位看起來相對好說話些的看守,9月20日那天,開口請他幫我把那張便條拿進監室來。他有些出乎意料地答應並很快給我拿來了那張便條。

見到那張便條,見到那熟悉而又親切的五十來個「秀敏體」文字時,我有彷彿生死之際還能與親人見上最後一面般的不真實感。百感交集中,情緒激動得差點失控。從那天起,白天,我將便條帶在身上;晚上,我將它枕在頭下。當時的感覺,這就好像親人伴隨在我身邊,這不僅讓我增加了度過眼下艱難時日的勇氣和信心,還讓我看到了未來的希望和幸福之所在。以後,我經常在心裏、在日記裡默誦、默寫這五十來個字,還在日記裡寫下了這樣的話:這封信將成為我的無價之寶,今後,我無論到何時何地 ,我不僅將讓它陪伴著我的風雨人生,還將帶著她去到上帝那裏。

從一落難直到10月10日見到律師之前,我甚至對拘留、逮捕、監視居住、取保候審等法律概念,均十分模糊。至於對其表面文字內容是怎麼一回事、真正執行起來完全可能又是怎麼一回事;對政治犯是怎麼一回事、對其他刑事犯又是怎麼一回事這樣的「活學活用」的貓膩,我就更加懵懂無知。

因應付檢查之需,在所謂「國慶」前幾天,看守所才在監室牆上貼了一張「在押人員合法權益告知卡」。見到卡上取保候審條件主要是「不致發生社會危險性」之說後,我彷彿掉水裡的人見到根稻草般,自認為見到了一絲獲救的希望:我又不是搶劫殺人強姦犯,我這樣的人都不符合取保條件,還有誰符合?我心裏得到了些許安慰,情緒也因此平靜了一些,並為此寫下了這樣的話語:再過一兩週,我應該能取保回家,見到爸爸見到你(妻子)、見到李鵷兒子了,我為此感到心跳加快,感到一絲絲抑止不住的竊喜。

時至今日方知,我等思想犯、政治犯面臨的是一群狼與狐狸的結合體的非常人物。他們既兇殘又狡猾,我等既然犯了他們的大逆不道罪、十惡不赦罪,那麼,舉凡什麼取保候審、緩刑、減刑、假釋等考量他們法制理念、人文素質的東西,我們根本就不該去覬覦、去妄想、去與虎謀皮。不僅取保的落空,直至後來的無罪釋放、假釋等等與我一次又一次的「擦肩而過」,無不讓我得出一個讓人感到沮喪而又悲哀的結論。那就是,你懷著善良、美好願望把他們往好處想的地方,他們偏偏就不干;你懷著小人之心把他們往壞處想的地方,他們則幹得往往比你想像的還要讓你瞠目結舌。

有個國安曾對我撒謊說,之所以把我關到貴陽去,是因為畢節沒有囚禁我的地方。但是,當要起訴我時,他們在畢節又找到囚禁我的地方了。46天的單獨囚禁,以及後來兩年零六天的牢獄鍛練還讓我明白,獨裁、專制政府統領下的司法部門之所以要將思想犯、政治犯獨囚一室,首先是讓你更加的與人、與世隔絕,連其他犯人也不讓你接觸,以免你從同室犯人那裏得到哪怕僅僅是同病相憐般的寬慰,瞭解到一些保護自己的經驗常識、法律知識等,以便他們能夠隨心所慾地按他們的有罪推定、按他們的預期目標給你定罪。另外一點,單獨囚禁對人精神上的摧殘和折磨,對於達到他們的險惡用心、卑污目的,也顯然有利得多。難怪,我當初多次向看守索要《刑法》、《刑事訴訟法》、《國安法》等,始終就是沒有誰給我。不是親身經歷過的人,有誰會完全相信,連他們制定的、掌握在他們手裡的、可以由他們把握很大伸縮範圍的法律資料,在最該發揮作用的看守所,竟然也成了禁果。還能有別的解釋嗎?沒有,這就是別有用心、搞陰謀詭計的人視若法寶的常用手段。他們就需要你處於混沌狀態、處於朦昧狀態呢。否則,你成了明白人,成了有知有識的人,那就「難辦」了。

有了上述難忘的經歷和刻骨銘心的感受之後,我有理由認為,不是心理陰暗的人,想不出將人單獨囚禁這種折磨人的魔鬼主意來。當時,除了早、中、晚三個極短暫的打飯時間外,其他時間,不要說聽到一點人聲、見到一點人影,就連其他有生命的東西如飛鳥、如小蟲,甚至如樹木、如小草等,你也休想一飽眼福。孤苦、焦躁到臨界點時,我甚至心不由己地企盼:這幾天怎麼還不來審問我呢?是啊,有了審問,好歹能聽見幾句「人話」、見到幾條「人形」,聊勝於無呢。未曾蹲大牢之前,我對「斯德哥爾摩綜合症」之說心存疑問。如今,我雖未患上此症,但我卻相信,軟弱、恐怖加上愚昧,綁架、施暴者再採取打一巴掌揉三揉的辦法對付你,患上此症,是完全可能的。

10月24日,我終於被調到樓下5號監室,與一個被指控涉嫌間諜罪的人關押在一起,結束了被單獨囚禁的日子。雖然,還不知道何時重獲自由,但較之一人孤囚一室的辛酸時日,總算有所「改善」、有所「進步」吧!
時代潮流總是在不斷地改善著、總是在不斷地進步著,這不是我那區區四篇小文章能夠「煽動」得了的,更不是一批倒行逆施者所能夠阻擋得了的。
絕對不是!

2007年10月24日

(首發《人與人權》)(http://www.dajiyuan.com)

本文只代表作者的觀點和陳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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