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紀(200)

中集-第六章:文化「大革命」
孔令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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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節:牢卒子們的內鬥(7)

(四)紅衛兵『墳』

1968年11月下旬的一天上午,我們正在蔬菜地為剛移栽的菜種地施水時,聽見農六隊山梁背後,從鹽源方向傳來了密集的槍聲。槍聲越來越近,還沒到十點鐘,中隊長郭川小跑到蔬菜地裡傳令大家馬上收工,回到監舍後,大鐵門便被上了鎖,在壩子裡巡邏的士兵,喝令我們,不得在院壩裡閒逛,偷聽。

那時,隊部辦公室靜悄悄的,好像幹事們都出去了,直到吃午飯時,也沒有看到一個人影,到下午三點鐘,羊圈方向槍聲大作。

自從4月,六隊連續兩個月輪翻批鬥會後,我們便籠罩在恐怖的氣氛中。這天下午,我們被哨兵攆回自己的監房後,劉順森向我遞了一個眼色,我便按照往常的約定,進了廁所。

今天,廁所裡一個人都沒有,我們倆選取了兩個相鄰的蹲位蹲下後,他告訴我:「揀糞的人帶回最近北京發生的最新消息,毛澤東與劉少奇火並,劉少奇已被暗殺,楊尚昆已發動了兵柬。」他一面說,一面將一卷發黃的紙塞在我的手裡,那是不知那一個造反組織散發的傳單。

北京發生越來越公開的內訌,我們早有傳聞,劉少奇是否被人暗殺,楊尚昆是否因發動兵變而被拘捕,這些並不重要,何況,在我們這種被嚴密封鎖的情況下,在共產黨徹底垮臺以前,我們永遠都無法弄清楚這些消息的真實性,何況弄清這些消息的可靠性有必要嗎?

我們最最關心的是,毛澤東的獨裁已到了眾叛親離的程度,他的統治和開創的獨裁統治,究竟還有多長的壽命?在行將滅亡時,我們該怎麼辦?

我們倆進監獄時,都還二十歲,單純而又幼稚,入獄不到十年在煉獄中重新認識中共,但我們還不成熟,在這種複雜形勢下,單憑一腔熱血同專制主義去拼,還遠遠不夠。

曾幾何時,監獄裡一陣打人風就使一切都變了。現在恐怕像王世春那樣公開講「毛氏膏藥」笑話的人沒有了,我也不會像去年六月那樣在禁閉室裡公開吼「天都快亮了!」我們是否應在自己的思想上加以修正,否則你我死絕了,這筆中共所欠下的債由誰來清算?

我們都深深陷入了沉默之中。

那天晚上,大監鐵門緊緊的關閉著,下午離開這裡的幹事們好像並沒有回來。晚上九點鐘,也沒有按往常那樣,集合點名。只聽見崗樓上傳出了哨兵的命令,「各組清點人數,回房睡覺,晚上不准出來走動。」表面上看,很平靜的夜裡,一種說不清的危險不知潛伏在那個角落裡。

大約十二點鐘左右,與我們一溝之隔的農一隊響起了密集的槍聲,接著就是一陣陣的哀樂,我估計就在附近,今天發生了大規模的武鬥。如果那哀樂是在給武鬥中的死者送行,那麼那槍聲是在為死者致哀了。

哀樂持續到了第二天,第二天農六隊依然閉門不出工。直到下午才看見幹部們回來了,他們神情疲憊,衣袖上戴著白花……

幾天後,本組派出去揀糞的肖弟良悄悄告訴我,鹽源地區爆發了大規模的武鬥,從西昌開過來的全副武裝的紅衛兵造反兵團,與鹽源地區的保皇組織,在鹽源縣城裡激戰了兩天兩夜,死傷無數。

他看見那天下午五點鐘左右,從鹽源縣城開出來一支足有七八輛卡車的車隊,逕直開到了本農場農一隊大門口。這時天已黑了,護送卡車隊是十幾名全副武裝戴紅袖套的年青人,沿農一隊進門處的過道上還布了若干的崗哨,監視著戚黑一片的野外。

車隊進入農一隊的大門後,從車上卸下了好多用白布裹好的擔架,當晚在壩子裡用綠色的帆布,搭起了一個巨大的棚帳,並在裡面設下了靈台。然後,在森嚴的戒備下,將這些白色的擔架抬進了靈堂裡。這些白布裹好的屍首,就是那天在鹽源的武鬥中「犧牲」的亡靈,靈堂裡湊起了哀樂。

從第二天開始,幾十名被挑選的就業人員,在武裝的紅袖籠監視下,就地挖了兩個大坑。坑挖好後,那些屍體就被安放在裡面,上面壘起了高三米的大墳熒。留下一個坑,大概是供下一批武鬥犧牲者用的。已經落成的大墳包周圍,插著用鐵皮和木牌製作的靈牌和輓聯,上面寫著死者的名姓,和「以血還血」,「討還血債」之類的標語。

從此以後的一段時間,農一隊的大壩子,便被扎紅袖籠的年輕人武裝看守著,平時不准任何人進去。

大約又過了一個多月的一個夜晚,那裡又一次響起了槍聲,一支不知從那裡來的紅袖籠,夜襲了這處墳地,據說是曾與他們發生武鬥的紅色造反組織,揚言要「踏平」這個山頭,挖出被埋的人,用他們已經腐爛了的屍體,去祭那場血腥戰鬥中被打死的戰友!雙方又一次血染了這個山梁。

鳴呼,在這種「和平年代」裡,究竟有什麼血海深仇在雙方心中解不開?難道他們連自已被人操縱,都不曾絲毫察覺?難道他們在打著誓死保衛他們領袖的時候,卻沒有好好想一想,這個領袖給中華民族帶來的除了空前的災難,貪窮、飢餓、同胞相殘殺外,什麼也沒有嗎?

而今這些愚昧的死者找不到一處墓穴,他們的亡靈在這荒郊野外徘徊,擔驚受怕!

我替這些死去的年輕人悲哀,可知道曾辛辛苦苦撫養他們成人的母親,聞得他們的兒子競落到慘死武鬥場的下場,會怎麼傷心欲絕嗎?

中國年輕一代的人性怎麼會泯滅到這種程度?他們那強烈的復仇心怎麼會落到與自己相同命運的同胞身上了呢?這難到是中華民族的災難麼,它的後果會是怎樣呢?

想到這些我感到了恐懼,我一定會在今後的無數夜晚中,做著相似的惡夢!尤其是,我怎麼都沒想到,差不多就在這同一時期,千里之外我的弟弟被造反派無緣無故的害死,我的母親因此而投塘自殺,我的家正處在毀滅中……

我們曾住過羊圈反省室背後的那山頭上,原來是一片稀稀拉拉的松林,我們常常在這裡鏟草皮積肥。就在這一段時間,場部發了通知,禁止我們在那裡出入。後來,每當我們聽到從那裡播出的哀樂聲,便知道,那裡又增加了一片新的墳地。近段時間,那裡傳出的哀樂聲隔兩天就有一次,場部的幹部們真不知犯了什麼煞星,怎麼在短短時間內接二連三的死去?

——兩年以後,當那山坡靠堰溝的土地上種上了蘋果樹,我們去那裡栽樹,有機會再去那裡,結果舊貌換了新顏,原來稀稀落落的松林中,生出了幾十個新墳墓。

從那些墓碑上的記載,知道這些墳墓的主人都掛著政委、指導員、幹事等等頭銜、年齡都在三十歲上下,這些死者雖談不上那一級官員,但畢竟是「高踞」在我們之上的「國家幹部」。

墓碑上還記載著他們「悍懷毛主席革命路線」,因公殉職的事跡。

可惜這些死去的人到死都不明白,自己在中國的專制主義復辟的巨大災難中,充當了可鄙的犧牲品!甚至於其中許多不悟之徒,在武鬥被槍殺時還狂呼「保衛毛主席」的口號。(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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