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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7月24日訊】心靈之痛甚于病體
巴金是長壽的。依据中國傳統計算,他今年99歲了。倘若按民間“過了90,1歲當3歲”的說法,巴金早已是百歲老人了。在中國著名作家中,巴金是最長壽的。
巴金是幸福的。巴金又是痛苦的。誠如他多年前,和許多朋友傾訴的:長壽是一种懲罰。巴金為何有這樣的思想?他的痛苦又在哪里?
記者翻閱筆記本,發現8年前巴金說過這樣一句話:“長壽不是一件好事,是一种痛苦。”
1994年,是巴金生命走向衰弱的一個轉折點。這年,他在校完26卷本的《巴金全集》后,著手《巴金譯文集》的整理和校閱。老作家和青年人一樣,每天伏案工作8小時以上。不幸,發生在一瞬間。他在起身取一本書時,脊椎壓縮性骨折。由此,他住進了醫院。
有一天,他在与記者聊天時說道:“我半夜睡不著,就胡思亂想。我想我的前程很悲哀。我不能工作了,是一個廢物、包袱。”1995年,夏衍去世。病逝前的夏衍非常痛苦。在与家人談及夏衍的死時,巴金說,他如果到了這一天,希望不要搶救,要安樂死。這是他第一次提到“安樂死”這三個字。
失去工作能力,不能再為讀者寫些什么,這是巴金最大的痛苦。他曾經充滿激情地這樣說:“士兵常常死在戰場上,我為什么不可以拿著筆死去?”
頑強的巴金,這一次不僅從病床上坐起來了,而且又投人了工作。他校完了10卷本的《巴金譯文集》,還為每卷寫了激情洋溢的《代跋》。編好了所有譯稿,交出了10篇《代跋》,巴金覺得心中的話還沒有說完。于是,他又拿起了筆,寫下《告別讀者》一文。這是他直接表露与讀者感情的最后一篇文章。
巴金在晚年寫成的文章,大多是在這樣的狀態下進行的:家中客廳通向陽台的門前,有一張2尺多長的小書桌和一張木制靠椅。每天早飯后,巴金就在家人的攙扶下來到這里,開始一天的工作。始于20世紀80年代的帕金森氏症,早已使他行動不便,握筆困難,寫一個字有時要花費好几分鐘時間。常常,他心里清楚,應該寫一橫或一豎了,但手上出去的卻不是這樣了。有時候,筆也拿不住。還有時候,寫著寫著,手指就不能動了。這時候,他往往是用左手推著右手,寫完一個字。
親情、友情是生命中的一盞明燈。巴金經常這樣說。生命中倘若沒有親情、友情,生命又有何意義?1972年,蕭珊的离去,使巴金痛不欲生,他恨不能和她到另一個世界去相見。蕭珊的骨灰盒至今放在家中的巴金床前。曾經,無數回巴金似乎從這里听到蕭珊的哭聲、喊聲。1998年11月13日,記者在与巴金交談時,曾問起這一生還有什么心愿時,他說:“我有好多話要說,但說不出來。我的心愿是,死了后与蕭珊在一起,骨灰撒大海。”
他至愛的親人,一個個离他而去。他摯愛的友人,也一個個走在他的前面。于是,他孤獨、痛苦。他真切地感到,長壽于他又有何意義,長壽是對他的一种懲罰。
巴金在脊椎骨折后寫就的10篇譯文集《代跋》,便是在一种深深的怀念友人的情愫中寫成的。那時,他剛能坐起,在杭州療養。每天,他撫摸編校中的書稿,望著一波接一波的西子湖水,那些遠去的朋友,一個個向他走來,逝去的歲月,一幕幕出現在眼前。他不能自抑,又一次拿起了筆,寫下這些動人篇章,獻給逝去的朋友。他還寫下《怀念老舍》、《悼念茅盾》、《紀念雪峰》、《憶沈從文》、《怀念非英兄》等怀念友人的文章。巴金的最后一篇文章,是1998年3月完成的《怀念曹禺》。之后,他動筆寫《怀念鄭振鐸》一文,但沒有寫完。1999年1月,他曾讓女儿小林拿出文稿,想繼續寫下去。不料,2月8日,他就病危了。《怀念鄭振鐸》一文,有可能成為巴金未竟的心愿。
巴金和冰心的友情,在文壇盡人皆知。從30年代相識,60余年來,他們一直以姐弟相稱,巴金是冰心的“老弟”,冰心是巴金的“大姐”。1999年,冰心謝世,所有人向巴金封鎖了這一消息。3月的一天下午,巴金終于從搶救室轉到監護病房。已有20多天未開口的巴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冰心。
生命的意義在奉獻。這是巴金的人生信仰和行為准則。30年代,他應友人之邀,擔任文化生活出版社總編輯。《駱駝祥子》、《人生采訪》、《日出》、《雷雨》、《北京人》、《死魂靈》、《戰爭与和平》、《安娜極d列尼娜》、《羅密歐与朱麗葉》、《簡愛》……一大批优秀中外名著,都是他在任時奉獻給讀者的。然而,他這位大總編輯,卻分文不取,全是義務的。那時,他就說:“我一直保持著這樣一個信念:生命的意義在于付出,在于給予,而不是在于接受,也不是在于爭取。”
巴金奉獻于社會的財富是巨大的。他的26卷本的著作和10卷本的譯著,為几代人享用。在不能將更多的作品奉獻給社會和讀者以后,巴金以其它方式實踐自己的信仰。那就是,他將自己所有藏書,一本一本整理后,捐給國家。他不斷地隱姓埋名,向希望工程、受災地區捐出自己的存款。他奔走、呼吁,建設中國現代文學館、“文革”博物館……
但是,現在的巴金卻感到痛苦。他的痛苦在于他現在是在索取,而不是奉獻。既不能工作,還要拖累家人,拖累醫院,拖累國家。1998年12月5日,巴金又一次在与記者論及生命的意義時說:“我對國家沒有用處了。”他多次向醫院提出,他已經不能工作了,不要為他再用什么好藥了。1999年2月,巴金在手術前,對主管醫生崔主任說,不要用藥了,安樂死吧。以后,他多次表達了這一想法。
巴金的痛苦還在于他的病體,更在于他的心靈。熟悉和了解巴金的人,其實心里也是痛苦的。他們希望他健康長壽,不愿意看到他痛苦。一切熱愛和尊敬他的人,誰忍心他安樂死,誰又有權利應允他安樂死。我們只能祈禱,奇跡在巴金身上發生。愿巴金從痛苦中解脫出來,快樂、快樂、再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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