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山蒼蒼、書海茫茫,我竟不知如何去看,如何去讀。最後,還是選擇了從前小學、中學不宜讀、不讓讀的古詩、古詞為開始,學走路、補功課。
把沒有書讀的青年、中年,將沒時間讀包括到美前五、六年為生存奔波的壯年、老年所耗盡的時光,稍多地贖點回來。
日復一日,我學吟詩,不曾間斷;月再一月,我習誦詞,不願間斷。感情時,我慷慨激昂;入神處,我黯然神傷。亢奮、傻呆你來我往,彼伏此長。
是夜,初春乍寒,我忘我地走進書中。隨著蟋蟋的腳聲,一件衣衫披上我身。「冷的,多穿點衣服。」
冷暖之聲出自妻口,添衣之舉來自妻手。我思緒未歸,頭搖搖,以示無須操勞。妻子不肯離去,斜坐在一旁沙發上。這時我才如夢醒來,妻子可是癌症大手術後的病人啊,我趕緊催促快點上床休息。
妻子卻說:「讀書太清苦了,我想陪陪你!」頓時,我本能起身離開桌子放下書,依偎在妻子身旁。「讀書太清苦了,我想陪陪你!」好熟、好親的話語,第二次撞擊著我的心。
三十七歲,是中國改革開放的第八個年頭,形勢有所鬆寬,全國舉行第一屆成人高考。妻子為成全我上大學的心願,哪怕是我停薪留職,哪怕是她一人拖帶女兒也樂於承受。那陣子,每天下班以後,我成了家中局外人,妻子成了家中頂樑柱。安頓女兒入睡後,她一身困乏,有時和衣倒下。
也是一個初春乍寒的夜晚,妻子躡手躡腳走到我的身旁,送衣添暖。之後,搬過椅子坐在我的身後。約莫好久,我回頭一看,妻子坐在椅上含笑地望著我。我吃驚不小,妻子在醫院手術室,白天工作忙碌得昏頭轉向。晚上回家,包攬所有家務,還伺候一大一小二個活人,太難為了。我急切地催促妻子快去休息。
妻子殷殷地說:「讀書太清苦了,我想陪陪你!」我二眼一熱,放下高考的功課,把椅子往後一挪,與妻子並排,我右妻左兩手緊緊地滿握。妻子畢業於上海一所護校,中考就是以第一的成績進入該校。
她知道讀書的艱辛,她領略科考的難度。那夜我放棄了讀書,擁著勞累的妻子一同入夢。從那夜起,我才感覺到妻子無時無刻不在用心用情,伴隨著我清苦的夜讀。結果是妻子終於把我陪到了大學。
第一次與第二次雷同之語──相隔二十九年,當年的嬌妻已成了如今的老伴。地點有變,容姿有變,但話語沒變,神情沒變。我深情地摟著癱軟的妻子,耳語相告:時過境遷,今昔夜讀非同一般,我喜歡這些書,我熱衷這樣讀。科考苦,自考樂。我知道你會一如既往用你的心、你的情陪伴我往後的夜讀,只是要一改昔日的清苦為今天的喜樂!◇
責任編輯:古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